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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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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沈临溪发烧了。
曲明霄叫来医生,这个医生曾为他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那是两年前了,没想到这次曲明霄又失控了。
房间里仅亮着一盏小夜灯,怕光线刺目惊醒沈临溪。
医生掀开被子准备处理沈临溪的伤口时,曲明霄条件反射般按住被角:“我来吧。”
医生顿住,后退半步将镊子递过去:“他是第一次,你应该控制些。”
曲明霄接过镊子的手一僵,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沈临溪……竟然是第一次?
他和柳照青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吗?
那时他们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以及现在沈临溪仍旧对柳照青念念不忘,还以为是柳照青负了沈临溪。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过。
曲明霄想起来了,沈家破产那年沈临溪刚满十八岁。还好,还好……
曲明霄的手都在抖,但他还是控制住了,罕见地接受批评:“以后不会了。”
医生为沈临溪挂上点滴,开好内服外敷的药,又叮嘱几句后才离开。
曲明霄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药水,小心地为沈临溪清理伤口,然后再涂上药膏。处理完这些后,他又守在床边盯着沈临溪的输液瓶,期间还给沈临溪喂了药。
曾经,曲明霄站在潮湿昏暗的出租屋里,望着地上的水渍,无声地为自己与沈临溪的人生划下界限。他允许命运的轨迹就此分道扬镳,将那些关于沈临溪的念想,连同三十五元一盒的草莓,一起锁进“不可能”的匣子里。
可此刻,沈临溪竟然安静地躺在他床上。苍白的脸在月下一片柔和,呼吸轻浅均匀。眼前这一幕,恍若梦境,却是真实。
这是曲明霄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时,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它却出现在自己眼前,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临溪的额头,喃喃道:“我是曲明霄,你会记得的。”
沈临溪醒来时,看见“坏人”正捧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昏迷前的碎片向玻璃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沈临溪猛地抽回手,连滚带爬地跑出卧室,又缩回客厅墙角。
地上的瓷砖沁着寒意,沈临溪的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墙面,尽管他是傻子,也知道刚才“坏人”对他做了不好的事。
沈临溪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咸涩的滋味混着呜咽在喉间打转,“照青哥……照青哥……”沈临溪颤抖地重复这个名字。
明明他不记得照青哥是谁,长什么样子,此刻却本能地喊出这个名字。
好像“照青哥”这三个字刻进了他的骨髓里,好像很久之前这个人保护过他,所以每当遇到危险,他就喊这个名字,这是他的条件反射。
沈临溪屁股很痛,不能坐,于是趴在地上,用厚重的窗帘挡住自己,像溺水者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曲明霄醒来后发现沈临溪不见了,慌乱地掀翻被褥,又去客厅、卫生间、厨房乃至衣帽间都翻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人。
曲明霄冷着脸,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沈临溪跑了?!什么时候跑的?!
就在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的时候,阳台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咕——”。
曲明霄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窗帘晃动,窸窸窣窣地响,转身朝那里走去。
“哗啦!”窗帘被猛地拉开,沈临溪整个身子贴紧墙面,脊背绷成满弓,苍白的嘴唇正在发抖,连带着睫毛都在剧烈颤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恐惧。
当下,曲明霄的心被刺了一下,很快又皱起眉,沈临溪穿着单薄的睡衣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病情会加重的。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曲明霄的声音放软,却换来沈临溪更用力地缩紧自己。
“你身上还有伤,出来。”曲明霄伸手去拉沈临溪的胳膊,可指尖还未碰到对方,沈临溪突然暴起,挥着手臂疯狂挣扎,一巴掌扇在曲明霄的脸上。
“啪”的一声,空气瞬间静止,沈临溪好像知道自己闯祸了,像鸵鸟一样恨不得将脸埋进地板里,使劲儿往墙根躲。
曲明霄沉着脸盯着沈临溪,后者却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侧过脑袋不与他对视。
两人陷入僵持。
大约过了两分钟,沈临溪的肚子又“咕——”的叫了一声。这声肠鸣打破了沉默,曲明霄想起来,沈临溪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曲明霄转身走进卧室,取出被褥和毯子,放在距离沈临溪两米远的地方:“地上凉,自己盖。”说完,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厨房里,鸡蛋羹的香气,还有排骨汤“咕嘟”冒泡的醇厚肉香,丝丝缕缕飘进客厅。
沈临溪的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他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往厨房方向瞟。
曲明霄先做好鸡蛋羹,又闷上米饭,接着起锅烧油,炒了一盘青菜。
青脆的菜叶在锅中炒出“刺啦”声响,排骨汤腾起奶白色的袅袅热气。
沈临溪立马够着脑底去闻,却在瞥见曲明霄即将转身时,猛地扭过头。等估摸着对方背过身去,他又悄咪咪地把脑袋转回来,盯着厨房的方向舔嘴唇。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被曲明霄抓了个正着。
“沈临溪,过来吃饭。”曲明霄将鸡蛋羹放在餐桌上,喊他。
沈临溪却依旧趴在地上、脑袋扭向一旁装鸵鸟。
就算饿死,他也不要跟坏人一起吃饭。
曲明霄叫不动沈临溪,只好走过来:“起来吃饭。”
沈临溪歪着脑袋,固执地盯着窗外,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
“哼,看来是不饿。”曲明霄转身就走。
刚迈出两步,就听见沈临溪小声嘀咕:“饿的。”
沈临溪不让曲明霄靠近,也不去餐桌吃饭,曲明霄看着他烧红的耳尖,只好将不烫的鸡蛋羹放在两米外的地板上,把被褥卷成一团丢在沙发上。
沈临溪现在正生病,曲明霄不想跟他拉扯,也不想招来邻居。
曲明霄放下鸡蛋羹就走:“自己吃。”
鸡蛋羹的香味钻进沈临溪的鼻子,嫩滑的蛋面泛着诱人的光泽,还零星点缀着葱花。
沈临溪不停地吞口水,好香好香,好想吃;但那是坏人做的,不要吃!
此时,两人小人在他脑子里打架。
一边是咕咕作响的肚子,一边是对“坏人”的警惕,沈临溪陷入纠结。
“咕——”的一声,肚子又发出“抗议”。最终,沈临溪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爬过去,将鸡蛋羹一点点往自己这边挪。
还是饥饿占了上风!
曲明霄坐在餐桌前,正好在沈临溪的斜对角,可以看到沈临溪的举动。
他余光瞥见沈临溪蹭着地板慢慢往前挪,手指碰到碗沿往回拉的时候,“呲啦”瓷碗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声音,吓得沈临溪又触电般缩回去,同时抬头往曲明霄这里看。见曲明霄没动静后,又开始一点点往回挪。
曲明霄觉得好笑,“咳”,故意清了清嗓子。
沈临溪瞬间僵成雕塑,脑袋猛地转向窗外。等四周重归寂静,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挪,碗底在地板上刮出断断续续的声响。
就这样,曲明霄咳一声,沈临溪就不动了,曲明霄不咳,沈临溪就继续。最后,在曲明霄的一声声咳嗽中,沈临溪终于那碗鸡蛋羹挪到自己的地盘儿。
沈临溪“噗嗤”一声,将勺子一下戳进蛋羹里。
“香……香。”他嘟囔着。
沈临溪握住勺子开始狼吞虎咽,之后无论曲明霄再怎么咳嗽,他都没停下来。
沈临溪吃完鸡蛋羹后,眼巴巴地朝曲明霄看过去,那样子一看就是没吃饱。
曲明霄起身将冒着热气的米饭与菜拌在碗里,再次放到离沈临溪两米远的地板上。
沈临溪先是警惕地瞥了一眼,而后又像先前那般,一点一点将碗挪向墙角。在瓷勺刮擦瓷碗的细微声响中,他快速扒完了饭菜,连黏在盘底的酱汁都舔得一干二净。
最后,曲明霄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汤碗里浮着油花,蒸腾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沈临溪盯着晃动的汤碗犯了难——挪碗的时候,汤会洒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跪在原地,伸长脖子,对着碗“咕咚咕咚”喝起来,偶尔会被呛到咳嗽一声。
喝完最后一口汤,沈临溪往后一仰,靠在墙上,打了一个饱嗝,“嗝——”
他满足地眯起眼睛,手掌摩挲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一副餍足的模样。
曲明霄这才拾起碗碟,没再继续送饭。
吃完饭后,曲明霄费力地给沈临溪刷了牙。
刷牙时,沈临溪的漱口水吐了曲明霄一身,卫生间的镜子上也溅上水渍。
曲明霄黑着脸收拾。
沈临溪刚刷完牙,拔腿就往客厅跑,结果又缩在墙角,将自己裹成蚕蛹,只露出一双眼睛。
曲明霄走过来,将擦完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沉声道:“去床上睡觉。”
沈临溪听到话没动,却闭上眼睛,意思是要在这里睡觉。
“起来。”曲明霄上前试图抱起人,沈临溪却蜷成虾米,揪着被角死活不肯松手:“不……不要。”
在沈临溪眼中,曲明霄是个坏人。这个坏人会对他做那种不好的事。
曲明霄扛起人就要走,却被沈临溪拳打脚踢。曲明霄耐心彻底耗尽,咬牙低吼:“你他妈有完没完?”
沈临溪缩在墙角,突然冒出两个字:“帐……篷。”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唧。
曲明霄这才想起那顶卡其色帐篷——过去沈临溪总爱蜷在里面,看样子,今天要是不给他住帐篷,他是铁了心不睡觉。
曲明霄想起之前露营时的帐篷,今晚可以先用它应急。
曲明霄沉着脸去健身房拿帐篷,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的动静,回头正撞见沈临溪偷偷张望的眼神。
搭帐篷的过程安静得诡异。
曲明霄将厚垫子铺进帐篷,又扔进去枕头和被子,余光里那双眼睛越发明亮。
沈临溪裹着被子摇摇晃晃地挪过来,像只笨拙的小黄鸭。到了帐篷口,他突然顿住,回头与曲明霄对视片刻,才慢吞吞地钻进去,伸手就要拉拉链。
曲明霄沉声打断他:“不可以。”
沈临溪撇了撇嘴,缩进帐篷深处,用被子蒙住头背过身去,不理曲明霄。
没一会儿,里面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沈临溪睡着了。
曲明霄守在沙发上,将门窗锁住,又在客厅中央横放一根竹竿——只要沈临溪跑,有半点动静,他就能听到。
之后的一个月,沈临溪一直不睡床。
也害怕睡床,因为一睡床,曲明霄就对他做那种事,他不喜欢。
而且他习惯了睡帐篷,没有帐篷睡不着,总是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然后第二天早上有黑眼圈。
曲明霄给沈临溪买了一个帐篷,但是有一个条件,这个帐篷要搭在卧室,并且正对着床,不许拉拉链。
沈临溪不同意,曲明霄就不让他搭,逼得沈临溪不得不同意,于是在卧室里搭了一个帐篷。
还好卧室很大,能搭得开。
沈临溪将自己的帐篷搭在离床很远的地方,这下曲明霄不同意了,直接给他拉到床边。
然而一到晚上,帐篷又被沈临溪拉回去,而且沈临溪总是将自己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好像曲明霄是什么洪水猛兽。
曲明霄任由他闹。
因为晚上沈临溪睡着后,曲明霄会把他抱上床,抱着他睡觉。等天一亮,再把沈临溪抱回帐篷里。
所以,沈临溪自认为过了一段两人互不干扰的生活,他以为自己躲的很好,殊不知曲明霄天天都抱着他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