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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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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楼下的意大利餐厅正值午餐高峰,融合了威尼斯风情与原木风设计的空间里座无虚席。
“阿骋的情况还好吗?”
程乐凡强忍时差带来的困意,用叉子卷着盘中的意面。
“刚收到珊姐的消息。”
周晋收起手机,“检查结果出来了,就是普通流感引起的高烧,休息几天就好。”
“哦……”
程乐凡眼皮疯狂打架,“那就好……”
周晋环视餐桌众人:“你们吃完都回去补觉,别一个个都倒了。”
无人应答。
余漾垂眸凝视着面前的那碗海鲜浓汤,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程乐凡的脑袋一点一点,马上就要栽进意面盘里。
“味道怎么样?”
厉奇的目光黏在身旁的凌逸唯身上,后者正用甜品匙切下一角提拉米苏。
没回答,直接将甜品匙递到他唇边。
厉奇就着他的手含住银匙,舌尖慢条斯理地卷走那一角蛋糕。
“甜度刚好。”
他舔着嘴角点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凌逸唯诱人的唇瓣。
两人周围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周晋战术性低头喝了口柠檬水。
“余老师,您看……”
周晋换上商务笑容,转向余漾,他小心斟酌着用词,“四天后的音乐节……心情好转的几率大吗?”
“看情况吧。”
余漾微微一笑,眼角的创可贴随着这个动作皱起,那道伤痕比想象中深,在回程车上染红了好几片消毒棉片。
他好像总是这样。
周晋想,他永远把情绪藏得那么密不透风,从不向外界展现任何一点脆弱。
可是,绷太紧的琴弦,总有会断裂的一天吧?
“还有个安排。”
周晋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后天珊姐生日宴,我们一起去庆生,顺便探望肖骋。公司需要些温馨物料,对冲现在的负面舆论。”
厉奇原本正在剥虾,闻言,把剥好的虾放进凌逸唯的餐盘里,抬起头:“所以?”
“就是字面意思。”
周晋双手合十,“展现下咱们乐队的凝聚力!帮帮忙!”
“阿姨说……”
凌逸唯突然看向厉奇,“她生日想尝尝你的厨艺。”
不等厉奇提出异议,周晋笑了:“绝了!‘爆裂鼓手私下是米其林大厨’,这话题绝对爆!”
“哈哈哈!”
程乐凡突然兴奋地举起手机,说道,“那个黑粉账号竟然被封了!”
“哦?”
周晋微微一挑眉,笑得四平八稳,“那是好事。”
“不过,我越来越觉得这是有组织的黑了。”
高兴完了,程乐凡又担忧地看向余漾,“余哥,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得罪过的人,比这餐厅里加起来都多。”
勺子放进汤碗磕碰出细微的声响,余漾站了起身,“我上个洗手间。”
余漾离席后,程乐凡盯着那碗几乎未动的海鲜汤看了几秒,突然看向凌逸唯:“凌老师,奇哥的粉丝没骚扰过你吗?”
厉奇一怔,转头看向凌逸唯。
“有。”
凌逸唯用叉子轻轻拨弄着盘中的青口贝,若无其事。
厉奇立即问:“什么时候的事?他们说什么了?”
“忘了。”
凌逸唯用银叉慢悠悠地从贝壳里挑起一块贝肉,“不重要。”
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凌逸唯,程乐凡忍不住感叹道:“我发现,凌老师可能才是真正的大魔王。”
厉奇却没有那么轻松,而是沉着脸,陷入深思。
凌逸唯突然将空盘子往他面前推推:“虾。”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厉奇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一边顺从地开始剥虾壳,一边问:“你阿姨喜欢吃什么菜?”
从侧面注视着厉奇高挺的鼻梁轮廓,凌逸唯轻轻说道:“海鲜。”
插不进去那两人的氛围,程乐凡低头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看了那个ID名为“肖骋独美”账号一会儿,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等等,余哥去洗手间是不是太久了?”
周晋淡定地喝了口咖啡:“他刚从正门走了。”
“什么?!”
程乐凡站了起来。
周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看向厉奇:“以你对余漾的了解……他不会直接买机票回国吧?”
“不会。”
厉奇把剥好的虾给了凌逸唯,自己伸手扯过一张玛格丽特披萨,恶狠狠咬了一大口,“那家伙骨子硬得很。”
旁边的凌逸唯静静注视着他。
厉奇咽下嘴里的食物,用拇指擦掉嘴角的番茄酱:“我连十天不碰鼓槌都受不了,他能放下钢琴十年又重新捡起来……”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余漾空荡荡的座位:“这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周晋挑眉,放下咖啡杯:“这么确定?”
“等着看吧。”
厉奇勾起嘴角,往后一靠,露出一个笃定至极的笑容。
程乐凡托着腮感叹:“奇哥,你帅炸了。”
厉奇嗤笑一声,没接话,而是突然凑近凌逸唯,压低声音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英国有海鲜市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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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大堂播放着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在这欢快而轻盈的旋律里,余漾独自站在那等电梯。
“伤口还疼吗?”
王恬梦的声音在旁边突兀地响起。
余漾回头,只见她站在自己身侧,臭着一张脸。
平时这小姑娘对谁都装成一只小白兔,倒是在他面前爱龇牙。
“谢谢关心,你不提起我还忘了疼。”
余漾笑了,抬手抚上眼角的创可贴。
王恬梦的视线短暂被他手背上那道愈合中的伤疤吸引,又迅速扭过头去:“我上次不该说你在学长面前装可怜。”
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余漾忍不住投去讶异的眼神。
“如果你会装可怜的话。”
王恬梦瞥了下他眼角的创可贴,笑了一声,“现在也不会是这副鬼样子。”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了,余漾按住按钮让她先进,意味深长地给予回应:“没想到到头来最懂我的人竟然是梦梦。”
“别叫得这么亲热。”
王恬梦大步走进电梯。
余漾随后跟了进去,按下楼层键。
随着电梯上升,厢桥内的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余漾盯着不停跳跃的楼层数,直到电梯到达他们所住的楼层。
王恬梦突然冷冷开口:“我有个去疤药很好用,需要的话到我房间拿。”
他垂下视线,轻轻说了句:“谢谢,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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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余漾站在镜子前,盯着镜中眼角那张边缘微微翘起的创可贴。
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撕下它。
胶布黏连伤口的刺痛让他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他看着那道鲜红的伤痕斜在眼角。
——肖骋的后颈也是这种颜色。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时,他空荡荡的心头不禁一酸,随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浴室。
窗外,伦敦塔桥在突如其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泰晤士河畔游人如织,好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洁白的床铺有一角照到了太阳,他坐在床沿的阴影里,阳光堪堪停在他脚边一寸之外。
他点了一根烟,然后把关机状态的手机重启。
打开微信界面一路往下划,那个熟悉的头像竟然消失了。
默默找了两分钟,他才意识到,肖骋换了头像。
一杯姜汁汽水。
那杯香槟色的饮品放在刻有“诸境”二字的皮质杯垫上,杯壁凝结细密的水珠,虚化的背景里,是站在吧台后面的他那件浅蓝色衬衫的一角。
——什么时候拍的?
JazzOnTheRoad的朋友圈更新停留在了一周前。
那时候某人每天刷屏,只要点开他的头像,满屏毫无例外全是余漾的照片。
余漾在吧台清洗酒杯时的背影;
余漾弹琴时专注的神情;
余漾在副驾驶支着脸看向窗外的侧脸。
程乐凡在每条下面都点了赞。
小罗则是始终重复同一句留言:【今日打卡,顺便看看余老板点赞了吗?】
“笨蛋。”
他轻声骂了一句,不知道骂的是谁。
拇指在置顶聊天按键上方停留了片刻,终究没有按下去。
他关掉微信,视线落在未接来电提醒的碍眼红点。
点开,某个意外的名字印入眼帘。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拨过去。
“小余~”
电话那头,钟明珊的声音跟此时窗外的阳光一样明亮,她问,“你还好吗?”
“阿姨,抱歉。”
他转头看向窗外,泰晤士河上的游船在缓缓驶远,阳光刺得他移开了视线,“刚才手机关机了。”
“没关系,宝贝。”
电话那头传来衣架碰撞的声音,她此时大概在衣帽间里挑衣服。
余漾握手机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把烟掐灭在书桌上的烟灰缸里:“……是肖骋有什么事吗?”
“那小子睡得可香了,刚才进去还听到他在打呼。”
钟明珊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不用担心。”
“嗯。”
这个单音节的回应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下一刻,余漾脱力般坐回了床沿。
电话那头,钟明珊终于切入正题:“这次看你们怪怪的,是他做错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余漾突然弓起背,手肘撑在膝盖上,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捂住眼睛,“他很好。”
“是吗?他很好吗?”
钟明珊却笑了,问道,“你不觉得我儿子有点……双重人格吗?”
余漾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到一声衣架碰撞的声音,似乎是她拿起一件衣服又放了回去,她说:“虽说是我亲生的,但有时候连我都看不懂他。”
那个雨中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浮现。
肖骋站在车道对面,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在笑,眼里的冷意却扎得余漾生疼。
余漾把脸埋进掌心:“……还好吧。”
“臭小子从小就懂得讨人喜欢,人见人爱,却没什么真正的朋友,特别是长大以后……”
钟明珊的声音忽然远了,像是把手机拿开了些,可能是在试外套,或者围巾,“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
她没有把话说明。
余漾想起无数个场合里,肖骋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众人之间的模样,那些恰到好处的笑容,滴水不漏的应对。
“他情商很高。”
余漾说。
“是啊,可我有时候在想,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有了走动的声音,钟明珊大概是坐了下来,轻叹道,“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讨所有人喜欢的,对吧?”
“嗯。”
余漾突然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向后倒进蓬松的被褥里,手机被按了免提放在旁边,双臂摊开。
“所以我觉得。”
钟明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应该……挺孤独的。”
余漾看着天花板上那圈电灯光带,眨了眨眼。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杂志的声音,钟明珊说:“从小到大,除了音乐,我没见他对什么人、什么事这么执着过。”
余漾突然侧过头。
不知何时,他的右手已经越过了阴影的边界,完全浸在阳光里。他翻转手腕,让光线照在那道即将痊愈的伤痕,微妙的暖意顺着皮肤纹理蔓延。
“我不是要给你压力。”
钟明珊的声音突然带着罕见的认真,“但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有种感觉……”
他听到钟明珊笑了:“你就该是我们家的人。”
阳光还是太刺眼了。
余漾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感受着视网膜上变幻形态的斑驳光影。
“谢谢你,阿姨。”
终于,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我们会……处理好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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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王恬梦拿着手机来回踱步,等待对方接听。
然而,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她焦躁地点开微信,语音一条接一条地砸过去:
“你们疯了吗?!谁让你们把肖骋的照片放出去的?!”
“我们明明说好了到此为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一条语音发出去,对话框里跳出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对方已将她拉黑。
“混蛋!”
她狠狠将手机摔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王照齐站在一旁,一脸担忧:“梦梦,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恬梦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微博,切换账号。
她的几个小号都已经被禁言,现在这个是新注册的名为“肖骋要幸福”的账号。
点进热搜榜——#肖骋高烧昏迷#的话题下,几张偷拍的雨中照片被疯狂转发,评论区一片混乱。
“跟你没关系。”
她终于开口,十分冷淡,“你到底来干什么?”
王照齐搓了搓手,犹豫着开口:“我昨天……见了个老朋友。”
王恬梦没理他。
“他最近在给他儿子物色对象,刚好问起了你……”
王恬梦闻言抬头,瞪大了一双眼睛:“王照齐,你疯了吧?”
“梦梦别误会,只是……那是肖定邦啊!圈里多少人想把女儿塞进他们家!”
看着女儿越睁越大的双眼,王照齐的声音不自觉变小,“我只是……希望你能嫁得好……”
王恬梦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再说一遍?”
王照齐连忙摆手:“我没答应!我……不敢替你做决定……”
不等他说完,王恬梦忽然激动了起来:“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肖家拜访?”
王照齐僵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
王恬梦没再理他,低头继续刷手机,把那些发布肖骋照片的八卦账号挨个举报。
余漾,学长为你付出这么多,如果你还要继续逃避……
她轻咬下唇。
——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