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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残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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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剑(一)
不二颠被请进来,管事、门房和几个下仆去报夫人贺氏。
贺氏出了名的大胆泼辣,对这些鬼神之说,素来不太信。听说有和尚来声称除妖,她自然将信将疑。当初济侯的死闹出来时她就倍感蹊跷。济侯作恶不少,仇家许多,是不是教仇家给杀了,尸首死活找不着,官府干脆从哪儿挖出一具骷髅搪塞了事呢?官府办差嘛,向来如此。
柳长生虽说是个爱拈花惹草的臭男人,但她料想柳长生没那个本事能惹上妖怪。仆婢簇拥中贺氏哼笑一声:
“什么除妖和尚,怕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仆人苦笑着澄清:“哎哟,夫人,人家没有头发……真是和尚!”
“没有头发怎么了?”贺氏不屑奚落,“要是真的穷急了眼,你们男人啊,别说可以抛妻弃子,不光自个儿的头发能剃了,就算是下面那二两肉,让你割下来再入宫去享享荣华富贵,你们也是愿意的。”
仆人尴尬地闭嘴了。
的确,同村的刘二狗脸上有癞子,相貌丑陋寻不到好差事——现在大户人家挑仆人,都找样貌顶好的。富庶些的人家,每日鸡鸣时分,卖身的在后角门排成长队。卖身的很多,但有钱的大户也就那几个。僧多粥少,自然挑挑拣拣。刘二狗找不着事儿干,穷困潦倒,干脆自宫去当了太监。说来如今也比他富贵了。
仆人附和:“是是是,还是夫人有远见。”
贺氏冷哼。左手抹了抹头发,右手扶了扶金簪,往外面花厅走。
仆人小声催促:“管家跟那个和尚正等在花厅呢……”
贺氏呵斥:“着什么急!”
但等她遥遥地看到不二颠,一双凤眼顿时亮了:
原来是个这么高俊的青年呢!
“哎哟哟!”比贺氏先到厅里的,是一阵香风和贺氏泼辣的嗔怪声。
“小师父呀,这么晚啦,雨凉得很……来府里是有什么事呀?”
虽说穿得很是破落,但顶不住人家身板儿好哇,饶是套个麻布袋也好看呢。想到自己屋子里头柳长生那么个玩意儿,贺氏的白眼儿恨不得翻上天。
怎么好看的男人都出家了。剩下些歪瓜裂枣,倒留在红尘中折磨女人。佛祖怎么不一并收了去!
贺氏的手搭上不二颠的肩:“小师父,府里不会真的有妖怪吧?怪吓人的呢?”
不二颠感到按在自己肩头的手颇不安分。
“呃……”不二颠心道,我的亲娘嘞,若把贺氏和殷小相公放在一起,他不开识妖眼,没准儿也辨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妖怪呢。
他看贺氏更像妖怪一些。
管家干咳,低声:“夫人,这位禅师是青山寺……”
“习修罗禅的……”
“啊?青山寺?!”贺氏怔住。
青山寺和修罗禅这两个名儿,临安城里谁不知道!即便不敬鬼神的贺氏自然也听说过。那些血手佛子,和鬼魂儿似的,白天几乎不出来,没事也不下山的。
夜很深了,窗外雨水还在淅淅沥沥落下来,倍显阴寒。贺氏不由后怕起来:
“那还不快去给小师父上茶!”
不二颠谦恭地回绝:“不必了,贫僧是为诛妖而来。”
贺氏听他一本正经,才相信有妖是真的,难免花容失色。环视一圈,贺氏忙问:“谁是妖?”
不二颠:“三日之前,府上有人于寅时毙命。”
贺氏目光微动,柳长生是傻子,她可不是。难怪府里隐隐有股恶臭,找不到源头。合着是柳长生这个大杀才把人给弄死了。
“生门才闭,死门初开。怨念甚重,不归黄泉……阿弥陀佛。”不二颠惋惜道,“如今他已成凶煞厉鬼,徘徊府上,易招来妖邪。”
贺夫人越听越不明白,只这些用词已经足够让她心中发毛。
可是……这和尚瞧着除了生得俊俏,是个人样儿,与寻常武夫又有何异?真能捉妖吗?
不二颠看出了贺夫人目光中的质疑。他只是微微勾唇,并未出言解释。
就在贺夫人目光打量他的同时,他只暗中念咒——
昏灯映照的花厅中,不二颠身上的破僧衣蓦地金光隐现,顷刻光亮大盛,灿金迷眼,犹如佛之金身,金袈裟玉罗衫,珠光宝气耀得人睁不开眼。
但只一瞬,如同幻象。这一景象在眨眼间又无声湮灭消失。
人人都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觉,但眼睛未适应再度转暗的光线,个个头晕眼花,甚至站不稳。
彼此搀扶、这样共同的晕眩感使众人确信——和尚没有说大话吹牛皮,当真法力无边!
不二颠年纪不大,语气中却有游刃有余的自信:
“事不宜迟,请问府上柳相公的卧房在何处?”
“若是去晚了……”
不二颠偏偏停顿了下,众人屏息等候下文,厅中空气骤然凝结。
下仆没憋住,发出一声低呼:“少爷会被妖怪杀了吗?”
不二颠淡淡:“不……”
众人短暂放下心来,恢复了轻快的呼吸。
不二颠云淡风轻补充:“不光是被杀,恐怕连头发丝儿都找不着了。到时候只能立个衣冠冢,有些凄凉。善哉。”
不二颠一点也不着急救人。柳长生满身孽债,死了挺好。
师兄总告诫他,三界万物自有定数,其罪几何,其孽几多,自有十殿阎罗八府判官来审。总归人妖殊途,他们只管除妖剜丹,澄净业障灯。不管别的。
好吧。
不二颠只好在心中默默祝福,要不美人蛇您动作快点。
与不二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不同,众人一听少爷或许要被妖怪害死,吓得脸色发白,管家赶紧道:
“小师父请快快跟我来!!”
***
这边屋子里,柳长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惶然蛄蛹着,他大喊了好几声“柳三!”,却都似淹没在夜雨声中,根本无人应他。
风雨扑窗,窗外花树投下的影子左摇右摆不断变幻,由模糊而清晰,渐成了个人影。人影犹如浮在空中,脚不沾地,乱发披覆,没有面目也没有实体。昏昏然飘荡着。
柳长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手摸到桌边翻倒的茶碗,索性抄起来往窗户上砸去!
雨势转强,碎瓷声很快也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淹没。
好在那人影终是不见了。
柳长生好容易松了口气,骤然一道闪电撕裂湿漉漉的浓夜,天地惨白,他的屋中也惨白。就在这一瞬的光明中,他蓦地看清了一张湿淋淋的、惨白的脸,正紧紧贴着窗纸!
“啊——!”
一双眼睛。
那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瞳光早就散了,灰白的眼仁死寂无声地望着他,与他咫尺之遥。四目相对,一双死人的眼珠正对上活人的眼睛。阴阳立断。
柳长生再度爆发出一声惨叫——他再糊涂也认出来了:
冯、冯韫!
柳长生如坠冰窖,浑身的血都凉了,后脊冷汗如瀑,又顺着皮肤汇聚流下来,像有条冷蛇在上面爬。他下意识抓了一把背上,很用力,几乎挠出血。
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将他笼罩。
柳长生在屋子里猪突狗进,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却发觉门、窗早被不明巨力锁住,费了吃奶的力气也压根儿出不去!
平时无恶不作,对鬼神不怀半点敬畏之心,眼下,人之将死,反倒把什么神仙都想起来了。
柳长生胡乱摸索中抓住桌上的小小一枚奇楠观音,护在怀里,口中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也在这时,他手里的观音像更冰冷了,冒出楠木质地不可能存在的冰寒。
柳长生惊喜,难道菩萨显神通了……!
他屋子八仙桌后锦帐翻飞不定,隐隐有个素白的人影,笼着一圈幽绿的淡光。
一时人鬼不辨,仙妖不明,柳长生不敢妄动。“观音”脚下如同有仙雾,似烟似云,观音就这么腾云移向他。
帐幔翻飞,幽湿的绿光凝成菩萨法相,他看清了——观音大士通身素衣,有出水莲花之濯美,手持净瓶,的确是观音。柳长生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确信自己并非梦中。
可等他看清观音的脸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回光返照了。
“殷、殷玄麟!”
柳长生惊呼一声!
“观音”微垂的双目在他的呼唤中抬起。
眼前素衫的人开始在白衣观音和黑衫殷玄麟之间来回反复变幻。
殷玄麟再不是平素那副人人可欺的小模样,他绸衫暗绿,潮湿的光影中仿佛有蛇麟的光泽。殷玄麟逼近他,手中虚虚一握,一柄小银刀便现出形来,寒光闪动。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这一晃而过的雪亮使柳长生有一瞬失明。
“柳相公说好了,要帮我补上第七枚面具。可是忘了?”
殷玄麟似一缕孤魂,化作飞烟散去后又倏然出现在他身后,没有任何人温的手抚摸他的脸颊:
“从哪里开始下刀呢?”
冷玉似的指尖停在他耳廓下脆弱的皮肤上,“这里,可以吗?”
浑浑噩噩间柳长生想起了济侯的死。也终于意识到,这是妖……这是妖!!他手上紧握的观音像开始变得寒意逼人,仿佛有蛇爬上他的手,墨绿色的蛇,黑色的蛇,盘蠕在他的手上……
殷玄麟手中的小刀很精致,刀柄雕镂着繁复的蛇纹,数条蛇缠绕盘曲,犹如活物,像是下一刻就会苏醒过来,一口咬上他的脖子。柳长生心头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跟着他闻到一种令他浑身遍体都酥软的诡异香气,但他意识还非常清醒,仿佛能听到自己可怖的心跳。
屋子里充斥着柳长生滞重的呼吸,他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在刀锋刺入他颈部皮肤的瞬间,柳长生早已酸乏木僵的手蓦地抻直了,迟滞而缓慢的疼痛正在凌迟他的神志。他痉挛起来,翻着白眼,像羊角风的病人,他在殷玄麟的手里不由自主剧烈地哆嗦着。
殷玄麟很清瘦的手腕就这样轻而易举箍住他的脖颈、他身体也在不知何时被无形之物死死裹缠——是巨蛇的身子。
咕咚咕咚——柳长生手中的木头观音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不知何处。
殷玄麟挑开他皮肤的手法甚为熟稔利落,只开了个口子,指尖已经捏住被挑开的皮肤,撕裂的痛楚使柳长生几乎肝胆俱碎,身子像被油泼了一般不停扭动着,但这在巨蛇的缠绕中都是徒劳,他感受到自己的脸皮正一点点的撕离血肉。如此酷刑之下,柳长生痛得就要魂飞魄散,只希望自己早早死了,反而解脱!
蓦地,一阵惊雷轰然劈落!罡风掀窗灌入,桌椅刹那间悉数翻倒!柳长生感到困锁他的东西在这顷刻间悉数消失!
有人大喝一声,金光爆绽,房门豁然洞开!来者破门而入,但在这瞬间,殷玄麟手腕翻转,屋中跟着爆发出一身震彻云霄的惨叫。
不二颠咬牙,凑着手中佛印还未熄灭的金光一看,柳长生的脸皮已经不见了,是被人整个削剔下来,头上一片血肉模糊。柳长生被蛇妖活剥了脸皮,还没死,成了无面人。
剧痛使柳长生鬼哭狼嚎着伏在地上打滚。不二颠封住他的嘴巴,阻断吵得人脑壳疼的惨叫。
看样子殷玄麟是还没来得及用饭,被他及时打断了——蛇进食的时候,巨口吞兽,行动不便,尤为脆弱。因此殷玄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吃夜宵的。
那殷玄麟去哪儿了?!不二颠及时记起来师兄让他“拖住蛇妖、给他争取时间找阵眼”的交代,赶紧提棍出去寻找,循着一丝诡香,他找到了一口看上去荒废多时的石头井。
看样子蛇妖是在这下面,还没有走远,师兄暂时是安全的。
美人蛇在下面干什么?
不二颠屏息凝神,谨慎地凑近井口,听到井下传出了说话声。
殷玄麟:“你即便成了鬼,一缕离魂半夜还到了我的药铺子去拿药。是想送给小金莲?”
男子:“我……”
殷玄麟:“不问自取是为偷,你是读书人,连这都不知道?”
男子哽咽:“大人,小金莲身子弱,嬷嬷才不会体谅她……没人给她抓药。大户当她是玩物,我只是担心她,她今年才十六啊……!”
殷玄麟只是沉默,仿佛对俗人的眼泪司空见惯,对红尘的悲声习以为常。
因此不为所动。
“那也是她的定数。”殷选麟淡道,“万物生灵皆有定数,你又何必伤神。”
不二颠暗道:好熟悉的一句话。
他甚至都要怀疑殷玄麟和明师兄是不是师承一脉了。难道冥炎师父背着他们偷偷收了个徒弟?
即便殷玄麟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默许了这个男子的偷药的行为,也愿意来帮他向柳长生复仇索命。这么看来,殷玄麟还是比师兄有些人情味的。
不多,只是一点点。
男子又道:“多谢大人……敢问大人,为何肯帮我?我原以为大人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殷玄麟语气中有互不相欠的薄情意味:“那一日,你从我的药铺出去,给路边戏蛇的少年打赏了银钱。还记得吗?”
男子回忆着:“……哦,我想起来了。我只是……早年听人说过,‘蛇戏’甚险,要戏者精通音律与毒蛇饲养之道。寻常的蛇没有灵性,是驯不出来的,非得是又毒又阴的蛇种,才能训练出‘闻乐起舞’的效果。我看他可怜,胳膊上青一片紫一片的,想必是被主家殴打所致……寻常人家的孩子,但凡有口饭吃,谁会干这种日日和阎王爷打交道的勾当呢。唉……”
“当时我手里还剩下点零碎的铜钱,一股脑儿都给了他。”
殷玄麟:“九百年前,我曾为一个戏蛇的少年所救。自此,凡有戏蛇者,我便予他们三五天的饭钱。至于以后,全看造化。”
“你帮他,我帮你。不必言谢。”
殷玄麟苏醒来时,没有记忆。
陪伴他的只有一柄残剑。他亦没有名字。只冥冥中一个念想,那柄剑是他唯一守护之物。
也许他已经死过很多次,又转生很多次……是什么让他执着地继续选择畜生道,选择做一条蛇,永远留在千蛇谷?
这些都不得而知——自从堕了畜生道,他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人的记忆。
除非有谁拥有回溯的法力,能予他前尘一窥。
比如……红涟若能熬到千年化龙时,兴许他可以顺带看看。
当时他在风雪中吞了那个农夫,猎物身躯庞大,彻底消化掉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这么一大条长虫吃饱喝足、行动缓慢就这样横在雪地里,有暴露脆弱的危险。
于是他便施法将自己缩成一条小蛇,艰难地爬到残剑一边,打算阖眼睡一会儿时,一个少年靠近他。
“……还活着?”
少年穿一身旧夹袄,背着竹篓子,小脸倒生得明亮干净,被风雪催得微红,像雪地里的兔子,小模样挺灵动。
少年很惊奇地看着他。
一条小蛇,这么冷的天躺在雪地里,感觉是离死不远了。
少年很珍惜地将他拎起来。
殷玄麟刚吃饱,被他一拎,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凡人……别碰本座!”蛇瞳对于无温之物很难察觉,他第一个念头是去寻找那柄残剑……那是他的……!
少年当然听不见他心中所想。少年以为他要冻死了,便将他放在衣裳里,怀抱着他离开。
贴近胸口的位置,他听到了少年健康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充满生命的活力。
这温暖令他有些熟悉。
他到底是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以及这样有力的心跳?但他茫然地,根本无从回忆。
少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他说话:
“我叫殷泫霖。你有名字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就这样把他带下了山。
那个怀抱那么温暖,是来自一个俗人的拥抱——他心中生出一种熟悉与安定的感觉。他从前……有被人抱在怀里过吗?
他不知道。
那柄剑已经残破不堪,风侵雪蚀,锈迹斑斑了。即便送到官府的铸剑司,也换不了钱。蛇妖当然不了解俗世的种种规则,只明白那么破的东西是没有人要的。
除了他自己。一腔执念。
既然这样,等他消化完了肚子里的点心,再去把剑找回来不就好了。
贪恋这点似曾相识的温暖,于是他被那个叫作“殷泫霖”的少年带回了家里。
***
明无尘潜入殷宅的时候,雨小了很多,只剩下蛛网似的细雨在夜风里飘荡。
盛放鲤鱼的陶缸不知所踪,显然有法力加持,掩藏得天衣无缝。
法阵既然要笼罩这片天地,保证主人即便不在、结界也固若金汤,那么一个主人几乎不离身的物件做阵眼是很必要的。
殷玄麟虽然没有想要立刻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愿,但难免防着他。因此武器不离身,是不会用武器做阵眼的。
那会是什么东西?
明无尘这才决定趁着柳长生今晚遭殃,先来寻找阵眼,破阵要紧!
阵不破,殷玄麟回到结界之内就像蜗牛缩进了坚韧的壳里,他除了干着急,别无他法。
殷玄麟的卧房收拾得分外整洁,即便如此,明无尘的红瞳还是在暗中看到了偶尔散落在地上的蛇皮残片。
蛇蜕。
既然是妖,便无人相。那殷玄麟平素的画皮之处在哪里?明无尘下意识望向殷玄麟屋内的妆镜。
妆镜前却没有一丝血腥气或尸气,只是静静倒映着他一线削峻的身影。
难道那副皮囊便是殷玄麟的本相?
……他有人相?
明无尘脑中无端地回忆起白珑说过的“前尘”。殷玄麟的前尘……是人?
他不该对一条蛇妖好奇,还是尽快找阵眼吧。
明无尘亮出龙吞锷,念咒探查屋中妖气最浓的所在:
“开!”
噔噔噔——
一种令人倍感不适的木片相击声在昏暗的雨夜里幽幽传出,明无尘定睛一看,是殷玄麟床上出现的一个古旧木匣。
仿佛尸变之棺,这木匣的盖子颤抖不定,因而源源不断发出声响。
……阵眼?
明无尘屏息凑近,计算着距离,用刀锋小心楔入匣盖的缝隙,猛地一挑!
黧黑的妖雾随之散去,风烟俱净。
一把古旧的残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与此同时,他右手无端地剧烈抖动起来,已全然不听他意志的驱使,撒手就弃了龙吞锷。
当啷——
黑刃坠地,金石相击的声音在屋子里嗡鸣不定。
他的手……
他的手!
随着后脊修罗明王刺青的剧痛,他的手颤抖地伸向那柄残剑,自然、熟稔、无师自通……他一把用力地握住了剑柄!而下一瞬,几乎如同没有意识的某种习惯一般,他意图将剑系在自己腰上那并不存在的蹀躞带一侧……
如此熟悉,竟像是每日蹬靴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