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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在这覆盖了命运的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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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在这覆盖了命运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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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满松枝的窗
回信的人寄走了冬夜
我遇见你
一如火焰燃尽的谜底
我已望断来时的路”
——唐映枫作词，黄楚桐演唱
那天白天的气温其实还可以，感觉春天就要来了的样子，但天气预报说了，傍晚时分会有一波冷空气来袭，也就是传说中的倒春寒吧，果然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就感觉突然一下子降温了，几个媒体老朋友倒是早约好了晚上来我家吃火锅，正好一起御寒吧。杯筹交错之际，有人看了眼朋友圈，惊叫一声说：哦天啦，这都春天了，怎么还又下起雪来了？大家于是纷纷放下杯筹，拥到窗边，但见窗外夜色茫茫一片，要贴着玻璃，才能从玻璃透过的光圈中，看到细细密密接连似针脚一般织缀在漆黑夜幕上如磷光闪烁的雪丝。
这雪来的有些不期而至，但也不免令人有些兴奋了，回到饭桌上，火锅的热气正氤氯起一团招摇的白烟，倒与那窗外的雪雨，哦不，此刻已经雪瀑了，相得益彰了，人家是雪中送碳，我们这里好比碳上飞雪，无形间个个又酒兴大增，来来来，趁着这白雪红锅，再走一个！再走一个。
一喝就喝到十一点多了。
应该是我的电话第一个响的，是搜狐的一个记者朋友先打过来的，电话里问我：“说田恬跳楼了，你知道什么情况吗？”其他人也陆续在收到信息，大致拼凑起来，是说田恬刚刚从凌晞所在的医院跳楼了，而且，是从凌晞的病房窗台上跳的。
这些电话和信息无异于夜半惊魂，我赶紧给璟打电话，璟过了好久才接，电话里也只说了声“一会儿再跟你说，警察在呢。”就给挂了。
我们的火锅自然是吃不下去了。抓起衣服，我们就赶到了济仁医院，但医院已经被警察拉起了封戒线，很多围观的人以及同样闻讯赶来的媒体朋友都被拦在了医院外面不得入内。我又给还在病房里的阳和雨打电话，阳说，凌晞在接受警察问询，璟也被赶到他们病房了。我连忙问璟，这到底是怎么了？
“田恬来病房时，其实是我开的门，凌晞在厕所里呢。那时也就九点过一点吧，还没开始下雪。”璟也是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惊魂未定中平稳了一些情绪，但声音里的恐惧与疑虑仍然在她的牙齿缝里打着寒战，隔着手机屏幕都似乎清晰可辨。
“一开门看见是田恬，我们都很吃惊，我都没打算让她进来，就直对她说了句：你来干嘛?她在门口也是踌蹰了好一会儿，直到凌晞从厕所里出来，问是谁啊，她听见了才硬将身子从门外挤了进来，然后扑通一下，就给凌晞跪下了。”
璟也试图从对我的讲述中来理清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事情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但她自己其实也是莫明其所以然的，“见她那么一跪，我们其实也是慌了，然后她就跪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只是从眼眶里叭跶叭跶地掉着眼泪。凌晞开始也是搞不清这田恬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就并没打算理她，但又看她就那么一直跪着，直不楞登地瞪着自己流泪，终归还是心软，于是就扯出几张纸巾递给她，还给她倒了杯水，并示意我和闻言都先出去。于是，我们就去了雨的病房，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俩了。我们在雨的房间里呆了好久，直到听到外头人声喧哗，打开门一问，说是有人跳楼了，闻言扒窗户一看，楼下确实围了好多人，然后过了一会儿，有警察上我们这层来了，我们跟着一看，进的竟然是凌晞的病房，这才知道，是田恬跳楼了！”
田恬跳楼的时候，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的事情了，而且还下着大雪，当时应该是有病人家属正要回家吧，刚一走出住院楼，就看到纷纷扬扬的落雪中，竟然还裹着暗暗红红的硕大一团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下来，在满是白雪的地面上摊开了暗污的一片。见到的人吓坏了，赶紧叫来医院的工作人员，在警察到来之前，医院楼下已经围满了人，有人迅速拿手机拍下了这场面，并上传到网上，起初上传的还只是说医院有人跳楼了，并不知道死的是谁，这个消息还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后来一条“WC WC，刚才从我们医院跳楼的竟然是影星田恬，而且还是从另一个影星凌晞的病房跳的！”的微博迅速引起广大网友关注和大面积转发，该微博博主称，发现有人跳楼后，负责田恬病房的护士忽然意识到田恬从自己的病房出去就一直没回来，她下楼一看，死者穿的红色外套是她见田恬穿过的，医院后来再一查监控，田恬从自己的病房出来后，是进了凌晞的病房，而死者从楼上跳下的位置，也正应对着凌晞病房的窗台……
“田恬从凌晞病房跳楼”的消息也正是因此不胫而走，很快就走到了我们的火锅局上，走进了各人的微信群，朋友圈，微博里，猛似一记爆裂的春雷，不仅令我们的火锅戛然而止，也一下子惊醒了那个正要入睡的夜，把这场本就突如其来的春夜之雪炸得更是纷纷扬扬一地稀碎，在警察和大批媒体抵达之前，网上已经炸了窝了，几乎全网都在转发，都在追问：
你知道田恬跳楼了吗？
田恬为什么会跳楼？是自杀还是他杀?
如果是他杀，凌晞是不是凶手？如果是自杀，凌晞到底跟田恬的死有没有关系?
田恬那晚为什么要去找凌晞？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恬选择在凌晞病房里跳楼，是不是就想让人觉得她的死跟凌晞有关?
……
各种疑问，各种猜测，各种分析，各种推理，各种肯定，各种辩驳，各种言之凿凿，各种信口开河，瞬间在网上开始风起云涌，一部分人在追问真相，一部分人在推断真相，一部分人干脆就把自己的推断或自己相信的推断宣布成了真相，然后，“田恬坠楼身亡，死因成谜”、“田恬深夜在情敌凌晞病房中跳楼自杀”，“田恬凌晞大闹病房，凌晞将田恬推出窗外致其当场摔死”，“凌晞杀死田恬已被警方带走调查”，甚至还有人贴出了凌晞被戴上手铐带走的图片以显示自己“有图有真相”（但很快就被其他网友指出，那张图是凌晞的一张电视剧照）……总之，这一夜的网络因“田恬”“凌晞”两个名字热度瞬间沸腾，恰似《红楼梦》里常说的那一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仿佛那一夜的雪，都是热的，都会红的，都在发出噼哩啪啦惊心动魄的声音……
警方在第二天也证实了田恬的死讯，平安北京第二天上午在微博上发了公告，称昨晚接到报案称有一女子在济仁医院坠楼，警方立即出警到案发现场，坠楼女子经抢救无效已于当晚宣告死亡，经调查证实，坠亡女子系演员田某，经过现场勘查，排除他杀可能云云。
警方表示，案情结果还需进一步调查，并拒绝透露更多详情。但这个公告显然远远不够去解释那一夜如雪片般翻飞的各种疑问和猜测，一个“拒绝透露”，反倒更像是为一出由两个瞩目红星出演的奇情悬疑大剧提前打出了预告，留下了疑点，就只会令这剧情显得愈发深不可测，吊足胃口，惹人遐想，不断激起人们更大的好奇和疑惑：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田恬真的是自杀么？田恬之死到底还有什么不未人知的前因，还将会出现什么未可预测的结果？
每个人都想早一些，甚至比别人快一些知道答案。
从前出了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等着媒体记者深入第一线，抽丝剥茧各方采访搜集相关说法素材，最终令真相水落石出，可这些，通常若没有起码三到五天的细致工作，是不可能有任何实质结果的，只是现在的网友们哪还有等上三到五天的耐心？一天，一小时都等不了，比别人晚一分钟掌握到信息，你都可能掉队落伍了，就会失去粉丝，失去流量，失去利益……
既然还没有答案，那先有个说法也行，既然是说法，就可以众说纷纭了，怎么说都是说法，说法的重点是要说，只要想说，怎么说的方法就有很多，只要敢说，就有可能迅速得法——这个时代就是，只要你敢说，就有人敢信，只要你说的符合大众心里的那个猜测或者期待，不管有没有证据或者逻辑，就能获得无数关注和转发——于是，各种知情人士，推理高手，民间侦探纷纷在此时披挂上阵，针对警方那则排除他杀的公告背后遗留的硕大谜团，各种推理分析的必贴，公号文章风起云涌，每一种新说法都会瞬间获得巨大的转（发）评（论）（点）赞数据成果。
微博上还有人搞起了民意调查:
你认为田恬为什么会跳楼？
A, 田恬大闹凌晞病房，两人发生激烈冲突，凌晞不慎将田恬推下了楼；
B，凌晞不肯原谅田恬开车撞她，逼的田恬跳楼自杀；
C, 田恬自感罪孽深重，害怕坐牢，以自杀谢罪；
D, 田恬自知难逃牢狱之灾，干脆以死报复凌晞，故意陷凌晞于不义；
E，真相不好说，等待吃瓜；
F，对明星的事情不关心，没兴趣知道。
这样一个调查，参与者数量也是惊人，选项结果也是各有千秋。只是，即使最终胜出的那个选项，或许能代表某种程度上的一种民意，或许能从某种逻辑上解释这个谜团，或者合情，或者合理，但，它都不会是最终真实的答案，用谜团的方式去解释谜团，最终解出的，只会还是一个更大的谜团。
传统媒体自然也不能完全坐等警方最后的调查结果。事实上，出事当晚，尽管是个周五深夜，很多记者可能是刚交完稿回到家中，编辑们还正在编着第二天或者下周要出版的版面，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事发现场。只是相对于自媒体，传统媒体还是要有一定的程式和规则要恪守。关于事件本身，传统媒体也并没能比网络媒体或是自媒体掌握更多的信息，也只能先就警方已经发布的内容进行发布报导，或者转载一些网上的各种说法，只是还会用“据传”二字的前缀和“有待进一步核实”的尾巴来竭力维护着传统媒体“严谨”的颜面；
但传统媒体却又有着自媒体所没有的强大的人脉资源和正式的采访途径，至少，当事各方的联系方式，传统媒体基本上都是搞得到的，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最可靠的信息，首先是来自当事人，而最重要的当事人，首当其冲自然是凌晞本人，于是，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都前赴后继地涌向了济仁医院，只是凌晞住的VIP特护病房本身看护制度就比较严格，再加上出了这事之后，她也是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医院更是加强了安保工作，璟和闻言又轮班在病房守着，尤其是璟，警觉性极高，曾有个记者买通特护病房护士，与护士换装想混进凌晞的病房，刚到门口就被璟认出来了，马上向医院投诉。记者们逮不到凌晞，于是开始狂给璟打电话，璟这几天的电话几乎被媒体记者们给打爆了，璟后来干脆关了机，只用一个小号跟我们保持必要的联络。
凌晞这边是毫无收获，一部分记者就转而奔向去找冯严。但冯严历来就是个隐形人，这次更是直接把电话关机了，每天足不出户，无论是正规的媒体记者还是自认神通广大的自媒体博主，都无法敲开他的门。
这两个直接当事人眼看是都指望不上了，但新闻总还得做，于是媒体记者们又祭出了他们另外一个常备武器：周边人士。所谓周边人士，就是与当事人相关的各种人，从亲属朋友到合作对象，甚至只是同行业者，都可以成为记者们用来采访的周边人士，这几天里，演艺圈里几乎所有和田恬凌晞二人有过公开交集的人都接到了各种记者打来的采访电话，向他们了解田恬凌晞可能有过的恩怨迹象，请他们回忆与田恬合作的往事，提供一些线索，对各自的人品做一些背书，或者仅仅是表达一些哀思，甚至连我都接连接到同行们的采访电话或微信，毕竟，众所周知我跟凌晞“过从甚密”，而且也采访过田恬讲述过她们的恩怨，我所提供的线索或我做出的判断，应该相对客观可信。
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其实什么都不能说，我也什么都说不出，关于田恬自杀前为什么要去见凌晞？她俩那晚到底说了些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凌晞至今还未开口讲过一句话，关于那晚的真相，我并不比别人多知道更多，我，无论是作为一名媒体记者还是当事人凌晞的朋友，在这种事情上，讲话是一定要负责任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是断不能用自我主观判断来当客观事实陈述的；二来，即便我知道些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在这个敏感时刻，在没有掌握全部事实之前，我又能随便对别人透露么？我如果真是个知情人，我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形成对这两个身处漩涡中的人的人品及命运评断的佐证和导向，如此重大的责任，我也是承担不起，所以我不能开这个口……
我不想当这种知情人士，但“知情人士”们并不会因为我的拒绝就会杜绝发言，相反，每当这种时候，也常常会突然冒出各种所谓的“知情人士”，譬如那天晚上最先发出“田恬跳楼”微博的医院护士，又譬如那几个亲眼目睹田恬从楼上掉下来的病人家属，还有自称是凌晞隔壁病房的亲友的或是同院病友的，他们都先后以“亲历者”的身份在网上的自我领域或是公开空间里各种发言，而“亲历者”这个身份，也会令他们的这些发言插上“可信说法”的翅膀，被一转十，十转百，飞转到网络的各个角落，于是，很快就有人知道了出事之前，有知情者证实田恬曾在凌晞病房门口徘徊了很久，敲门的时候曾被凌晞病房里的人堵着不让进；还有知情者表示，有听到凌晞病房里传出过痛哭和打斗的声音；传的最多是那个家属目睹者的说法：他说看到田恬从窗口掉下来时，窗边似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许多看到这种说法的人不免都会在心中做出推定：那，只能是凌晞了吧？不然，就肯定是凌晞身边的人……
那个目睹者本来只是在自己的一个同学群里在回答同学对当晚事件诸多好奇疑问时用语音这么说了一句，说仿佛看到窗台上除了田恬还另有一个身影，这句语音就被群里有心的同学转成了文字，然后截图当做“惊天猛料”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和微博里，这条微博也迅速登上了热搜榜头条的位置。
本来，对于了警方所宣布的“排除他杀”的公告，许多人都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的，尽管大家心底各有猜测，再加上此事的根本起因，是因为田恬在颁奖礼之后开车撞了凌晞导致凌晞入院其助手孙雨流产，还是有不少人接受了田恬无法取得凌晞和雨的原谅或者逃脱法律的惩罚，因而畏罪或是自责而自杀的说法，但也有知情人士声称，以田恬那么自私跋扈且浑不吝的性格，她会为自己给别人造成的伤害而自责到自杀么？这种说法一出，便令整个舆论的话风瞬间陡转直下，许多人开始在这条微博之下留言，“看，我就说田恬绝不可能是自己主动跳楼的嘛”，关于田恬之死新的一轮分析又再一次层出不穷，网友们解析的各种可能中，比较多的一种说法是，田恬畏罪，想去找凌晞放她一马，凌晞不肯，因而田恬大闹病房，争执中被凌晞失手推出了窗口；另一种说法也支持者甚众，则是凌晞对田恬的各种积怨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加上田恬此次又令雨流产且丧失了生育能力，于是把田恬找来病房算总账，愤怒之下将田恬推下了楼……
尽管这些依然只能是猜测，但，毕竟源头出自被警方认证过的那个目睹者，不管大家愿意还是不愿意，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了田恬其实是死于凌晞之手的说法。而这种说法一旦形成，就有人又发现了新问题：如果真如大家所说，田恬是凌晞推下楼的，那么警方为什么又要给出“排除他杀”的公告呢？莫非，是凌晞故意隐瞒了事实真相还是警方想要包庇凌晞？有匿名微博用户发贴指出：鉴于目睹者在同学群里的发言是在警方公告之后第二天才“无意间私下透露”的事，因此有理由怀疑，相关目击证人被下了封口令，其目的，就是有关方面要保护大明星凌晞，替她隐瞒真相……
舆论的方向由此再一次发生逆转——本来不少人纵然也算接受了“田恬死于凌晞之手”的说法，但终归觉得事出有因，田恬也算是欺人太甚，凌晞或是失手情有可原，但任何事件一旦涉及公权力的不实不公，就难免从个人层面上升到社会层面了，“一个女明星而已，何以能令警方替她隐瞒杀人事实？”又有微博用户发贴公开质问，虽然发帖者的ID只是一串毫无逻辑可言的数字与字母组合，但却意外地被顶到了微博上一个很显然的位置，其发言的逻辑也顺理成章地挑动了大众最敏感的神经，人们的怀疑本来如那夜已经稍息暂停的春雪，忽然一阵劲风袭来，又开始纷纷扬扬弥天漫地了，只不过这次弥漫的除了怀疑，还有更多的愤怒：
“多大的仇恨不能化解啊，就非得置人于死地么？”
“都说是田恬伤害了凌晞，但田恬的这一生，难道不是一直被凌晞压得抬不起头么？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凌晞何曾给田恬留过一点活路，现在更是直接把人送上绝路，凌晞，你可真够绝的！”
“凌晞可不是什么弱者，杀了人都还能让警方替她隐瞒，她可真是太强了！”
“必须彻查田恬之死真相，受伤不是杀人的理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必须让凶手受到法律公正的制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