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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不知道是不是颜雪蕊的错觉,顾衍今天似乎格外狠,手臂脖颈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痕,她肌肤细腻雪白,看着起来有些凄惨。

      颜雪蕊撑着颤抖的细腿从榻上起来,红着眼眸控诉:“顾衍!你叫我今日怎么见人!”

      晚上为二房摆接风宴,她这个侯府主母定不能缺席,何况还有明澜呢,上一次见他时她还身怀六甲,如今小儿子都会吃奶了。

      明澜还没有见过这个幼弟。

      思及此,颜雪蕊又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长子和幼子相差十七岁,哪有妇人在她这个年纪孕子的?老蚌生珠,她一想起日后旁人揶揄的目光便阵阵头痛,这场月子坐了这么久,也隐隐有逃避出门交际之意。

      身为权臣之妻,颜雪蕊自然不可能整日在府里赏花看草。起初她与顾衍闹得厉害,侯府高门深墙层层叠嶂,别说府门,她连院子的三道垂花门都没有出过。后来明澜和明薇出生,她也不再反抗和逃跑,顾衍才对她稍微放松些,能出府散心和游玩。

      可每次不是要他陪着,就是跟着乌压压的侍卫,知道的是侯府排场大,不知道的以为是押送犯人呢,她不太爱出去。她那会儿表面温驯,心里还是藏着口气儿:好啊,你不是要关着我么,我便遂你的意,不出门,这侯夫人的活儿我也干不了!

      像顾府这种钟鸣鼎食之家,选择主母有诸多考量,内宅数百人的吃喝拉撒,对外往来交际,商铺田宅的交易买卖,都要过当家主母的手,哪有终日困在一方小院里的当家主母?

      颜雪蕊干脆不管府内庶务,也从不以顾衍之妻的身份去和那些官夫人们交际,如今想来有些可笑,但那是她当时无声又无望的反抗。

      顾衍倒没说什么,只说凭她喜好。她爱调香,顾衍便专门为她开辟出一个花房,寻找各种制香古方;终日和花草相对难免腻歪,他又交给她几个香铺,不叫她辛辛苦苦制出的香料束之高阁。

      颜雪蕊是商人之女,在扬州的时候已经能帮家中打理铺子,看账本了,远近皆知的聪慧能干。她精心选取品种、引客,雇佣人手……在扬州她得心应手,在京城却忽然水土不服了,一直往里砸银子,不见丝毫盈利。顾衍交给她后便当真撒手不管,只是亏钱的时候私下给她补贴,说侯府不缺黄白之物,当个玩乐即可,不必当真。

      颜雪蕊心中却难掩挫败,后来看她亏的太惨,日日愁眉不展,顾衍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用的花料好,买得起的客人少,贱卖则亏,不如选个好地段,再开一个铺子试试。

      她心中意动,多方打探,果真选了一个好的地段儿。京城的地界寸土寸金,好地段儿的铺子都在官家夫人手里攥着,巧了,她看中的那处地方,其主家正是顾衍的下属。想了又想,她第一次以顾侯之妻的身份朝外下拜帖。

      后来的事便顺多了,不仅新铺子日进斗金,连带着原先那些香铺也越来越好。颜雪蕊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交际,大都是大家族的当家主母,顾衍同僚的夫人。

      平心而论,这些官夫人们个个八面玲珑,起码在明面上叫人如沐春风。只是颜雪蕊体寒,不宜饮酒,那些场合她去得少。

      顾衍旁的事看管她严格,这方面倒对她十分宽容,想开铺子便开铺子,她不愿打理庶务,府内采买往来一直以来由老夫人掌管,直到前两年,颜雪蕊忽然意识到,日月如梭,明澜长大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她该为他相看新妇了。

      而婆母年事渐高,这些年婆母待她怜惜爱护,长子都要娶新妇了,她何苦再念叨那些陈年旧怨。

      她开始跟着老夫人学管家之道,准备接手府内的往来庶务,也开始频繁出入各种赏花会、游园会,学着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刚摸到门窍儿,她又有孕了。

      只能中途搁置,在府内养胎,坐月子,一下就到了现在。

      ……

      颜雪蕊颤巍巍坐在铜镜前,她叫碧荷取了一件衣领高的襦衫,遮盖住脖颈上凄凄惨惨的红痕。春天衣衫薄,怕手臂上的痕迹露出来,她特地在外罩了件茜色云锦薄衫,领口用金线绣着若隐若现的缠枝海棠纹,袖口坠有小巧精致的珍珠,配上下身的的石榴色红裙,行走时如流霞摇曳,如梦如幻。

      刚经历过一场极尽的缠绵,她眼尾泛着微红,脸色也显得略微苍白,她对镜上了粉黛,抹了口脂。有言道:心无挂碍,面自芳华。这些年日日对着花草,最多再操心她手里那些香铺,颜雪蕊面若芙蓉,丝毫不见丝毫岁月的侵染风霜。

      相比少女时,她身上多了沉静与温柔的气韵,如蚌中明珠,沉淀后越发光彩照人。

      在一旁系襟扣的顾衍手下一顿,意味不明道:“今日打扮……倒是别致。”

      他恨不得把她揉做掌上珠,袖中玉,牢牢攥在掌中,不叫旁人多看一眼。

      颜雪蕊不想理他,她一听就知道这男人又犯病了。日常装扮,别致到哪儿了?今日顾渊回府,他心里在作怪罢了。

      她绕过这个敏感的话题,哑声道:“我身子休养好了,这些日子婆母辛苦,加上二叔回来,府中必然繁忙,我明日去帮婆母理理账本。”

      从前不管她想管家抑或不想管家,顾衍都对此不置可否,颜雪蕊今日说这一句,隐隐有另一层深意:

      她已经开始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当年那些事一笔勾销,顾衍也别翻旧账了。

      “无妨,你的身子要紧,先歇息,母亲那边我去说。”

      颜雪蕊没想到,这次竟遭到了顾衍的反对。她疑惑抬眸,只见顾衍执起她的手,说道:“阿渊这次带回来一位神医,叫他给你瞧瞧。”

      颜雪蕊的体寒之症异常顽固,按照太医的说法,体格纤瘦的女子大多都有此寒症,随着年纪渐长,或者生养后,此症大有缓解。可颜雪蕊已经过了三十,孩子都生三个了,依然整日手脚冰凉,来葵水时腹痛难忍,冷汗涔涔,最严重时甚至昏死过去。

      太医说只能调养,颜雪蕊自己都习惯了,顾衍却不认,怒斥一群庸医,在民间为她寻找大夫。

      看了许多游医,药也喝了不少,依然无甚起色。

      不用想,顾渊带回来这位“神医”必然受顾衍所托,颜雪蕊叹了口气,道:“这些年看过多少所谓的神医,大多徒有其名,侯爷莫要偏听偏信。”

      曾经有个江湖术士,乱七八糟瞎扯一通,说她这根本不是病,是毒,须得用亲近之人的心头血入药,顾衍此人聪明一世,他竟然信了!结果显而易见,没有用。

      见识过顾衍的疯劲儿,颜雪蕊不太敢在这方面招惹他。那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虽痛恨他曾经的强迫,却也不是不识好歹。

      顾衍低声笑,解释道:“放心。这人当年的医术名动天下,宫中太医皆不及他,后来几经辗转到了吴王宫,吴王覆没,此人趁乱逃之夭夭,阿渊用了两年时间,才把他逮回来。”

      “有些本事。”

      其中涉及吴王之乱,宫廷秘闻,顾衍一笔带过,从他笃定的口气上看,他十分信任这位“神医”的医术,也觉得他能彻底根治她的寒症。

      颜雪蕊不好打击他,尽管她心里不抱期望,她还是答应他,先不管庶务,叫这位“神医”瞧瞧。

      ***

      今日顾衍没有处理公文,陪着颜雪蕊一起歇晌,直到丫鬟进来通报,说二爷进府了,夫妻俩一同去花厅赴宴。颜雪蕊腿酸,走得慢吞吞,于是华灯初上,侯府所有人,包括顾渊一行人都坐在了宴席上,一家之主顾衍执着颜雪蕊的手,姗姗来迟。

      华堂焕彩,烛光把厅内照得亮堂,十几张紫檀方桌列在两侧,老夫人高坐上首主位,左侧两个尊位空着,右侧是一身穿铁甲的雄武男子。

      他的眉眼和顾衍有五分相似,面若刀削,棱角森然。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他身上煞气极重,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见血封喉。

      “兄长。”

      见顾衍到来,顾渊起身点头示意。他身形高壮,像小山一样魁梧,叫人有种深深的压迫感。

      “嗯。”

      顾衍轻轻颔首,兄弟相见,没有涕泗横流,也没有语无伦次的失态,顾衍面色平静,抬起手掌,拍了拍顾渊的肩膀。

      他道:“辛苦了。”

      两人是亲兄弟,身形相近,眉目近似,脾性又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在少年郎时,身穿一样的衣裳,还有冒失鬼把兄弟俩认错。

      如今过了十几年,境遇不同,顾渊在战场上久经风沙,身上血气和煞气缠绕,而顾衍则在京城撑起门楣,含威不露,内里藏锋;两人气质大相径庭。

      而且经过西北的烈烈寒风,顾渊比顾衍肤色偏黑,身形也更加魁梧,再也不会有人将兄弟俩认错了。

      “好了好了,回头再叙旧,吃菜。”

      玉箸敲击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夫人看着迟迟而来的顾衍夫妇,不满道:“顾太傅日理万机,快快落座罢。”

      这是责怪他来得晚了。

      毕竟身为一家之主,他不来,没有人敢动筷。手心手背都是肉,次子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难怪老夫人不满。

      颜雪蕊挣脱顾衍的手,走到老夫人身侧,柔声道:“丫头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侯爷身上,换了外袍,这才来晚了,婆母勿怪。”

      在这种场合,颜雪蕊向来给顾衍面子,毕竟是她孩子们的生父,婆母又待她那么好。

      老夫人冷哼一声,看在儿媳的份儿上饶过顾衍。她转向颜雪蕊,摸了摸她冰凉的手,低叹道:

      “你身子弱,晚上多加件衣裳。”

      夫妇两人一同来迟,她却只责怪儿子不怪儿媳。颜雪蕊出身不高,又霸占了顾衍的后院,不理庶务,空有一张芙蓉面,勾得自家儿子神魂颠倒,没有任何一个婆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

      老夫人却对颜雪蕊只有怜惜。

      旁人不知内情,老夫人却对两人当年的纠缠一清二楚。虽说是个商户女,出身不高,但才貌品行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容色,乌发雪肤,云鬓花颜,京中贵女无人能出其右者,浑身上下跟冒着仙气儿似的。

      长得好,性子也伶俐,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就是脾气倔,总不安生。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晓,唯我独尊,霸道专横,绝不容许旁人忤逆。两人来来回回折腾,听说姑娘还闹过绝食……他们俩较劲儿,闹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后来明澜出生,两人才渐渐有了几分夫妻模样。如今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儿子儿媳安安稳稳过日子,老夫人心中甚慰。

      颜雪蕊应了老夫人的话,她抽出袖中的丝帕,柔声道:“母亲,您眼中进沙子了,容儿媳给您揉揉。”

      她嗓音轻柔和缓,即使在京城这么多年,依然带着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叫人不忍拒绝。

      老夫人任由她为自己擦拭眼角,心中不由再次叹息,难怪儿子痴迷儿媳。方才她骤然看见久不归家的儿子,一瞬间思念、喜悦、心疼……复杂的心绪涌上来,叫她红了眼眶。

      她中年丧夫,从不愿在人前露怯。花厅被丫鬟清扫的一尘不染,哪里来的沙子?不过是儿媳借机为她整理仪态罢了。

      如此细心、聪慧,又妥帖的姑娘,连她这个一脚踏入棺材的老婆子都喜欢,何况男儿?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下去歇着。颜雪蕊笑了笑,她婆母看着庄严肃穆,实则极其通情达理,是她少时在侯府唯一的温暖。那时她犟,顾衍疯,她和顾衍之间多亏了老夫人从中调停,所以颜雪蕊对老夫人是真心敬重孝顺。

      这边婆媳相得,相处甚欢,直到顾衍低咳一声,颜雪蕊回到顾衍身边落座。顾衍给她夹了一筷她爱吃的鱼肉,颜雪蕊并未动筷,反而抬眸在席间四处张望,

      靖渊侯府人口并不复杂,老夫人一共一女三子,长女早年嫁与定通伯府为宗妇,可惜天妒红颜,难产而亡;长子顾衍承爵,次子顾渊常年戍守西北,没有娶妻,膝下有两个儿子。

      幼子顾麟最让人心痛,战乱中身中流箭英年早逝,走时还不满二十岁。好在顾麟少年风流,生前房里热闹,留下三子四女,夭了一个幼子,还剩六个康健的子嗣,三房向来是府中最热闹的院子。

      其余零零散散的旁支庶出,大都靠顾衍在朝中为其谋了官职,顾府还有一个女儿,论起来算顾衍的庶妹,是宫中的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除了她,今日顾渊的接风宴,顾府众人到的齐整。

      颜雪蕊的眸光在席间来回扫视逡巡,右侧闷头喝酒的顾渊忽然道:“今日在御前,明澜和戚校尉切磋箭术,不分上下。”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顾衍,目不斜视,道:“两人少年心性,定要比出个上下,我带诸人先行回府,兄长勿怪。”

      “言重了。”

      顾衍唇角微勾,眼底却逐渐冰冷,“明澜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又怎会怪你。”

      没有人知道,在隐蔽的桌帷之下,顾衍的手骤然捉住颜雪蕊的腕子,有些用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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