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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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嘛？”
周荷言斜倚着篱笆侧头看她，表情冷淡，眼神里却藏不住好奇。
桑心夜拿了周荷言用来浇花的木桶，将一把麦穗尾端捆起来高高举起摔打在了木桶内壁。
啪！
啪啪！
一下一下，随着她的动作，麦穗里紧紧包裹着的谷粒不再顽固依附外壳，而是从破开的裂隙中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后掉进了木桶。
“这叫脱粒，将谷粒从麦穗外壳里剥落。”
桑心夜对这个过程还算熟悉，她小时候爸妈忙碌总是将她扔到乡下老家，那时奶奶教过她这个，虽然这些活现在都是规模机械化很少有人力了，但这不代表她不会。
好吧，听不懂，周荷言没话了。
将麦穗里的谷粒抖落干净后，桑心夜开始开始分离杂质，等只剩纯粹的谷粒后，她才开始碾磨。
没有石磨，她只能找了一个石缸当杵臼，拿一块长条状石头充当杵，靠自己大力出奇迹，中途打累了还抓周荷言当了一会壮丁，虽然他表面上不情不愿的，但是干起活却毫不含糊，两人合力可算磨出了低精度面粉。
筛了筛表面的麸皮和胚芽，她备了水开始和面。
“这又要干什么？”
周荷言看了眼天色，天都亮了，她居然还没弄好。
“做全麦馒头。”
低精度面粉可以做的东西不少，司康玛芬蛋糕都是，可它们都需要别的东西辅助，她现在手里可利用的东西少得可怜，只能做最简单的馒头。
将面揉好，将其拿盆罩起来，桑心夜伸了个懒腰，“行了，让它发酵几个小时就能上锅了。”
周荷言又听到了陌生的词汇，可他这几个小时已经听习惯了，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真实的好奇。
他能看出桑心夜不是忽悠他闹着玩的，而是真的在干正事，因此，他更想知道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来了。
“你刚刚说的那个，枯败症。”发酵面团时桑心夜犹豫着开口，她本来想从周荷言这套点有用的信息，谁知道他还没听完她的话就冷着脸站了起来。
然后，留给她了一个孤高的背影。
好吧，提起别人的病可能是有点冒犯，桑心夜闭了嘴。
三个小时后，面团发酵程度差不多好了，可以准备上锅蒸了。
可这连厨房都没有，煤气肯定也是痴心妄想了。
桑心夜眼神在剥下来的稻杆上扫了一圈，觉得自己可以就地取材点火。
她走到周荷言的屋子外礼貌地敲了敲门，等了片刻那人才来给她开门，周荷言穿着睡衣，神情困倦像是被刚吵醒一样，看着门外的她不说话。
桑心夜有点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睡觉，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打火机呀？”
“有。”
周荷言转身回了屋，他没关门，桑心夜不经意看到了他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对着她干活的那片地。
这时周荷言回来了，他将打火机递给她，桑心夜准备离开，却发现他也跟了上来，对上女孩的视线，他低下头，面容上写满了不自然，“……我只是想看一下植物。”
他的后院非常大，种的也不只是小麦，还有别的桑心夜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她点点头，不知道他为啥要和自己解释。
然而这么说的周荷言出来后却没多看植物一眼，他前前后后帮桑心夜找了陶罐，还找了杂七杂八一堆代替厨房工具的东西。
“真聪明！一说你就知道我需要什么了！”桑心夜检查了他给自己的东西，发现都完全符合她的要求，非常满意。
本来就不爱社交，得了枯败症后更是与外界零交流，时隔多年再一次被人夸，周荷言耳根都红了，他不自在地别过头，“能用就行，还需要的话和我说。”
“好嘞。”
桑心夜没和他客气，又叫他找来一个尺寸刚好可以卡住陶罐的瓷质花盆底过来，周荷言给她后她给花盆底又砸了几个小口充当笼屉。
“我过段时间找到工作挣了钱后给你赔一个新的。”
桑心夜发现周荷言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的种植装备，便许诺道。
周荷言摇了摇头，他的东西很多，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桑心夜嘴上没再提，但她已经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之后她往干净的陶罐里倒上水，将其放在她刚刚趁周荷言找容器的时间搭建的简陋火架上，火架下堆满了易燃的麦秆。
手里打火机倏的窜出火苗，将其凑近火架，不久燃料就飞速燃烧了起来，没一会，陶罐底部出现了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空气中隐约出现了发酵馒头的香味。
桑心夜和周荷言坐在一边，四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陶罐，只不过周荷言是看热闹看新奇，桑心夜是边看边咽口水。
绿化带终究只是过客，而碳水才是她生命中的真爱！饥饿许久后，她从未觉得馒头如此香气扑鼻，现在就算别人拿万两黄金和她换这一锅馒头她也绝对不换！
半个小时后，桑心夜利落地灭了火。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揭开了锅盖。
几颗圆鼓鼓的棕色全麦馒头躺在纯黑陶罐锅里，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来浓郁的发面甜香，这种味道简直可以勾出每一个人心底最深的温柔，这是一种穿越千万年也不过时的、最朴素的、来自土地的味道。
手上沾点水，桑心夜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馒头凑在嘴边吹了吹，一口咬下去饱满的麦香味冲向她的大脑，饿了两天的脑子一时间被香懵了。
好香甜！
幸福感直达心脏，感受着嘴里艮啾的面团，桑心夜眼睛都不自觉眯了起来，神情慵懒餍足。
周荷言狐疑地看她，有这么夸张吗？
他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顷刻间，万千记忆涌上心头！
出生后吃到的第一口饭，母亲烧的鱼，父亲做的排骨，学校门口小摊的超好吃烧烤………种种滋味进入他空白许久的大脑！
周荷言恍然，自己死亡成为亡灵后，居然丢掉了这么多东西！
成为亡灵后更是无尽的寂静，孤独，情感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被不断消减，在得知自己患上绝症的时候，他的内心甚至是平静的。
平静的生活与平静的死去无异，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一切的伤感与麻木，都在这个馒头入口后消失殆尽。
桑心夜正美滋滋啃着食物，突然听到对面传来的抽气声。
她狐疑抬头，看到周荷言好像要背过气去了，腮帮子鼓鼓的，眼眶通红。
“这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吃腻！”
桑心夜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你……你知道吃腻是什么意思？”
这对亡灵来说算生词里的高级词汇了吧？
周荷言抽抽鼻子，把眼泪努力憋了回去，然而冷淡气场已然不复存在，“在馒头入口的一瞬间，我突然就想起了生前所有关于食物的记忆！”
说话间，他的眼泪终于憋不住流了下来，打湿了手里的馒头，可周荷言完全不在意，大口大口嚼着嘴里的食物，比桑心夜更像是快饿死的。
“你有关于食物的记忆了！”桑心夜激动地站了起来。
“嗯嗯嗯！”周荷言疯狂点头，他仔细描述自己的感受，“除了记忆外，我缺失的情感也恢复了！我的枯败症肯定也好了！”
“你还缺失了情感？”
桑心夜讶异，“还有枯败症，这么简单就好了？”
说起这个，周荷言表情有一丝呆滞，“我以前没有意识到，原来在成为亡灵后，我就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丝新的情绪了，应对外界的只剩我生前余留的情感，慢慢的，所有的事情在我这里都变得毫无波动，就像是一池死水。”
枯败症，往往诞生于情感坏死的时候。
他低头猛吃一口馒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崩闸了，“可你的馒头就像是落入水墨画的一滴彩色颜料，我感觉我的世界一瞬间就活了！”
他所言非虚，本来透明的桑心夜此刻在他眼中爆发出了剧烈的彩光！
那是一种和她本身的透明色一样让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光晕！
他看着桑心夜的眼神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好似原始人看到太空艇，封建帝王看到共产党，就像桑心夜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存在一样。
桑心夜边嚼馒头边听他说话，她脑海里还在思索饭食对亡灵的影响力，突然周荷言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在她脚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神仙！谢谢你！”
桑心夜大惊失色，“快起来，这可不行！只要你愿意多给我点麦子，我可以教你自己做，你每天都能吃上，别这样啊！”
就蒸馒头这种毫无含金量的事情，也值得下跪？
“对不起神仙，我为自己之前的言论向你道歉。”周荷言神情真挚，对她充满了感激，“我都说要报警了，你居然还愿意教我做饭，像你这么好的人真是不多见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到周荷言一开始对她充满了驱赶意味的模样，桑心夜腹诽。
但她大人有大量，既然他真诚道歉了，她就原谅他吧。
于是桑心夜矜持地点点头，继续吃她的饭，等锅里馒头吃完，周荷言立刻接手去洗碗，相当自觉。
桑心夜瞅了眼陶罐，两人风卷残云后容器干净锃亮的像被狗舔了。
而真的狗还围在两人旁边转悠，急得呜呜叫也没得到一口饭。
边牧果果不明白食物的意思，但它觉得主人喜欢的肯定是好东西，它也要看看。
“下次给你留点。”
桑心夜拍了拍小狗脑袋许诺，算是报答它帮自己基口逃生了。
果果安静了下来，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
一人一狗玩闹期间，周荷言已经收拾好了厨余垃圾，连带着地上那个简陋火架和麦秆灰也收起来了。
他神色郑重地拿出半个编织袋递给桑心夜，“这是小麦种子。”
别说愿赌服输了他得给种子，这几个馒头下去他对桑心夜心服口服，给赌注给的心甘情愿。情感枯败已久的亡灵获得了久违的情感感知能力不亚于重获新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桑心夜才好。
“谢了。”桑心夜兴高采烈地接过种子。
“那个，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恢复对食物的记忆的吗？”
周荷言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问出来了。
他的食物相关记忆是桑心夜唤醒的，那么她的记忆是谁唤醒的？都是亡灵，为什么桑心夜能这么与众不同？
闻言，桑心夜心中警铃大作。
“其实……前段时间我妈妈去世了。”
她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遮住底下晶莹的泪光，“她是得了枯败症走的，我当时很难过，哭得晕过去了，当我再次醒来就突然想起了妈妈给我做过的饭食，记忆也跟着一起恢复了。”
“唉，也许是被刺激到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荷言万万没想到自己戳到了人家的痛处，双手在胸前摆成了螺旋桨，白净的脸涨的通红，“我不是故意的，祝阿姨转世顺遂。”
转世顺遂？应该可以类比人类的一路走好？
桑心夜摆摆手离开了，没有和他再说，她怕多说多错，既然已经将她有美食记忆的事糊弄过去了，那这事就算翻篇了。
她掂着手里的种子，心里却又有了别的疑虑。
无他，小麦种植太少不够她吃，种的太多又占地方，她一个负债累累的人哪来那么大面积土地种小麦？
唉，她叹着气离开了周荷言的小院，要是这个院子是她的就好了。
桑心夜走在路上心事重重，为了这袋种子她折腾一晚上，现在天都亮了，看了眼早晨白惨惨的天空，她决定去找个工作干。
在这个世界美食博主肯定不能干了，但是还债压力还顶在她脑门上，那些彪形大汉追债的指不准啥时候再去她家大扫除一遍。再说她连欠债金额都不知道，万一数额太大到时候债主告她一告一个准，老实人桑心夜就只能在亡灵世界铁窗泪了。
不过可能是时间太早了，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亡灵的身影，连店铺都是门窗紧闭的休业状态。
桑心夜找了一圈，突然想起自己可以手机上找招聘信息。
她低头下载着招聘软件，扭身往回走，软件内信息过于繁杂，她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几个身影在朝她悄悄逼近。
“唔唔！”
一条毛巾大力捂在了桑心夜脸上，还没两秒她瞳孔就放大了，来不及呼救就彻底没了意识。
“可算抓到这妞了，和兔子似的滑不溜秋，白白浪费我们好几周时间。”
追债小弟抹了把头上的汗，“现在怎么办？带回去还是……”
他手在脖子上快速划了一下。
为首的眉心疤摇摇头，“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将她带回去由老大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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