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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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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帝国未来的娇花野草们,”陈卓旻抱着一筐长面包打招呼,“伟大的陈院长来关照你们了。”
“谢谢,心意领了,人别进来了。”辽居从中抽出一条叼在嘴里,死死堵住门。
此时门缝全凭陈卓旻的一只脚抵开,但这并不影响他强行卡进来半张脸,狰狞得让人不忍直视。
“鸟队,你这样我就要谴责你了,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小朋友们……”
“谁是鸟队,你给我滚出去……”
“不是,鸟队,你做人怎么这么不厚道?想当年是谁在你落魄的时候为你豪掷五铜币买了个烤红薯?又是谁怕你吃不完还偷偷帮你解决了一半?又又又是谁……嘿!小朋友们!早上好!”
陈卓旻眼睛瞬间发亮,顾不上辽居那心如死灰的表情,又朝里挤了挤。刚穿戴整齐从房间里走出的众人显然没搞清楚现状,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乖宝来!”陈卓旻从门缝精准丢进条面包。正中简空明脑门,他三步作两步来到门前,一派意气风发:“早上好,陈院长,好久不见。”
“诶哟!确实好久不见,这个好吃吧。”陈卓旻喜笑颜开问,“冒昧问一句,初今序在吗?”
“哈哈,谢谢院长,您可真是太冒昧啦。”简空明顶着全院最灿烂的笑容,一把盖住他的脸推了出去。
门彻底关上,陈院长错愕的声音被隔绝在外。辽居反复确认上了锁,松口气问:“今天来第几次了?”
“管他第几次,总之不能把今序交出去。”正堂中央的女孩发言,众人的目光聚过去。
鹿觉柃叼着发圈声音仍旧清晰,新院装在她身上正合适,她低头整理了番腰带,粉色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双马尾。完全无视门外的鬼哭狼嚎,她淡淡说,“平时找不见人,一出事就来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说得好,我觉柃姐说什么是什么。”有人环视一圈,“话说,今序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刚说完一道人影就从眼前窜了过去,辽居莫名:“这么着急去哪?”
“完蛋了我完蛋了啊!”简空明大声哀嚎,“我史论书掉湖里了还记得不,本来和今序约好了今早陪我去买的,结果我这脑子!哎,我给忘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他轻车熟路地翻到窗外,鸟队的声音在后面猛追:“教学书也能丢?!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了?不准备通过考试了是吗……”
落地,正好迎上初今序,他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某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但简空明不用猜就知道他在发呆,两眼一黑说:“快走快走,鸟队又开始念经了……”
天光朦胧如同薄纱,圣迭礼亚横跨在帝都的西南部上。
常言道,帝都是帝国的心脏。但只有真正见到中心三城,才会对这句话产生实感——军区所在地圣迭礼亚,信息辙转处洛卡罗境域,以及政权在握的空泊庭。
三者明明是接壤的关系,建筑风格却颇为不同。圣迭礼亚地如其职,各方面都显露出军人的风范,廊柱拔地而起,拱顶高悬于顶,讲究一个大气规整,所以辽旷、肃穆。
洛卡罗境域则更有情怀,绿植繁多是一方面,更具特色的是其特殊改造过的穹顶,与玻璃结合抬头即见天空,所以浪漫、鲜活。而以象牙白为基调的空泊庭,常年白鸽云集,天窗白纱,粼粼内湖都是极为常见的事物,所以圣洁、典雅。
在某种程度上也映射着帝国当前四位掌权者的作风。
想到那四位就想到陆琛,想到陆琛就想到打架的事,简空明思索了会儿,盯着初今序的侧脸:“我说你啊,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初今序从旁收回目光。
“当然是处分啊,昨天打的架今天就忘了?听说上尉被罚回学院重修了,这几个月要和我们一起训练。”
初今序嗓音微滞:“要住一起吗?”
“没错,这下真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军区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像他这种级别的居然罚这么狠。不过好像一直是这样,记得上校小时候只是逃了节课,就被罚背了一整本的《军事演变》呢。”
简空明夸张地比划手指:“那可是这么厚一本啊!军区!恐怖如斯!”
“嗯,但我大概率要被军区除名了。”初今序面色如常,“毕竟这是以往对学院生的最高处分。”
简空明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都怪我,好好的凑什么热闹……”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也黯淡,“不仅害得大家每天加训,还害你被除名……我知道来学院的每个人梦想都是进军区保卫帝国!但是现在,我、我……”
“到了。”初今序朝他身侧抬了抬头。
“到书店了?”简空明转身,左右看了看。空旷的地面空旷的建筑,能看见书店半点影子都算他胡编滥造。
“到了个毛啊!”他一头雾水地骂道。
再转身,初今序就只剩下个背影。
“今序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人了还有不要在别人伤心的时候打断别人你懂不懂等等我啊喂——”
他们此刻尚有心思玩闹,殊不知几分钟后再没人能笑出声——
简空明木着脸,指了指书架:“这个多少?”
店主微笑:“二十银币。”
“就这一本?凭什么?”
“知识是无价的。”
“牛叉。”
他做了个佩服的手势,严肃道:“今序。”
初今序立刻:“在。”
“见过打劫吗?”
“没有。”
“那你现在见到了。”简空明无欲无求地朝门口走,“太贵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们窃语的内容店主听不到,只知道窃语完,一直跟在后面、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那枚小弟,突然朝她道别说:“打扰了。”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且慢,店主抬眼。看那熨得平平整整的黑绶带,毕桉学院出身的能是什么普通人?看那身板脸蛋,那必然是费了极大心思保养出来的。
最后再看,即便同行的人风驰电掣地走了,他也不忘做好小弟的收尾工作,朝她颇为含蓄地一点头,再将几铜币放在桌上,作为她这口干舌燥半小时的报酬。
虽然惜字如金得不行但这是什么?这就是教养!
她同各路人马尔虞我诈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摸出了些门路。像这种气质不俗不发表意见也不凸显存在感的,她只在一类人身上见过——买单的散财童子!
想到这里就茅塞顿开了,店主赶忙拽住这位财神爷的衣角,含情脉脉地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实在不行我给你们优惠一点!而且本店还有各种畅销书,哎!别走别走!”
初今序被她一个蛮劲扯回原地,无可奈何下,只好重新在书架前打量起来。
该说不说圣迭礼亚不愧贵为帝都中心三城之一,连书店都散发着堂皇的气息。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书封不是白羽绒就是软古木,再不然就是上好的牛皮壳,无论多次一本书经此一包装都显得厚实无比,也贵重无比。
他从中抽出相对朴素的一本,拨开封面凌乱的枝条,一行烫金的字跃然眼前——《哄女孩高兴的一百种方法》。
初今序:“……”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店主殷切地帮他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陆琛著,帝国第一美男子宋温敛友情相授。小字标注:此称号仅为求教所迫,勿信。
初今序沉默地往下翻,很快来到正文,还附赠作者本人的思考,例如——
宋大师有言:“投其所好永远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能浪漫点最好。”
作者亲身实践:10月21日,天气晴。提前打探了相亲对象的喜好,包场了圣迭利亚最有名的天空顶餐厅,每个角落都布置了她喜欢的榴莲,连礼炮打出来都是榴莲丝,这次必让她迷上我,成功就在眼前!
结局:被扇了一巴掌,不是很懂,下一条。
宋大师有言:“有时候保持神秘感也是不错的方法呢。”
作者亲身实践:11月16日,天气晒死人。全副武装去见相亲对象,她娇滴滴问我名字我不说,特温柔问我身份我不答。问我家底我神秘地说帝国第一。
结局:被泼了一身水,说我忤逆毕上校。我吐血,我穿黄金肚兜的时候毕时谕还不知道在哪个坑打滚呢,混账啊!
关书,放回,正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下一秒就被店主双手进贡式地献上另一本:“不满意?那再看看这本呢……?”
这副望眼欲穿的表情,这下任谁都反应过来是非买不可的意思了,初今序叹口气,借着这个姿势辨认了番书名。
《军事演变》。
“这是上校小时候被罚背的那本吗?”初今序问。
就像千里马遇伯乐,古董老板碰见识货的,店主一抹眼角,难掩激动:“是啊!他小时候被罚背的那么多,我这儿一个不落都有卖,有就算了,还都是高价淘来的真迹!”
“你看……第一次逃课是《军事演变》,第二次是《永戍的边境》,第三次是《数理权威论》……呃……这本其实很厚的,他实在背不完撕了一半,所以只剩这么点了。”
初今序不知道该应和什么,思来想去夸奖说:“力气挺大的。”
“……”店主懵了一秒,继续介绍,“这个是琴谱,就不给你展示了,里面都被画成糊浆了……嗯,只有第43页是完好的,你猜为什么?”
初今序十分配合:“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天不用练琴他不烦了哈哈哈!”店主开怀大笑,非常爽朗地往他背上送了一巴掌。
猝不及防被呼了一声响亮,伤口隐隐发痛,初今序抽了口气回道:“……嗯。”
“我记得还有一本的……”店主皱着眉挑挑拣拣,最终目光落在他手中,“我说怎么找不到,被你拿着呢。那是上校五六年前背的了,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半价卖你。”
初今序拿书的手一滞,闻言低头一看。
《少女的衣橱》。
“没有,不是很感兴趣。”他略显头疼地把书塞了回去,心道为什么这也能背。
那边简空明已经掏出了钱袋朝里喊:“今序,买好没?”
“好了。”初今序见状也不再久留,最后选了本没那么花里胡哨的书,才得以摆脱店主热切的视线,过去汇合。
结完账,他们原路返回。一路上简空明抱着复得的史论书亲了又亲,惹得行人忍不住侧目。直到一阵车轱辘声由远及近,马踏声劲驰而来,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让让!让让!拜托了各位!”
从路中间辟开一条空道,人群作鸟兽散。马蹄在前方飞扬,洋洒着礼花的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长撂的铁盔硬甲在两侧护行,集市的人们纷纷脱帽致礼。简空明右手放在胸前,另一只则猛地伸向初今序。
初今序冷不伶仃地被按低了头,高大的队伍在面前持续笼下黑影。
“是公主。”简空明说,“帝国的公主。”
无声片刻,队伍走远。初今序转头问:“公主怎么会来圣迭礼亚?”
简空明说:“你忘了吗?下个月是庆典的日子。为了纪念帝国从十年前那场天灾里重获新生,庆典一般都是在圣迭礼亚举行的,毕竟当年军区功不可没嘛。到时候会有很多活动,舞会啦祭祷啦什么的,扯远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吧?”
他的尾音在初今序愈发凝重的神色中结束,简空明一咂嘴,终于意识到不对:“你参加过几次庆典?”
初今序想了想认真道:“一次。”
“什么?!还没我家那三岁老妹儿次数多?!你真的是在帝国长大的吗今序!”简空明摁住他的肩膀狂摇。
初今序迟疑地说了声是。
“算了,好在你小子运气不错。”简空明放开他,用气音说,“偷偷告诉你,这次庆典正好赶上了上校从边境视察回来,所以办得肯定比以往更盛大,我们可以偷懒好一阵了。”
初今序哑然,目光顺着马车的方向游走。耳边充斥着集市的喧闹,简空明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后只隐约记得他叉着腰说。
“……虽然上校是很受人尊敬啦,不过你还是躲着他点比较好。”
简空明郑重其事地,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因为上校他,是个非常、非常难猜透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