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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想要的权势,我帮你 ...

  •   天色已黑透了,宫灯点了又熄,熄了又点,烛泪将盏口糊成一圈厚蜡,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

      萧令容推开谢临屋子的门时,指尖冰冷的要命。她将手藏进袖中,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习惯了这熬人的夜晚,习惯了那些一个又一个逼仄逼人的消息,习惯了伪装的若无其事——

      可她骗不过谢临。

      哪怕他已病得不成人形,骨瘦如柴,卧在榻上形同纸影,眼神却还亮着,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心底的所有起伏。

      她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低声道:“今日风大,屋檐下的雪都被吹进来了,殿外的守卫该换岗了,我吩咐玲兰去给他们送些炭火。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已经五月,可京城竟然还会下雪。”

      谢临没有说话,只用那只瘦得嶙峋的手,缓缓地抬起,像是拼尽力气,才勉强够到她的袖口。

      那双手,以前握剑时是最沉稳的,如今却连她的手都抓不紧了。

      萧令容终究没能忍住,弯腰将手送进他掌心,谢临才终于轻轻握住,像小心翼翼的捧住她整颗心。

      “沈之砚来见你了。”

      谢临开口,声音嘶哑而轻微,却仿佛重锤一般,落在她心上。

      她怔住,随即低头掩住眼神:“你听到了。”

      “嗯。”

      只是一个“嗯”,却仿佛泄尽了他所有气力。谢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底竟多了几分嘲弄自己似的笑意。

      “你不甘心,对不对?”

      萧令容咬着唇,没有回应。

      谢临像是怕她误会,又慢慢补上一句:“不是说你贪权。你只是……太久没有被允许‘想要’了。”

      “令容。”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你想要的权势,我帮你。”

      她怔怔看着他。

      “你不是一个被养在深宫的小姑娘,你是能在西北雪原的寒风里抄兵符、带着血走回来的将官,是能和我并肩、和皇上争衡的萧令容。”

      “你曾说,若你不是女子,你也能封侯拜相。”他说着,眼角慢慢滑下一滴泪,却倔强地不让声音颤抖。

      “那就去。去封侯,去拜相,去做这世上第一个有实权的长公主。沈家会是你的盟友,利用他们,也无妨。”

      萧令容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谢临的手背上,一滴滴,烫得惊人。

      “你明知道我不想要这些,我……”

      “你想。”谢临打断她,手指微微颤抖,却固执地抓住她不放,“你只是舍不得我。”

      “可我命不久矣,令容。”

      “你不能陪着我一起死,往后的日子总要继续。”

      萧令容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在榻前,头埋在他枕边的褥子里,肩膀剧烈颤抖,像要把压抑许久的情绪尽数倾倒出去。

      她不是没想过放弃。

      从沈之砚踏进这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活在权势之中。

      可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谢临在她面前咳血仍强撑着坐起身的模样,舍不得他在议政大殿上为她据理力争后的憔悴,舍不得他每一次眼神落在她身上时那毫不遮掩的温柔。

      那是这世间,她唯一一次被毫无条件珍视的证明。

      “你……若是能活下去就好了。”

      她哑声喃喃着,泪水滴得谢临胸口一片潮湿。

      谢临却轻轻笑了。

      “我也想啊。”

      “可世间事,总不能全如人愿。”

      他抬起手,抚上她额头,轻轻摩挲着:“令容,你要走得比我更远。”

      “不要把自己困在一段死去的感情里,那样太可惜了。”

      “我舍不得你沉在我的坟前……那不是你应有的未来。”

      “你该在朝堂之上。”

      “该有列侯来向你俯首,天下之事,你一言可定。”

      “你该活成他们所有人都怕你,却又谁都不敢动你——”

      “那样的萧令容。”

      他一字一句,像是以血为誓。

      萧令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西北风雪中,他挺身挡在她面前的模样;又仿佛回到了最初,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怕”的夜晚。

      “谢临……”

      “嗯?”

      “我若成了那样的萧令容,那你可还会爱我?”

      谢临没回答,只笑着伸手,将她的泪拭去。

      “我一直都爱你。”

      “你是我这一生,唯一不曾后悔的事。”

      窗外风雪乍起,像是命运最后的低语。

      殿内烛光晃动,她紧紧握住他愈发冰冷的手,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疼——那是即将失去的疼,是心□□生生被掏空的疼。

      而他已闭上眼,安稳地睡去了。

      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执念,将身后这条充满荆棘的路,全部交付给了她。

      屋里灯火微弱,药香与冷风混杂着,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来。

      谢临再次醒来已是夜深。他睁眼时,目光先落在桌角上的灯盏上,那盏灯是萧令容亲自点的,用的是宫中最好的香料,清润不腻,只为让他好眠。

      但谢临却睡不着。

      胸口钝痛仿佛钉子扎入骨肉,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伤口。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剩几日了。

      可他还未走完手中的这盘棋,还没有把令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手上。

      外头,隐隐有风吹过,带起帘角轻晃。他抬手,艰难地从榻边摸来一卷竹简。那是萧令容写下的几封家书底稿,也是她对未来的一点试探——试探沈之砚、试探沈家、试探所有人对她的态度。

      门外静悄悄的,他知道她又去处理政务了。

      如今的萧令容,早已不仅仅是那个“陛下最疼爱的妹妹”或“未定驸马的公主”。她在谢临死后,将会面对所有藏在暗处的目光——沈家、萧庭,甚至西北的旧部审视的目光。

      所以他必须替她安排好,趁着脑子还清楚。

      “来人……”他声音微弱,只一声,玲兰就已经推门而入。

      “大人?”

      “把这些给公主送去。”他将那几页写着要点的竹纸推过去,“告诉她,半刻后回来。”

      玲兰应了一声,又怜惜地望了他一眼。

      谢临却笑:“我若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倒是也太让她失望了。”

      半刻后,萧令容便回来了。

      她的发髻还未松,披着外袍直接入内,见他已经靠坐着,眉头顿时拧紧:“你又不躺好,玲兰都拦不住你吗?”

      谢临笑了笑,声音沙哑:“没几天了,不想躺着。”

      萧令容不说话,只走过去替他裹了裹披风。

      谢临将竹纸递到她面前:“我做了些推演,你看看。”

      她坐下,一页一页翻着。

      那是极细致的分析,从当今朝局到几位新晋勋贵、再到几位老臣子背后的派系,谢临一一拆解,写得分毫不乱,连各家与沈家的关系也标得清清楚楚。

      “你想要权势,不能全靠沈家。”他说,“你若倚仗沈之砚太多,反倒容易让皇上生疑。”

      “你是他最信的妹妹,是他筹谋朝局的一枚棋子。若你有太大独立性,他会不安。你若太依赖沈家,他会忌惮沈家的兴盛。权势,尤其是皇权,最忌讳的就是旁人觊觎的目光。”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觉得,你始终站在他那边。”

      “可我不站在他那边。”萧令容冷笑一声,眉眼凌厉,“他让我嫁,他让我做出选择,可选择从来不在我手里。他说得好听,是为了我好,可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

      谢临点头,咳了两声:“我知道。可他毕竟是皇上,也是你亲皇兄。”

      “你不能正面与他对抗。”

      “令容,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靠对抗得来的。”

      “你得让他放心。”谢临盯着她,字字清晰,“哪怕你要的是权,也要让他觉得,这份权,是为了他。”

      萧令容咬牙,手下的纸张微微皱起。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谢临指着其中一页:“从兵部副侍郎卫权入手,他是老三系出的,手下有两拨旧人都和你在西北时有交情。”

      “再下去是工部侍郎陈舜,祖父和你母家的族长是旧识,若打好这层关系,工部这一块的调拨你也能掌握。”

      “至于户部……先别急。”他看着她,“太快了。”

      “你得让皇上看到你是为了替他分忧,不是为自己谋权。”

      萧令容静静听着,不插嘴。她看着他一页页翻着那份她亲手书写的布局笔记,再一一标注自己修改的部分,眼眶忽然就酸了。

      谢临早已不该劳神了,可他却连睡都不肯多睡一刻,把命都搭进了她未来的路上。

      “你记住。”他最后望着她,“不是所有棋子都该明摆着走,你要有暗线,要有人替你说话,也要有人替你背锅。”

      “沈之砚可以是盟友,但不能成为你公开的倚仗。”

      “你该藏起来。藏得越深,走得越远。”

      萧令容声音终于哽住:“你说得轻松,可我现在连你都快守不住了。”

      谢临轻笑:“你不是守不住我。”

      “是这世道,从不曾给过你我想要的未来。”

      他靠在榻头,眼中有光亮沉沉:“但你可以抢。”

      “你是西北长风里走出的长公主,是我看着一步步长大的姑娘。你若下场,就没有输的道理。”

      “我只是……想护你到底。”

      这一刻,萧令容忽然觉得谢临不再像一个病人了。他像那年与她并肩,策马横枪,风雪为裳的谢临。

      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帮她挖出将士尸骨、可以在背后出谋划策也可以披甲随军的男人。

      萧令容不语,只把那一叠竹简一页页重新收好,像在收好他交给她的全部信任。

      “我会走下去。”

      “哪怕前路千难万险。”

      谢临闻言,终于笑了。他靠在榻上,眼神温柔,仿佛已经看到她站在朝堂之巅的样子。

      他这一生,也许什么都无法留下——

      但他最好的、最骄傲的决策,就是将所有余生,都押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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