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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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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又言的兼职九点开始，八点半就洗漱完了要出门；梁亭的试课十点开始，他坚持要跟姚又言一块儿出去。
“那小区也不是很远，去那么早干嘛？”
“早点到呗，还是有一点远的，只是没远到要坐公交的程度，我想走过去，早点去心里踏实。”
姚又言在巷子口的包子铺买了些包子和鸡蛋还有两瓶水，塞了一半给梁亭。
“上门家教和机构还是不太一样，如果家长、小孩、甚至小孩的亲戚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让你觉得不合适了，就不要勉强，再给自己几天时间慢慢找也够，不要因为现在急就随便接下来。”
“好。”
“有点赶不及了，我得赶紧过去，你的时间不急，慢慢走，有什么事就发信息。”姚又言走了两步，又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他。
“好。”
梁亭跟着导航走到和麓府，进门的时候，保安亭里的青年探出手示意，将他拦下来，迅速打量了他一圈。
“您好，请问您是探亲访友还是上门办业务？要去哪个单元几号楼呢？”
“你好，我是来上门补习试课的，家长好像没说哪个单元，就说了……和麓府9号。”
“我问问他，你稍等一下。”梁亭以为是自己没搞清楚，掏出手机想给唐介发消息。
“不用麻烦您，”保安微笑着说，“9号是别墅区，不需要说明单元，抱歉还需要您稍等片刻，我跟业主确认一下。”
保安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等了两分钟，那边不知回了什么，他问了梁亭姓氏和手机号，在旁边的册子上登记了信息，又摁下手上的按钮，门顺势打开，“您进门右转，沿着石子路一直走，需要您留意一下每栋的门牌号，如果找不到，可以回来这里，我请同事带您过去。”
“谢谢。”
原来是别墅区，唐介也没说进门要登记啊，早知道提前问清楚一点了，而且这个保安好客气，客气得甚至有点像虚拟人机对话，梁亭默默在心里感慨。
顺着微微蜿蜒的石子路走过来，1号到9号，两层的、三层的、平顶的、塔顶的都有，一半多都还是毛坯，大概有价无市，所以空着。
9号是一栋三层别墅，门牌样式古朴别致，应该是定制款。
老派而精致，这是梁亭对这栋三层别墅的第一印象。这样的人家，对于补习老师的要求应该很高吧……
唐介的话模棱两可，既说没有培优拔尖的要求，又说之前的新老师上了一周课就因为妹妹不喜欢而辞退了，难或不难不好判断，也不知道这次试课能不能成。
算了，试试看。反正试课也有钱，总之看看那边给什么任务，先上一节课，怎么都不亏。
打定主意摁铃后，梁亭走到大门中间，板板正正等待。
唐介抱着唐尔在客厅玩水果切切乐，门铃一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监控实时消息，点开就看到直直站在门前的梁亭。
衣服换了，看来挺重视的，但看着也怪局促的，紧张？不至于吧，唐介笑了笑，喊正在桌子另一边写作业的唐俞去开门。
门自动拉开，里面的瓷砖是亮亮是浅灰色，外面的地砖是磨砂质感的棕色，屋子里的冷气窜出来，跟梁亭身后的热浪形成强烈反差。
屋子里的装潢和屋外一样，老派而精致，但站在自动门旁边的却是个孩子，这应该就是唐介那位正在念三年级的堂弟吧。
“你好。”梁亭冲他摇摇右手，没换来小男孩的好脸色，倒是听到了唐介戏谑一般的笑声。
唐介和怀里的小女孩坐在茶几旁，正好面朝大门，他那意味不明的笑意全部落在梁亭眼里。
不是唐介轻视这个准大学生，他只是觉得梁亭僵着全身站在门口，还抬着胳膊摇手跟个孩子打招呼的样子，十分违和。
“你是新来的干预老师吗？”唐俞一直摁着墙上写着 unlock 的开关，也没说让不让人进去。
“对，”梁亭把手放下，大人不说话，小孩没欢迎他进去，他有点尴尬，又摆出笑容解释道，“也不一定，先来试试，要看你家长让不让我当老师。”
“你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个女老师厉害。”唐俞连续摁了两次开关，门发出“嗒”一声轻响，被锁在一边，他走过去，站到梁亭面前仰头。
他虽然摆出仰视的姿态，眼神却像俯视一般，审视着梁亭，颇具攻击性。
“尔尔，你的新干预老师来了。”唐俞冲着背后高声喊。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玩具霹雳吧啦砸在地上的声音。唐尔把水果切切乐砸在地上，她从唐介腿上跳下来，双手捧起一旁的积木，跑到门口，全部砸在梁亭身上。
她满脸涨红，皱着脸在原地摇头，一边推梁亭的双腿一边重复叫嚷着，“不要你！”“出去！”“走开！”
捶打间她的T恤都歪向一边肩膀，脚上的奶油色绑带凉鞋也滑到后跟，里面的碎花袜子揪在一起，扼住脚趾。
她那副样子，显然是抗拒自己到无以复加，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她小小年纪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只能哭闹。
震惊、无措、不解、慌张，梁亭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激烈抗拒吓到了，本能想反抗，但又不敢伤了情绪激动的小孩子。
他不像伤到她，但也不想白白一直被这么在门口被一个小姑娘捶打，于是弯腰用双手扼住她的肩膀，顺着胳膊捋下去，扼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捶打踢踏。
他没有立场批评她，于是望向唐介，希望他出面说点什么，但唐介只是坐在那旁观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所谓天降好事怎么会轮到自己身上？一路提前过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姚又言说得对，来这么早干嘛。
还有刚刚扭扭捏捏打招呼的样子、尬在脸上的笑容，活脱脱一个跳梁小丑。
看唐介那副样子，大概能猜到结果是怎么样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唐尔不哭了，还是面红耳赤地瞪着梁亭。梁亭蹲在她面前，等她平静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双手，拉正她的衣服，解开她的凉鞋帮她把鞋子穿正。
绑带的结还没打上去，她就把鞋子踢出去了，顺道拆了另一只鞋扔掉，坐在地上又要去扯袜子。
梁亭重重叹了口气，他想转身走人，看到唐尔脱个袜子都能把自己惹生气的样子，又想到刚刚唐俞说的“干预老师”，大概明白了一些。
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某些功能、或者说某些脑回路，比较特殊，跟普通小孩不一样，大概是先天的，在这样的富裕家庭里长大，应该已经尽全力干预过，这是日常。
他蹲着捡回她的鞋子，挂在手指上，帮她把袜子脱下来，看了一眼，里面有很多凸起的织花线头。
唐俞已经是三年级的孩子，也这样任由妹妹发脾气不管。
所以这是考验吗？唐介给自己设的第一关？或许这也是唐介给自己的警示吧，警告自己想来这里上课没那么容易。
算了，不需要想这么多，还有两个机会今天出结果，成也好不成也好，再看吧。
他把两只袜子翻过来，给她穿上，接着帮她穿上鞋，穿好后，见她又要伸手来打自己，立即扼住了她的手腕。
她又要喊，梁亭抢了她的话。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来应聘当你的老师，不管成不成，都不是什么都由着你做的，更不会逆来顺受。你没有这样对你两个哥哥，也不该这么对其他本就不打算欺负你的人。”
梁亭刚到这里的局促和拘谨浑然不见，转变为严肃又冷淡的态度，他想告诉她，这样剧烈撒脾气的习惯，是需要去克制的。当然了，她未必听得懂，他才见她几分钟，也不想多费口舌。
唐尔脸上的急躁和恼意渐渐变弱，委屈地低头，不说话。梁亭放开她站起来，瞥了唐介一眼，对靠在门边的唐俞说，“把你妹妹带进去吧。”
梁亭转身要走，这时唐介叫他，梁亭充耳不闻，顺着原路朝大门走去。
唐介当老师当习惯了，多数时候是上位者，从前不管什么情况，都有让别人多听几句的权利，这会儿见梁亭头也不回地走，立时站起来，大跨步追上去，走到门边的时候拦了一把要跟过来的唐俞，“你带妹妹回去，跟她一起玩切水果。”
“哥哥，”唐尔喊他，“这个老师也讨厌我吗？”
唐尔回身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他是讨厌哥哥，因为哥哥没有跟他说实话，而且用了很粗糙很拙劣的方式考验他，总之，哥哥明明也是老师，却把事情做得很不礼貌。”
“那尔尔呢？你讨厌这个老师吗？”
“不讨厌，”唐尔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小俞哥哥刚开门的时候，他站在这里，我有点讨厌他，想让他滚出去，因为……因为我没见过他，我不想要没见过的人给我当老师。但是他给我生气的时间，我推了他他没有打我，还……还帮我翻袜子，就像哥哥你一样。”
唐尔开始哭，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后悔，只觉得自己委屈。
“没事，哥哥去说，”唐介把唐俞拉过来，“你把妹妹带进去，门关上。”
唐介跑出去追梁亭，都快看到保安亭了才看到人。梁亭听到后面的声音，加快了脚步，但还是被他追上，反身拦了下来。
“唐老师，”梁亭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你现在是在排剧本吗？”
被梁亭这么一说，唐介更有些抱歉。他也是老师，但自己只顾着给自己的妹妹找干预老师，却没有周全地给这个准大学生介绍妹妹的情况。
他有私心，如果介绍清楚了，老师可能会提前做准备，对他给唐尔找合适的老师并没有好处。
“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是想干脆一点。如果说，你不能忍受特殊儿童古怪的情绪，或者我妹妹不能接纳你这样的新老师，就都说明不合适，来之前我给你发信息也说了，不论留不留下你，试课费都会给你，所以你怎么都不亏。但是，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我只是，只是想选一个效率高的办法。”
“现在你试出来了，结果怎么样？”
“我妹妹还是抗拒新老师，但是你的表现比之前的那个老师好很多，还让她变得冷静，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反思。之前找那个老师，我就是太心急、要求太放松，明明她不是多么合适还是让她来了，结果让尔尔的情绪变得更激动，到最后那个老师最后也很不满，两边都不愉快。”
梁亭心想，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一般，要是唐尔之前找的那个兼职老师上了一周课不合适，最后能好聚好散，唐尔说不定也不会用这么锋利的方式来考验自己。
“可以理解，但……”
“你别现在就拒绝，”唐尔见他态度消极，马上抢话，“这个月还有二十多天，南师是九月七号开学，差不多一个月，我可以付给你六千，你每天只要上午来四个小时就行，给唐俞改作业，改完就陪两个孩子玩，玩积木，看科普，做游戏，讲故事，做什么都行，但很需要耐心，多跟他们聊天沟通，主要是跟尔尔沟通。等你大学开学了，你可以有空再来，按时薪给你付钱。”
“尔尔？”
见梁亭态度有所软和，唐介拣出长话，往短了说。
“梁亭，我妹妹唐尔，现在三岁半，两岁时被诊断重度感统失调，从那之后，我们每天都送她去早教中心，晚上接她回家，也找了兼职的入户老师来家里上干预课程。前两个月，早教中学的老师告诉我们，她的症状转轻度了，我们就不再送她去早教中心。她不喜欢一整个白天都待在那，干预老师也说，她现在的程度可以在家里做日常干预，但是正好那个入户老师毕业了，新老师只来了一周就不合适，变化频繁更是适得其反，我只能尽快找合适的兼职老师。我堂弟唐俞，念三年级，成绩中上，对于他的学业，我们没有苛求，他学得自在就行。”
他一口气解释了那么多，梁亭也不好说什么，他也不想跟一个感统失调的小孩计较什么。正如姚又言说得那样，其实自己骨子里是敏感的，对别人的负面情绪更加敏感。
“唐老师，你说的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没什么经验，你找我或许也会适得其反，你找有专业经验的老师比较稳妥。至于试课的钱，我连你家的门都没走进去，谈不上试课，你也不用给我这节课的钱。”
话说得这底地步，唐介才领悟过来，相比两个孩子的唐突，其实梁亭更看不惯自己的态度——身为成年人、身为孩子的家长、身为老师，做事却做得那么锋利。只从外表看，梁亭很容易给人留下温和、好拿捏的印象，其实他骨子里是硬气的。
“我虽然算半个老师，但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工作之后打交道的也都是年轻学生，交流都很随意。这次是我心急，做得不够周全，你别放在心上。”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刚刚冷眼旁观是不妥，但这只是我的一种……测试方法，不是刻意给你下马威，我没必要这么做。”
“我很需要合适的入户老师，这也跟你要学的专业有点关系，说不定对你的思想、未来的发展方向都会有启发，我希望你别因为我的态度就赌气拒绝，而且——看得出来，你和你的朋友都需要钱。要不然这样，你回去考虑一天，如果愿意来的话，就跟我说，”唐介把物业系统里的权限设置入口调出来，发给梁亭，“你要是来，就直接点这个链接，录个小区门口的人脸识别，我通过之后你就可以直接进大门，不用在保安那里登记。”
梁亭犹豫着点开唐介发过来的链接，屏幕上除了信息录入入口，还有两个选项，一次性权限、长期权限。
他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点了点头。
“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回我家，陪他们待到十二点，了解一下辅导内容，就当熟悉熟悉，我给你课时费两百。”
唐介眼下的态度，跟刚刚在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截然不同，此时倒显出几分真诚，他的话也不太像是敷衍或打压，但梁亭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唐老师，我想想吧。我知道你现在是因为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想给我塞两百块，但这不是我的本意，不必这样。至于陪护，今天你在家，本来就可以陪好两个孩子。明天我再给你答复吧。”
说完，他绕开唐介，走向了小区大门。
保安已经换班了，不是刚刚那位，人行道依然被拦着，但杆子上有开门的按钮，他按下去，径直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