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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难民营 ...

  •   当许曳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到标有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标志的救护站时,一路飙升的车速才渐渐降下来。救助站的武装守卫人员即刻做出手势示意停车,并且保持警惕地呈狙击姿势。

      许曳将车停了下来,副驾驶坐上的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十字标志旗,伸出车窗晃了晃,守卫人员立刻收枪前来交涉。

      许曳刚刚在车上得知这人叫陈墨,是个无国界医生,本来是来封锁区做人道主义救助的,结果不幸和大部队失散,又阴差阳错地被当成战俘抓了。

      陈墨下了车,用许曳听不懂的话跟守卫人员交涉。红十字会派了好几个救助组前往封锁区,陈墨不是这个救护站的,但是也是红十字会的人,交涉起来就简单多了。

      许曳被叫下了车检查,他左胳膊的伤现在更严重了,有溃烂的趋势,脏污的绷带已经散开,松松垮垮地遮着伤口。

      守卫人员给他搜了身,然后又检查了战俘车里的人,确定没有任何人携带危险武器后才将车放行,一行人终于被救护站接收。

      许曳接连几天缺水缺食,精神又处在异常紧张的状态下,到达救护站后就撑不住了。他倒下的时候陈墨就站在他旁边,一个不妨也被砸倒了,脑袋撞到了门上。

      救护站所处的难民楼里只听见一声哀嚎,陈墨之前被许曳用防暴棍打伤的地方立刻又开始汩汩冒血,两个人通通被送进了检查室,处理完后成了病友。

      许曳晕死过去后一直没有转醒,被输上了营养液。他晕倒不光是因为营养不良体力不支,更多的是精神力消耗太大。

      许曳进入封锁区的地方正是被恐怖组织袭击的襄囡,陆瑾本就是想让他死在襄囡,没想到许曳被恐怖组织的人当作人质抓进了封锁区,一切都阴差阳错。

      许曳转醒是三天以后了,他向导的身份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连临床的陈墨也不知道。

      普通人对于哨兵向导的敏感度很低,一般很难察觉。红十字会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哨兵和向导少之又少。一是因为稀缺,还因为需要避免不可控的事情发生,比如哨兵的感官神游。

      曾经有一个案例,红十字会的一名单身哨兵作为救助医生参与了核泄露地区的灾后救助,因为救治了太多受到核辐射而导致身体溃烂和脏器衰竭的病人,精神受到刺激,红十字会内又没有向导及时对其进行精神疏导,最后患上感官神游因公殉职。

      自那之后,红十字会就对内部人员的背景调查更为严格,一般不会接受单身的向导和哨兵参与活动。

      许曳醒的时候陈墨正在吃饭,是救护站统一分配的食物。他往旁边一瞥看到许曳睁着眼,愣了一下,而后赶紧叫了他一声。

      “哎!你醒了?”陈墨的脑袋上还包着弹力网帽,看起来有些滑稽。

      许曳闻声转头看过去,眼神最先落到陈墨手里捧着的盒饭上。陈墨正嚼着饭,发觉许曳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天被许曳用防暴棍砸破脑袋的场景,后背凉了一下。

      “你、你要干嘛?”陈墨不知道许曳现在是什么情况,车上的时候他也一句话不说,到现在他还没听到过许曳的声音。

      许曳的眉还是蹙着,眼睛因为这么多天的习惯性紧张依旧凌厉,不过脸色虚弱惨白,看着陈墨盯了一会儿,最后冷淡地启唇道:“还有吗?”

      陈墨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什么?”

      许曳撑着床坐了起来,左胳膊上的痛感让他眼皮一跳,看过去发现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他谨慎地将周围环视了一圈,坐好后眼睛没有再往陈墨那边看,右手却往陈墨那边一伸:“吃的。”

      简单明了。

      陈墨这才明白,忙把手里刚刚吃了几口的盒饭递到了他手上。

      不知道为什么,许曳总给他一种惹不得的感觉,不管是他在那么危险的枪战里都敢夺战俘车,还是防暴棍的那一下,都给陈墨留下了神秘又复杂的印象。

      许曳接过了盒饭,看了一眼陈墨用过的筷子,又蹙起了眉,然后一言不发地将筷子扔了。

      陈墨:……

      许曳没跟别人共吃过一碗饭,除了韩青少。这是第一次。

      他用了陈墨递过来的一个新勺子,终于在几天来累积的饥饿下埋头进并不怎么好吃的病号餐里。

      陈墨自己才刚吃了一口,看到许曳这样估计是不会给自己留了,想了想还是悄悄地下了床,到外面转了一圈找到了后勤处。

      因为无国界医生的身份,这里的人对他都很亲切,几个医生甚至已经和他混熟了。

      陈墨成功地摸进了食物储存区,又找到了装盒饭的保温箱,先拿了一个,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塞在上衣下面,刚想转身走后面却突然响起了声音:“我不爱吃胡萝卜。”

      陈墨吓得浑身一抖,塞在衣服下面的盒饭差点摔了。他猛地回头,结果发现许曳就站在他身后,盯着盒饭箱子,伸手进去拿了一份没有胡罗卜的。

      “你、你怎么进来的?”陈墨震惊地问道。

      难民区的食物是限量的,为了避免争抢,这里在饭点都会有人把守。陈墨是借口他的临床醒了自己需要给他拿一份饭,再加上脸熟才进来的。

      许曳随意地往后面一指,想了想,又拿了两份饭,然后旁若无人地出去了。陈墨顺着他的手势往后一看,吓得他差点跳起来——门外的两个守卫都躺在了地上!

      “我草啊,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陈墨追上去,放下盒饭试了试守卫的呼吸,还很均匀。

      “他们实在是太弱了,这真的是守卫吗?”许曳抱着三盒盒饭无辜地说道。按照他的说法,他只是轻轻一敲他们的脖子,这两个人就都倒了。

      陈墨:……

      “你完了,他们可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你怎么把他们弄晕了!等他们醒过来怀疑你是恐怖组织卧底怎么办?”陈墨抱着两盒饭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陈墨刚想再问,忽然发现许曳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他跟着看过去,发现是保卫室的一个小型电视机。这在难民区可是稀罕的东西,除了这个电视机,这里的人跟外面近乎脱节。

      画面里,一个人闭着眼躺在床上,看起来是昏迷的样子。一堆记者和穿着军装的人围在病床周围。画面下方的流动标题是:南区军部大校竟被北区军部私自囚禁长达四年!

      陈墨怕来人了不好解释,催着许曳赶紧跑,结果许曳还是一动不动。陈墨看着电视机里的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走啊?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认识……”

      陈墨当然想不到电视里被集体指责讨伐的人就站在他身边。

      许曳看着躺在床上的韩青少,视线落在陆瑾触碰韩青少脸颊的手上。

      画面里,陆瑾泣不成声,声称婚后两人形影不离,一次北区会议过后韩青少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直到半个多月前,他们终于和韩青少取得了联系,在韩青少的帮助下他们得以掌握足够的证据,最后里应外合捣毁了北区的不法囚禁活动……

      画面的最后,陆瑾红着眼深情地在韩青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许曳被陈墨拽走的时候,画面正在投放病床上韩青少那张略显虚弱的脸,背景音是主持人愤怒的指责,要求北区必须给出合理解释。

      在南区主动示好,南北区准备合作共同应对恐怖组织袭击的时刻,这则新闻的出现对于北区的舆论极为不利。

      陈墨怕一会儿被巡逻的人抓个现行,先把许曳拽了回去,然后又跑到储存区开始故作惊慌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难民营很快就迎来了大检查,不过这里没有监控,当然什么结果都没有,最后只是加紧了巡查。

      陈墨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曳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将藏在饭盒垃圾袋里的盒饭拿了出来,丝毫不嫌弃地揭开盖子吃了起来。

      陈墨看了看,许曳的盒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帮他也拿了出来,放到了他的床上。

      “快点吃,一会儿被发现了就不好了。”陈墨狼吞虎咽,中午的盒饭被许曳吃了,后来又是喊人又是巡查的,搞得他到现在才吃上饭。

      陈墨坐回床上,“其实也不怪咱们,我们这么年轻力壮的,一顿只吃一份盒饭哪够……”陈墨自我安慰道,结果发现许曳并不接话。

      “你怎么了?再不吃盒饭都凉了……”

      许曳没有理会陈墨,轻轻地将盒饭揭开了,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吃,吃完又开了一盒。算上这盒许曳一共吃了三盒盒饭,连陈墨都甘拜下风了。

      许曳还要再吃第四盒,吓得陈墨赶紧拦住了他:“你、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多小心积食!”

      许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愣了一会儿,将盒饭丢给陈墨就把被子拉上来,窝回了床上。

      陈墨奇怪地看着病床上窝成一团的人——自从拿完盒饭回来许曳就不对劲了,感觉和丢了魂一样。

      “这盒饭我给你藏起来,咱俩晚上当宵夜?”陈墨直接将许曳拿回来的盒饭当成了两人共同的战利品。见许曳还是不理他,陈墨松了口气,将盒饭又藏了回去。

      许曳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陆瑾说的话。

      半个多月前……那正是韩青少突然对他很好的时间。

      许曳忽然想到那次在车上,韩青少突然不见了的事情。当时他以为韩青少逃走了,没想到韩青少最后回来了,还把他带回了家。

      和南区取得联络里应外合就是在那个时候吗……许曳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之后韩青少对他所有的宠爱和纵容。占据胸腔的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对自己放松警惕的懊悔。

      他应该明白韩青少是不会轻易就爱上他的,应该早就警惕韩青少的陷阱,应该把他一辈子都锁在地下一层,应该让他永远难见天日才对。可是他还是轻信了韩青少,因为韩青少的一句可以生宝宝就防线尽溃……

      许曳从不后悔自己在韩青少身上付出的所有,包括给韩青少的痛和爱,没有为什么。

      他说不清对韩青少的爱究竟起于什么,又起于何时,更说不清对韩青少的感情掺杂了哪些东西。或许有军队生活给他养成的慕强心理,或许是韩青少比他年长那几岁里夹杂的神秘和丰富,也可能是他自小缺爱而对韩青少生发出的一种近乎孺慕之情的隐晦爱恋。

      韩青少的爱很吝啬,许曳难得捕捉到的就是军校时韩青少在一次外出训练的照片,是他攀在雪山崖边上无人机拍到的。

      照片上,韩青少正专注地在崖石上刻着什么。那一次是他们最痛苦的一次训练任务——高海拔极限地区实战演练。

      许曳在军校并不缺人追,光是在训练场被当众示爱表白就有好几次,这似乎是军校里一种有点恶俗的传统。

      军校里长得漂亮的兵总要经历这么几遭,或许不是真心被追求,不过是严酷的训练生活里一种表演性释放压力的方式。

      韩青少比许曳大一级,当然知道许曳的这些事情。

      许曳很惹眼,韩青少心知肚明。

      韩青少从小的环境和教育让他并不喜欢过犹不及的人,可是在许曳霸道地向他要求生日礼物时,韩青少却难得地重视了起来。

      他有些不满自己竟然和那些下流的兵一样不得不承认许曳的吸引力,但是又在一不小心就会摔得尸体都找不到的雪山悬崖边上,将许曳的名字刻在了崖石上。

      那是乞扎马罗山,据说在上面的崖石上刻上名字可以保佑这个人和家人幸福安康。名字刻得越高,愿望就越灵。

      所以那次雪山演练,韩青少是爬得最高的人,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到了罕有人迹的地方,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攀在悬崖边上,用特殊军用刀将许曳的名字刻了上去。

      那张照片是监测演练情况的无人机捕捉到的。韩青少并不知道这次演练的所有瞬间捕捉图片会被当作教学素材,循环播放到食堂大屏上。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许曳。

      他不想轻易开口承认自己对许曳的注意已经超过了阈值。

      当许曳看到悬崖边上一个戴着覆面的兵在飞舞的雪花中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乞扎马罗山上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韩青少。

      韩青少在结束训练后被许曳拦住,当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照片被放到了大屏上,但是因为戴着覆面和头盔,谁都没有认出来。

      “大屏上的人是你吗?”许曳气喘吁吁地站在韩青少面前。

      韩青少没有犹豫,“不是。”

      整个军校都因为那张照片沸沸扬扬,许曳的名字成为所有人讨论的对象,以及那个高一级的覆面兵。

      许曳不吭声地蹙起眉,是不高兴的样子。韩青少低头看着他,第一次躲闪开了许曳的眼睛,抬脚想走。可是下一秒许曳却突然踮起脚攀住他的肩膀,仰头吻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就是你,我知道你的眼睛……”许曳的鼻尖蹭着韩青少的眉心,那一刻,韩青少的心率也到了阈值。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许曳攀着韩青少的肩膀,在黑黑的竹林里哑声说道。

      韩青少没有说话。

      在零下的乞扎马罗山悬崖上刻字,祝福许曳和家人幸福安康,这是韩青少幼稚的暗恋方式。

      他不知道许曳已经没有家人了,严格来说这是一场准备不充分的生日礼物。但是这成了许曳沦陷的开始。

      当许曳在战火连天的封锁区临时救护站里回想起这一刻时,他才知道这个记忆并非模糊。在韩青少的背叛刺目夺心的时刻,许曳想起来的,是高海拔悬崖上的覆面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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