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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诚实 ...
郁棘盯着餐桌定了很久。
仇跃刚住进来没几天,除了三楼沙发前那片地毯,连固定睡觉刷新点都没有,但他一出门,这座房子忽然就空荡起来。
郁棘自己住的时候,明明觉得又小又温馨。
警长爪子扒着栏杆,探头探脑,确认仇跃不在,才敢晃晃悠悠巡视领地,接着后腿一蹬,跳到郁棘腿间。
“你俩真是,一家不容二猫。”郁棘揉揉它翻滚的肚皮,心才安定。
但饭也吃不下去,郁棘在扔和不扔之间犹豫半天,败给味道,收拾好放进冰箱,又无所事事地收拾屋子。
他把卧室里的冬衣全装进防尘袋,一排排挂进衣帽间的时候没忍住笑,自己把家政的活全做完了,请仇跃回来干什么的呢。
-
“小结巴回来啦。”萧丛正坐在花园晒太阳,把蹭来蹭去的狗耳朵揪成兔子。
“嗯,你去哪儿出差了?”郁棘有点怕狗,但这会也坐在旁边没动。
“开罗,有个拍杂志的小活,主要是去玩的,”萧丛又把狗折成飞机耳,才回头看了郁棘一眼,“小结巴怎么瘦啦,今晚林总亲自下厨,你可要多吃点。”
“好的。”郁棘应了一声。
妈妈从落地开罗的那场雨讲起,聊到市集里卖石头的小孩,最后以跌宕起伏的抢劫案结束,郁棘一直淡淡地说着嗯、是、挺有意思。
这种生活离他很遥远,但妈妈哪怕自说自话的慢慢叙述,也会让郁棘觉得自己正参与她的生活。
春日正浓,花园里千奇百怪的花在沙尘暴后重新盛放,郁棘坐在一树海棠花下,听别墅里吵吵嚷嚷、小狗哼哼唧唧、妈妈平静地讲着拍摄对象,萌生出一种幸福的错觉。
“好啦,六点十分了,”萧丛看了眼手表,“再不去餐厅,你爸爸该生气了。”
“谢谢。”郁棘诚恳地说。
走了将近十分钟,才到那栋一半横平竖直一半线条大胆的房子,郁棘对这里并不熟悉,毕竟整座庄园是龙凤胎出生后才买下——那时郁棘已经独自生活,这里也并没有为他预留房间。
刚一进门,小学生萧清立刻冲过来立正敬礼,“哥哥好!”
“妹妹好。”郁棘笑了一声。
“小青!你这裤腿脏成什么样了,你爸也不让你洗洗。”萧丛指着她全是颜料的裤腿说。
“这根本不脏,是老妈你不懂时尚。”萧清一撇嘴,她才十岁,已经长到一米六,衬得身后一米二的小孩像个小豆丁,完全看不出两人只差了三分钟。
萧清把小豆丁往前一推,“林总总,说话。”
“哥哥好。”林总总不情不愿道。
“嗯。”郁棘礼貌地点点头。
“爸爸!出来打招呼,好好说话!”萧清又把正摆盘的林海拽出来。
“爸爸。”郁棘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小结,今天很准时。”林海自上而下扫视郁棘,确认没有任何脏东西被带进屋,才转身回厨房。
郁棘这才松了口气,热闹却令人尴尬的寒暄终于结束。
六点三十分,五个人准时坐在餐桌前,姓林的靠左,姓萧的靠右,姓郁的在角落。晚餐被分成符合食量的五份,大家一言不发地动筷。
林海有些不容挑衅的规矩,比如守时、整洁、食不言,如果一个人在餐桌上开始说话,就意味着ta的餐盘会被撤掉。
“我吃完了。”林总总擦擦嘴。
没人回应,林海也只点头示意,放他逃回房间。
这饭实在难吃,尤其是郁棘已经吃了几天仇跃做的“美味垃圾”,再面对这一盘色香味俱无的健康饮食,喉咙拒绝得十分坚定,可妈妈特意提醒过他“多吃一点”——林海的心情很差。
他尽力回忆着午饭的味道,试图欺骗大脑,但咀嚼时牙齿发酸,吞咽后立刻反胃,郁棘吃一口,便要喝三四口水辅助它们滑入食道。
可胃仍然没有接纳它们,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食管,压迫心肺,就像郁棘一样。
林海和林总总,萧丛和萧清。
或许曾经还有“林结”的存在,但那个人和同性恋身份一起被抹杀,郁棘唯一能找到的定位,只有“姥姥的孙子”。
他自顾自改名之后,跟的是姥姥的姓。
“小结,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林海将碗筷摆放好,用过的餐巾纸也叠放整齐,才起身离开。
等他关上门,萧丛赶紧带着萧清往椅背上一瘫,“绷得我腿都僵了,林海这人毛病我真受不了。”
“小结巴,不想吃别硬撑,这破饭吃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萧丛把筷子一扔。
“你别叫哥哥小结巴。”萧清也撂下筷子。
“没事。”郁棘又夹起一块生菜,塞进嘴里。
“这小名我叫习惯了改不过来,要不也给你改个名?不叫小青了,叫小泥巴?小花猫?小杠精?”萧丛眯着眼睛胡说八道。
“那你这么旅行青蛙,我叫你小青蛙、小呱呱你能乐意吗?”萧清呛她两句。
郁棘还在艰难地啃草。
“叫呗,你叫我小屎蛋都行。”萧丛说。
“你是大屎蛋,老屎蛋,沤了几十年臭气熏天的屎蛋!”萧清翻了个白眼。
郁棘彻底吃不下去。
“我去书房。”郁棘说。
林海的领地在房子横平竖直的那侧,电梯直达五楼,郁棘缩在角落深呼吸,等电梯门几乎自动关闭,才侧着身子出去,抬手按下门铃。
哔哔声响过三遍,林海才解开门锁。
书房没开灯,窗帘也紧紧拉严,只能看见一片漆黑,郁棘连林海的影子都分辨不出。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每一步都把握好分寸,凭着肌肉记忆走到书桌正前方一米处,熟练地停下。
“今天挺乖,说说你那个小男朋友吧。”林海语气没什么波澜。
“不是男朋友,只是我朋友。”郁棘叹气道。
“暂时不是男朋友,还是以后都不是?”郁棘眼前仍旧昏暗,皮肤却能看见林海审视的目光。
郁棘想说些话反驳,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只好沉默。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和流浪汉谈恋爱的习惯。”纸张摩擦声传来,似乎是林海在翻文件。
“他不是。”郁棘有些焦躁。
“孤儿,打架斗殴被退学,四处兼职没正经工作,睡公园和桥洞,不是流浪汉是什么?”林海叹了口气,“小结,你走之前我就说过,你喜欢谁都跟家里没关系了,但是,你得对自己负责。”
“我知道。”郁棘隔着手套掐住自己,指甲深陷进肉里。
“你负责到哪去了?休学?学流浪汉睡公园吗?”林海把文件往桌上一摔。
郁棘一直都知道有人跟着他,但这种被监视的不适感仍旧让他想吐,声线也颤巍巍:“休学是因为毕业论文,和他没关系。”
林海却没回应,径自点了根烟,黑暗中终于亮起一处光点,郁棘盯着火星在空中飘荡,却在映出林海面孔前低下了头。
一根燃尽,林海却没按灭烟头,“你顾叔叔的儿子明天回国,请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不行。”听到顾斯锐的消息,郁棘更用力掐住自己。
“怎么不行?”林海声音泛着烟味儿,“你当初不就因为他才跟家里……”
“不是!”郁棘大喊着打断他,“当初是我对不起他,但我跟他没有谈过恋爱,我们就是朋友。”
“又是朋友,”林海笑了一声,“小结,现在连诚实都做不到了吗?”
嗒,嗒,嗒。
林海终于起身,绕过书桌,踩着皮鞋走到郁棘面前。
郁棘全身皮肤都战栗起来,“我……没有,说谎,他们……都是,朋友。”
“真的?”林海伸出手。
火光在郁棘眼前炸开,像一团不停增生又死亡的细胞,蠕动着飘过他眼角的三颗泪痣,再烧过发尾。
林海把烟头按在他紧贴脖子的头发上,蛋白质烧焦气味涌入口鼻,郁棘的胃涌出酸水,他闭上眼,五官互相打架,强忍着咽下去。
“再说一遍。”林海把沾着碎发的烟头扔进垃圾桶。
“我,没有,跟,他们,谈……恋爱,”郁棘又咽下一口酸水,“但我……喜欢,仇跃。”
“这才对嘛,”林海拍开他皱作一团的脸,“小结,在我面前,永远要诚实。”
郁棘被放了出去。
那股恶臭的烧焦气味挥之不去,他忍着翻涌的胃同妈妈和妹妹道了别,把司机送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一个人走在柏油路上,跌进灌木丛吐了起来。
晚餐本来就没吃多少,这会儿又吐了个干干净净。
郁棘倒在灌木丛中,星星透过叶片闪着光,脖颈被刮伤刺痛,他才终于有种活着的感觉。
他用酒精把伤口擦得干干净净,扔掉沾上污渍的风衣,才打车回市中心,随便找了家理发店,习惯性地想把齐肩卷发剪短,镜子前却忽然闪过仇跃的脸。
郁棘改口:“帮我剪成寸头。”
走回家时,郁棘摸着比仇跃还短、猕猴桃一样的头发,有些不习惯。
他别扭地买了顶遮阳帽,又往下扯了扯,让它像刘海一样盖过额头,才定下心。
一进院门,原本整整齐齐停尸房一样的花盆被堆了起来,清出的空地里多出两张躺椅。
仇跃头上盖着老大爷手里才会出现的蒲扇,抱着胳膊睡的正香。
十几度的天,他已经穿上短裤,两条笔直修长、肌肉走势流畅的腿搭在躺椅上。
郁棘走近瞧了瞧,竟然一个蚊子包都没有。
好强悍的体质。
郁棘又拽了拽帽子,在蒲扇旁蹲下,透过阴影,悄悄盯着仇跃的睡颜。
蒲扇被额头与鼻尖顶起,扇尾挂了个穗儿,耷拉在仇跃下巴上,随着呼吸与微风轻搔。
仇跃不打呼,也没有口呼吸,整个人平静似雕像,唯有一会鼓胀一会平坦的小腹,让他像个活人。
很乖。
很好看。
想亲。
想做。
郁棘心里忽然就泛起点委屈。
“仇跃。”郁棘轻声说。
仇跃没反应,呼吸的节奏都没变化。
“仇跃?”郁棘凑到他耳边。
这个距离已经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像难以捕捉到的风。
“谢谢你。”郁棘咬了咬嘴唇。
他没敢掀扇子,歪着脖子找了好久角度,最后摘掉碍事的遮阳帽,才大着胆子一点点缓慢挪到他唇边。
嘴唇被咬得湿润,贴上仇跃冰凉的唇角。
这滋味让人上瘾,郁棘舍不得离开,又轻轻戳了好几下。
“少爷……”仇跃沙哑的嗓音在嘴前响起。
郁棘吓得心脏一抽,蒲扇和遮阳帽都被掀翻在地。
他扭头就跑,又被仇跃扯着手腕拽进躺椅。
两颗头都是毛绒绒了耶[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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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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