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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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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某天深夜,他们几个排练完,蹲在路边烧烤摊。
油滋滋的肉串在铁架上冒着烟,程乐凡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你表哥怎么不来?”
肖骋往空中抛了颗花生米,精准用嘴接住:“乐团排练,过阵子有独奏会。”
“哇!我们能去看吗?”
程乐凡一脸期待,自从上次和凌逸唯合作了那么一曲,他对那位气质优雅长相俊美的天才古典乐手产生了强烈的崇拜心理。
“行啊。”
肖骋突然转向厉奇,“他前几天还夸你鼓打得不错——就是脾气不大好。”
厉奇不想说话,专心啃玉米,仿佛那根玉米跟他有仇。
“对了。”
吃着吃着,肖骋猛地扔出炸弹,“我们还得找个键盘手,你们有推荐人选吗?”
空气瞬间凝固。
程乐凡差点被肉噎住,疯狂用眼神暗示肖骋别踩雷。
然而,并没出现程乐凡想象中的核爆,厉奇非常平静地啃完最后几粒玉米。
“有个学姐。”
他擦了擦手,“古典乐出身,技术没问题,就是没玩过乐队。”
程乐凡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欣慰、困惑轮流在脸上跑马灯。
旁边的沈彦适时伸手揉了揉他炸毛的脑袋,与此同时淡定宣布道:“我就不跟你们玩了。”
“啊?”
肖骋这把没接住花生,“为什么啊?”
当事人还没回答,程乐凡已经举起啤酒杯,语气酸溜溜地说道:“让我们恭喜某人要去当电影明星啦!”
“哎哟,恭喜你。”
厉奇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摆脱这个小鬼了。”
沈彦压了压帽沿,让人看不清表情。
程乐凡不服气地嘀咕道:“说什么呢……谁是小鬼?谁摆脱谁?”
“哇!”
只有肖骋配合地鼓掌,“我们这桌要出顶流了!”
说话的时候,一辆雾霾蓝保时捷停到了路边。
在烧烤摊所有人的注目礼下,余老板推门下车。
烟灰色衬衫被夜风吹得贴住腰线,半长的微卷发扫过精致的下颌线,他低头点烟时,连动作看起来都性感得近乎犯罪。
肖骋的视线不禁定在他拿烟的手指上。
“哟,小美人儿!”
隔壁桌的几个醉汉突然吹起口哨,“要不要过来陪哥哥们一起喝酒啊?”
充满恶意的起哄让厉奇猛地皱眉,程乐凡直接蹦起来:“妈的你们——”
肖骋放下手中的鸡翅,抄起酒瓶的动作行云流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哥你误会了!”
酒瓶与对方杯子相碰,肖骋的手臂搭上醉汉肩膀,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那位可是给众多国内地下乐团提供一条活路的余老板!曾经救过三个濒临解散的乐队,让我来给你讲讲世界乐团发展史……”
十分钟后,醉汉们泪流满面地握住肖骋的手:“原来艺术这么伟大!我们一定支持余老板!余老板!让我们做你的粉丝吧!”
“停。”
肖骋竖起一根手指,“我才是1号粉丝,想跟余老板说话得在我后面排队,懂?”
他一脸深藏功与名地回到座位,程乐凡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外星生物:“……这他妈也行?”
厉奇踢了程乐凡一脚:“学着点,别动不动爆粗。”
“他那张嘴,树上的鸟都能自己拔了毛下来给他烤。”
程乐凡委屈地揉了揉小腿,“我哪有这本事?”
肖骋趁机给余漾换了干净杯子,压低声音邀功:“老板,我表现得怎么样?”
余漾瞥他一眼:“还行。”
“那诸境还招兼职吗?”
因为开车不能喝酒,肖骋殷勤地给他倒上矿泉水,“调酒我也是很在行的噢。”
“可以啊。”
余漾眼神意味深长,“不过第一条准则……”
“员工之间禁止恋爱。”
肖骋重复余老板之前说过的话,眼睛弯成月牙,“那……我考虑一下。”
两人对视,总像是在酝酿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沈彦默默啃着羊肉串围观这场戏,身旁的程乐凡突然举杯:“来来来先敬余哥!要不是他我们哪能坐在这儿!!“
“等等,我先问一个问题。”
余漾表示不急,指了指自己路边的车,“是谁提议吃烧烤的?麻烦把罚单报销一下。”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路边,只见交警正往保时捷挡风玻璃上夹罚单。
程乐凡瞬间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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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摊后,余漾的保时捷滑入夜色。当初秋的风灌进车窗,他抬手关上了半开的玻璃。
车内骤然安静。
肖骋的感官被车内的气息占据。
没有刻意添加的香氛,只有皮革内饰淡淡的鞣制气息,混合着余漾身上若有似无的白檀香。
音响里,Chet Baker的爵士名曲《Almost Blue》缓缓流淌而出,带来微醺的忧伤和若有似无的暧昧。
“Almost blue… almost doing things we used to do…”
“现在住你表哥家?”
余漾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袖口滑落,露出清瘦的手腕。
“嗯哼。”
肖骋抬头看了看车顶棚,又摸了摸下真皮座椅的纹路,好像对车内的一切充满好奇,“不用住麦当劳,还省房租。”
“这么穷?”
“是啊。”
肖骋突然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卖惨道,“没收入,老板又不要我,可怜啊~~”
他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余漾想起店里那只三花猫。
余漾的嘴角微微扬起,恰好Chet Baker的歌声转入低喃,给他的声音也染上一层慵懒的质感:“是你自己说要考虑的吧?”
“毕竟员工守则第一条太苛刻了嘛。”
肖骋靠回座椅,双手枕着后脑勺,目光却肆无忌惮地描摹着余漾的手。
那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那淡青色的血管在白净的皮肤下蜿蜒。
“好看吗?”
余漾突然开口。
“诶?”
肖骋猛地坐直。
余漾斜睨他一眼,眼底一闪而过的是路过的车灯:“我的手。”
“不是!我不是痴汉!”
肖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表情无比的严肃正直,“我上次就说过,你这双手不弹琴太浪费了。”
《Almost Blue》的尾奏渐渐淡出,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真的没兴趣吗,老板?”
肖骋在这时又一次靠近,这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扫过余漾的耳际,“免费一对一教学,包教包会……我超温柔的。”
这个平日里装作阳光男大的萨克斯手,此刻终于透出藏在骨子里的侵略性。
余漾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忍耐什么。
然后,
他猛地踩下油门。
“没兴趣。”
保时捷骤然加速,肖骋被惯性狠狠甩回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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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奇大学读的是设计学院,和汪晓意相识于一场校际文艺活动。
那时刚入学的他被音乐社学长硬拉去当苦力,结果阴差阳错成了社团的爵士鼓指导。汪晓意是音乐社的副社长,古典钢琴专业,琴技精湛,却时常坐在角落里,时时不发一语。
那天,厉奇领着她走进乐队的排练室,刚推开门,程乐凡和肖骋突然齐声大喊:“学姐好!!”
汪晓意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攥住厉奇的胳膊,又猛地松开手。
“别理他们。”
厉奇上去踹了他们一人一脚,“矮的是程乐凡,傻的是肖骋。”
她笑了,但笑容很克制。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坐到键盘前,深吸一口气。
当手指触及琴键的瞬间,她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曲德彪西的《月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美得令人屏息。
可到了华彩乐段,她的手腕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到,微微抖了一下,让旋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瑕疵。
曲终时,程乐凡疯狂鼓掌:“学姐太厉害了!”
“学姐的技巧无可挑剔。”
肖骋突然开口,声音褪去平日里的玩笑,带着专业乐手的锐利,“但为什么在转调时收力?您在害怕什么?”
汪晓意浑身一震。
“不过,爵士乐最棒的就是……”
他走到汪晓意身边,在琴键上随手弹了段《That’s All》的前奏,笑着说,“哪怕错了也能变成即兴!”
汪晓意抬头,怔怔看着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年轻人。
厉奇用乐谱敲了敲肖骋的脑袋:“别吓唬学姐。”
“就是!”
程乐凡在一旁帮腔,“一给你找到机会就臭显摆!孔雀开屏给谁看!”
排练室里很快又闹成了一团,没人注意到汪晓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疤痕,永远凝固在她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