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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番外二:花灯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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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街上还冷清,近来却有多番摆设,想是有佳节将近,分外热闹。尤其是夜间,一路上都是花灯辉映,灯火彤彤,可是喜庆。
沈念已有几百年未见凡间景,即便回了南郡也总叫孟涯拘在府中不得出,那人说他内丹未凝,现如今与凡人无二,怎好放他出门遇险?沈念便恼道:“大街上走的不都是身无法力的凡人?难道我灵蛇大王比之他们还要体弱难行么?”
见孟涯并未反驳,沈念愈是恼怒,直骂他道:“你将我锁在府中,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双修、双修,你自个儿修去罢!”
说这话时,二人尚在床榻之上,沈念身上只剩了件单薄纱衣,浸着汗水湿黏黏贴在身上,瞧着就燥。南郡多湿热,除了萧镇荡平贼寇那年下过一场世所罕见的大雪,而后百余年都未见飘雪。
这时节也近十月,沈念将那纱衣脱了,大敞着身子躺在床上,胸口怒意未消,又呼喘着道:“你不放我出去,便将我送回隐月洞,我自个儿在洞府修行也好。”
孟涯坐在床沿,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从前修行时也不爱出门,因何此番与我吵闹?”
沈念瞧他衣冠楚楚,分明一炷香前还与自己在榻上缠绵,怎就倏然又是一副正经貌?他心中不满,哼声道:“此地也算我半个故乡,如今回乡却不准我出门走动,是何道理?”
“等你凝出内丹,天南地北都去得,怎就急于一时?”孟涯叹了口气,挨着床沿落座,目光落在他湿淋淋又不住起伏的小腹上,低声道,“也罢,三日后有个花灯节,我随你一道出门便是。”
沈念双目一亮,撑着手坐直身子,朝他笑道:“果真去吗?你可不准施法骗我?”
孟涯也笑:“这等小事,何至于施法骗你?”
说话间,他又凑到沈念耳畔问道:“可是吃得多了,怎么还没炼化?”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儿,沈念便觉腹内一烫。孟涯为助他修行,次次都将那东西弄在他肚子里,炼化起来好不吃力,尤其它还滚烫灼人,他一个喜凉喜湿的蛇妖尤觉难捱,今番也是如此,逼得自己浑身发汗、酷热难忍。
沈念往后撤了撤身子,抿唇道:“此事不宜太过,需讲究阴阳调和之理,总归多了我也吃不下,不如你我每月弄个一次,也是顺应天道循环。”
孟涯伸手覆在沈念小腹上,一面凝送灵力,一面笑说:“此话竟能从禄郎口中说出,真也难得。”
“……需、需知欲速则不达。”沈念小心觑他脸色,又道,“你一向清心寡欲,又不需借此事泻火,不消为了我勉强自己。”
他心觉这番话说得好听,应该不至于惹孟涯着恼,心中得意,面上也不由漾起笑来。
哪知孟涯手下施力,起先贴在自己腹下冰冰凉凉好不畅快的掌心处竟是腾起热意,火一般烧人,吓得沈念佝着身子往后撤,他一面推拒一面叫嚷道:“好烫好烫,你又作甚来害我?”
孟涯也不说话,只是顺着沈念的动作欺身而上,盯着他双目说道:“禄郎修行不专,想是吃的少了,尚有闲暇来说我。”
说话间,一双手又施力狎弄,反问沈念道:“怎不说了,不妨多说几句,瞧瞧我是否勉强为之?”
沈念腹中似有火苗在烧,他足腕上曾教孟涯留下的一圈符文也倏而隐现金光,沈念一见就怕道:“不成不成,再来一遭三日后定去不了花灯会!”
孟涯也不知想到了何处,稍稍起身,冷眼瞧他,又威吓道:“你倒是爱热闹,昔日风流之事也未少做罢?”
他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沈念腹内又叫灵气冲撞,难受极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浸着汗珠拧眉问道:“你说甚么呢?”
孟涯自知失言,也不再为难他,只在沈念小腹打下灵符一道,轻而易举便将他体内四散灵气聚作一团,规规矩矩沉入灵台之内。
沈念顿觉浑身舒畅,又想着孟涯早有办法,偏是要看自己难受,实在可恶!他心一沉,又凑到孟涯面前追问:“你说清楚,我何来风流事?你又借话来污我。”
“……你且起身再说。”
沈念心觉不对,见孟涯三言两语就拐过弯去,愈发笃定这人不是随口而出,可自己为妖为人都是老老实实,哪曾有过甚么风流韵事,竟能叫孟涯记在心间?
他将这疑问埋在心间,接下来三天都想着此事,就连莳弄院中花草时也心不在焉,频频出错。沈念叹了口气,将手下剪坏的山茶花往泥里一扔,皱眉道:“难道是我塑身后记忆有缺,不然怎会毫无印象?也不该呀,并无甚么奇异之处……”
现今他二人所住的府邸便是当年镇南将军府改建而来,这院落几经修缮,规模较之当年小了不少,好在主体俱全,便连当年他与萧镇的主屋都还在原处,就是内里摆设改换许多。不过沈念能得此屋已是心中大喜,哪还会计较这等小事,近日来不得出门就只忙着清理宅院,倒将这地方拾掇得像模像样。
他在院中待了许久,至天色渐暗才不情不愿地拍拍手上污泥,正要舀水稍作清洗,便听身后脚步声起,是孟涯来了此地。
沈念也不回头,只怪腔怪调道:“孟仙君不许我出门,自己却成日在外厮混,好不自在啊——”
“看来禄郎是不想出门了?”孟涯说话间已踱步上前。
沈念转头瞪他,却见他不知何时换了身青绸盘金绣蟒罗袍,上缀如意祥纹,腰间添云纹玉带,足下踏暗纹金靴,好一派富贵风流貌。
沈念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当年萧镇虽常着甲胄官服,多也是武将打扮,还不曾有过这般、这般……沈念一时看得愣了,霎那间心旌神摇,眨着眼看了他好半晌,心内暗骂道,坏了,又要叫他勾引了去,我便是回回都吃亏在这副皮囊上。
他一脸痴迷样,等孟涯挨得近了才反应过来,手掌抵在他胸前,嘴里含糊道:“怎么有些眼熟……不对,这衣裳不是当初我身上那件!?”
当年他自积山而下去寻心上人时就曾刻意改换衣着,款式正与孟涯现下所穿一般无二。沈念瞠目道:“那衣服都叫天雷劈坏了,你竟还记得?”
孟涯捉过他手,见他掌心黑漆漆的,不知将甚么东西蹭在了自己身上,无奈下了个咒诀,将二人都好生整理了一番,才道:“既要同禄郎一道出门,也该换身行头。”
话罢,又在沈念肩头轻抚一下,便将这人身上衣着也改换了一遭,乃与孟涯所着相仿,偏是颜色换成了月白。
沈念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孟涯,拧眉道:“怎么你着青色,我却要穿月白,不好不好,该改换一遭。”
“如此正好。”孟涯又牵过他手,“这花灯节从戌时打头更起,至亥时人定方止,满打满算也只两个时辰,禄郎若要凑热闹,现下便该随我出门了。”
沈念怕他半路反悔,连忙颔首以应,嘴上又疑道:“从前在漳邺时,戌时一过便关了城门,怎么此地风俗反倒不同?”
“人间习俗过几年就有不同,现今天下太平,夜间的热闹也多了起来,不足为怪。”
沈念一听便有些紧张:“既是如此,你我穿着这幅打扮,也早该是前朝衣饰,叫人瞧见岂不要遭了笑话?”
孟涯回首看他,笑道:“禄郎还在乎这些?你我俱非尘世中人,哪需在意凡人看法?笑便笑了,无论再过几朝几代,我也与禄郎同着此衣。”
沈念心头一动,不敢去想他话中深意,只由着孟涯牵过他手,越过门内结界,一道出了府去。
外头果然已是热闹场景,街边小商小贩皆支着摊子,摆卖甚么的都有,只是摊前都摆有几盏花灯,以竹骨纱灯为多,纱绢作画形容各异,跑的、跳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成了灯上之物,叫烛光浅浅一照,死物都做了真。
沈念从没见过这等新鲜玩意儿,瞧的眼睛都直了,走几步就要停下看看,他见街上行人俱是人手一个,便扯了扯孟涯的手,同他道:“你可带了银两出门?”
孟涯见他眼神期冀,有意逗他:“何来这等俗物?”
沈念一愣,心头有些失落,又赌气转向最近一处的小摊,问那老板道:“这花灯几钱一个?”
“公子好眼光,咱这儿的花灯是出了名的好,您瞧瞧,那花纹绢灯八文一个,鱼龙灯十文一个,绢马灯二十文一个,跑起来能动,可好看了!”
沈念又去看孟涯,见那人还是不为所动,只好转头同这摊贩攀谈起来:“你且说说这灯上有何典故,哪里就值二十文了?”
那老板打量了二人一番,见其身家不俗,便客客气气问询道:“公子是外来客罢,哪里人士啊,可真是俊俏!”
沈念想了想,回道:“我等自漳邺而来。”
“哎呦,那这故事公子可不得不听了!”不想商贩听罢双眼发亮,拍着大腿与他道,“这上头画的可是萧镇萧大将军雪夜擒虎的故事,萧将军便是漳邺人士,与您二人可是同乡啊。咱镇南郡家家户户都要买上一个的,买了便保家宅平安!”
那商贩说着说着便将那顶悬在摊顶的绢马灯摘了下来,又挂在沈念身前,点上双烛吹了口气,这绢布灯果真就转了起来。灯上贴着红窗纸剪的小人,只有半掌大小,披坚执锐,一把银剑正对着只半人高的猛虎,灯面一转,这猛虎又支起后肢扑向将军。
明知是假,沈念仍是看的提心吊胆,几乎是贴在灯前观摩。花灯又是一转,这大虫已然瘫倒在地,腹肚上正插着那把银剑,而那位将军身后则已簇拥着许多小人。沈念松了口气,看了花灯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伸手拦停,只将那将军的剪影留在自己眼前,嘴里嗫嚅了几声,才道:“好险好险,还好他赢了。”
那商贩见他欢喜这花灯,又是叫卖道:“萧大将军是豪侠英雄,杀只猛虎哪在话下?公子既与将军是同乡,不如便买一个摆在家中,也能时时得见将军啊。”
沈念眼中一热,更是捧着这盏绢马灯不肯松手,又可怜兮兮去望孟涯,却见原先尚有几分笑意的身边人不知何时改换了脸色,只冷冷瞧着自己,又朝那商贩讽道:“哄骗老幼之说,何敢在街上欺人?”
那商贩脸色一变:“这位公子哪来的话,萧将军斩虎之说民间早有流传,怎会是我在此欺人?咱这儿是做生意的,你爱买便买,不买就走,怎还骂起人来了?”
沈念也觉孟涯言语不妥,点头道:“斩虎之说本就是真的,只是民间添油加醋了些,哪里就是欺人之说,他本就很厉害!”
“就是就是,这客官忒不讲理!”
见他二人同仇敌忾,孟涯面色更差,攥过沈念手腕就要离场,沈念实在不舍这花灯,又小声求他道:“你哪会没有银子,实在不行就变些出来,怎连个灯笼都不给我?”
“你要这灯笼有何用?”
沈念抿唇:“……它摆着好看。”
孟涯冷冷一笑:“我瞧那鱼龙灯更好看些。”
沈念不受这气,咬牙道:“我就是欢喜仲亭,瞧见他的东西就高兴,你满意了?”
孟涯不再多言,见沈念眼睛都憋红了,只好妥协道:“只买这一个。”
沈念一喜,急急点头,又拿过孟涯给的银两往回走去,几句话功夫便将这绢马灯捧了回来,又笑意盈盈地同孟涯道:“那老板人好,见我喜欢这灯,只收了十五文呢!”
孟涯瞥了这灯一眼,见那剪纸小人面容模糊,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一路上好看的灯笼多的是,你买了这个定要后悔。”
不料沈念却坚定摇头,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灯笼,轻声道:“才不会,我只要这个就好,只要这个。”
孟涯心下一沉,看着这灯笼竟觉怒意渐渐上涌,他对这滋味并不陌生,当年也是在此地,就在镇南将军府中,他见沈念偷偷誊抄诗句,句中所指分明另有他人,十几年来压抑的妒火蓦然烧起,也是将自己烧得心口发疼。
唉——当年那情夫是他孟涯,如今又换做了萧镇,也是自讨苦吃。
孟涯心知如此,可见了沈念满足的笑靥仍是止不住皱眉,暗道,总是远在天边的最好,禄郎虽不舍我,却也时时想着萧镇,虽不能叫他忘情,却也该再寻个法子教他事事以我为先。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上逛着竟也无话。沈念观灯观得仔细,却也果真未动其他心思,只抱着手中这个便是心满意足。孟涯见之更是无奈,想着禄郎从来是这般性子,认准了便不放手,不撞南墙不回头,又是呆傻又叫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番。
一条街走罢,见拐角处有一石桥,桥上用三四条竹竿撑挂着老大一个灯笼,足有三四人那么高,远远的就能瞧见灯光。沈念奇道:“那是何物,围了这许多人来看?”
孟涯远眺一眼,答道:“是盒灯。”
“河灯?”沈念一愣,踮着脚去看那头,又疑声道,“难道是要扔进河里去?这灯笼做的好看,这样岂不可惜?”
他神态天真,看得孟涯心头一动,忍不住凑到他颊边亲了亲:“禄郎一看便知。”
沈念怔住,僵着身子侧首看他,本还想骂他举止猛浪,但见孟涯双目含情,一霎时甚么话都堵在了喉中。
定是今夜花灯照影,月色溶溶,才叫自己迷了心智,觉得他处处温柔。
后头人潮渐涌,似乎也是叫那桥上盒灯吸引了过来,沈念忍着羞意,又怕自己手中的花灯叫人挤坏了去,便催着孟涯往前走。孟涯却将手一抬,将他手中绢马灯收进了袖口,又牵过沈念的手往前行去。
沈念急忙道:“你怎敢在外头用法术,也不怕叫人瞧见了?”
“瞧不见。”孟涯紧了紧手,道,“只要我想,这郡县万万人都瞧我不见。”
沈念也不多言,四下瞧了瞧未见周围人怪异眼神,才稍稍松了口气,与孟涯一道往那桥头走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桥上支着的乃是个扁方形的盒子灯,上沿用浓墨题着几个字,趁不上是名家之作,在这花灯节上瞧着倒也喜庆。前头写的乃是“国泰民安”四字,后面的瞧不真切,随着盒灯摆动隐约可见是“山花锦簇”四字。
南郡以山茶花闻名,沈念在院中也栽了几丛,果真明艳动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此“盒灯”非彼“河灯”,心觉丢脸,小声道:“这些凡人的花样还真多。”
“山花锦簇,国泰民安。”身旁孟涯却道,“此乃百姓之愿,最易也最难。”
沈念侧首看他,忽而开口道:“你——你会管凡间之事吗?”
孟涯捏了捏他手心,也回望沈念双眸,笑道:“如今太平盛世,禄郎觉得是谁人功劳?萧镇、程鸾,都已作过往云烟,但总有英雄举于市井,或许便在今日观灯的泱泱人海之中。”
沈念面有动容:“可一将功成万骨枯,要造出这等英雄,又要死伤多少百姓?”
“禄郎此言便是因果倒置了。”孟涯又笑,“以天道之力,尚且不敢全人界之事,你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你问我会否管凡间之事,孟涯也不知啊。”
你会的,一定会。
沈念心下笃定,虽说连他自己也不知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孟涯牵着他手又欲开口,四下却已响起了阵阵叫好声,沈念便循声而望,见前头盒灯已开,灯下一人手持细杆往上头一戳,便挂下一只一人高的纸糊玲珑宝塔,塔身里闪过几簇火光,仿的正是宝塔点灯之景。
“好、好——再来一个!”四下又起叫好之声。
几个点灯人便笑:“客官们赏些铜板,今夜管叫咱镇南郡的父老乡亲们看个痛快!”
四下果然有投铜钱的,这几人便又使了同样技法,将那盒灯一戳,又换了个宝瓶模样的灯笼,再有元宝、游鱼之景,都是些喜庆样式,众人连连叫好,点灯人捡铜板捡得也是满面春色。
这一番热闹许久才散,等桥头的人流渐疏,沈念才慨叹道:“怪不得总有思凡之说,这样的热闹,我山中的小妖定是想不出的!”
说话间,见那几个点灯人还坐在桥头,一面闲话数钱一面收拾灯具,沈念好奇心起,走上前去攀谈道:“几位好本事啊,可是一直在镇南郡谋生?我等初来乍到,还不曾见过这般厉害的灯戏!”
“看官客气、客气了——”许是今晚上赚了不少银钱,那为首的班主也好说话,笑吟吟朝沈念接话道,“这灯会兴起也没个几年,咱兄弟几个本是在其他郡卖艺的,听说镇南郡给的大方,这才转来此地。”
“是啊,这地界物阜民丰,来了就不想走了,我若能在此讨个媳妇就美了!”
听着几人打趣,沈念心中又多了几分慨叹,他当初在时这鹤林郡还是边陲小地,哪有如今繁华之景?他定了定神,又问:“说起来,我听闻此地曾唤鹤林郡,以前人人崇佛,十步一寺,百步一庙,怎么如今反不见香殿庙宇?”
那班主笑道:“客官好见识啊!我兄弟几个在这地方几年了还没见过寺庙,倒是听老人说起过,此地曾也有香火鼎盛时,可当初世道乱,烧香拜佛也无用处,佛不度人还信他作甚?客官要是想拜庙图个吉祥,城中倒是有个镇南将军祠,百姓们都说有如今安稳,乃受镇南将军所赐,故而人人拜之。”
沈念一时无言,半晌才接话道:“好,英雄人物当有一拜。”
几个点灯人与面前这位锦衣公子说了半晌,才发觉他身后还站着一位身长玉立的冷面郎君。见他两个华服富丽,容貌又是顶顶出众,便当其是出门游乐的富贵人,那班主于是荐道:“二位若要寻欢作乐,从这石桥走到底,再拐过两个小巷便有处花柳地。那里人多热闹,我几个本是要在那街口摆灯卖艺的,却不想今夜那街上俱闭了门去,也是古怪。二位要是不嫌,明日还可去凑凑热闹。”
沈念闻言兴致缺缺,随意敷衍两句就要离去,转身去寻孟涯时见他直盯着自己的脸看,沈念一臊,摸摸自己面颊,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府去罢。”
孟涯闻言一顿,又笑着欲牵他手,沈念假意挣扎一二也随他去了,反正凭他孟涯的本事,街上行人也看不见他二人的动作。
心头涌着莫名欢喜,沈念回程时更觉脚步轻快,二人沿着河岸往回走去,沈念一面瞧着河面粼粼波光,一面漫无目的地想着今夜之事,直至那点灯人的话又闪过一遭,他才倏忽间咂摸出些许古怪来,足步一顿,牵着孟涯的手也是僵在半空。
孟涯回首看他,见沈念面色有异,心觉不妙,问道:“禄郎可是累了?”
沈念摇头,又缓缓抬眸看他:“你先前说我风流之事也未少做……难道是说……”
孟涯紧了紧手,欲施个法携沈念回府,不想这人早有准备,已然凑到孟涯面前,直盯着他眼问道:“难道是说我附身郑公子时,常流连于妓院一事?”
二人挨得近,就连沈念微微颤抖的眉心也落在了孟涯眼中,他好好欣赏了一番沈念紧张神情,才理直气壮开口道:“不错,禄郎也是敢作敢当之人。”
沈念瞠目,很是纠葛道:“可、可我明明是被锁在灵犀石后才与你重逢,你为何会知道……”
他又是一愣,大睁着眼道:“你在此之前就已经……已经寻得我的踪迹……”
孟涯见难再遮掩,便也承认道:“正是。”
“难道你那弟弟与郑公子……”沈念只觉声音都难以发出,断断续续道,“他二人相遇也是你刻意为之……”
“孟涯还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来设局一场天定姻缘。”
沈念心下忿忿,暗想道,你下凡时还不是自己弄了一场假姻缘出来?故技重施有何不能?
这件事毕竟不甚光彩,孟涯有意不教沈念明白,趁着眼前人拧眉细思之际亲了亲他面颊,调转话头道:“禄郎是怕我知道你当年之事?”
沈念一听,果真胸膛起伏,不悦道:“是你自己不瞧清楚,怎还来污蔑我?”
原来他当初为保郑良生性命,无奈将内丹舍予此人,自己也不得不困在那小公子体内再当几年凡人。只他那时郁郁寡欢,一来不愿在郑家老爷夫人面前费心尽力扮演个好儿子,二来则是他心内只认沈铁真、扈茹娘为父母,再要唤他人爹娘,着实不肯。正也因此,他不愿久留郑府,常宿府外过夜……至于这留宿之地嘛,只有花柳场所最为方便,只要给了银子就能听曲儿好眠,还能请那说书先生来讲上个几日几夜,说的自然还是镇南将军萧镇的传奇事迹。
就是可怜那郑老爷、郑夫人还当是自家孩儿风流在外,坏了名声,城中才无好女肯嫁,却不想埤阳城中早有传言,说的是小郑少爷身子有恙,中看不中用,偏是无法行那周公之礼,就连去妓院也只听曲了事,这一来二去,哪还有姑娘肯嫁?
孟涯却不理会,冷着脸道:“肌肤之亲总也有之。”
沈念愈加气恼:“你惯会辱人,我不与你辩——那小郑公子瞧着就虚,我撑着那副皮囊已是累人,哪还有心思做这等事儿?又是与些不相熟的,想来就恶心。”
孟涯面色一沉,掐着沈念腰身又问:“相熟的便行?”
“你、你——”沈念叫他气得话都说不清,伸手去抓他小臂,恨不得变出毒牙在他面上咬个几口解解气,“今夜里城中妓院关门,也是你的手笔?你当我是甚么人?”
二人争执间声量渐大,好在这河岸偏僻,不消孟涯施法也鲜有人注意这处。
孟涯伸手环住沈念,轻而易举将人按在自己胸前,低声道:“禄郎……孟涯要做的事,一千一万年也要做成。”
沈念不知他为何说出这话,还不情不愿讽道:“那你可是厉害。”
一双大手轻抚他脊背,饶是沈念心中有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好受了许多,他正要出言再讥讽几句,又觉孟涯顺着自己鬓发往下细密亲吻着。
沈念心中一荡,不觉间也仰起头来,唇瓣擦过孟涯下颌,二人呼吸交缠,便要贴在一处。
“我能找到你,也能教你心旌再动,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孟涯含着他唇,低声道。
眼皮不住轻颤,胸膛鼓噪不安,沈念叫他说得不敢睁眼,只由着孟涯含吻渐深。
四下无人,寂静昏暗,远处热闹的人声传至此地也只听个囫囵声响,只有河水潺潺流淌,又点出粼粼波光。河面上也不知被哪几个姑娘小伙点了数盏莲花灯落,微弱烛光漂漂荡荡,顺水而下,又添了几分婉转难言、春思暗生。
不知过了几时,沈念只觉脚下虚浮,险要叫他亲晕了头去。唇齿分离之际,又见孟涯静静望着自己,这身衣裳衬着这张脸,沈念顿感呼吸一滞,一时间又觉地转天旋,竟是有些难以自控。
不妥不妥!万不能叫他看轻了自己去!
沈念抿了抿尚且泛着水光的唇瓣,双手抵着孟涯胸膛,呼喘着推拒道:“先前说到哪儿了……还是不对,你定然还有隐瞒——为何你早知我在埤阳却要等孟少君捉了我后才现身?而且那只笨狼所使的法器还正好是你辗转所赠?还有——”
说至一半,孟涯又要俯身来亲,沈念这回有了防备,抵住美色所诱,挣动着嚷道:“你叫我说中了,你心头有鬼!”
孟涯也不说是或不是,只笑道:“禄郎真想知道?待你结出内丹,我便如实相告。”
沈念上当了许多回,这次倒学聪明了,不肯顺着他话走,反道:“我沈念想知道的事,一千一万年也要紧追不放,你不说便不说,我自个儿总能想明白。”
“禄郎有大本事,我怎会不信?”孟涯将衣袖一抬,环住眼前人,又道,“凡间的热闹也凑了,总该随我回府去了罢?昔日萧镇在此地十年平息战乱,今番我也与你规定个时限,便许禄郎十年内结出内丹,可好?”
他这话实在像是哄骗小孩儿,偏是沈念就吃这套,听罢仰着头志得意满道:“我灵蛇大王也非虚名,如今又有你孟仙君相助,何需十年?”
“你若双修时肯专心些……”
话未说完,已叫沈念捂住了嘴,这人皱着脸羞臊道:“是你灵气太甚,冲撞得我难受,哪里是我不专心了?”
孟涯便又伸手覆上他手背,好心赔罪道:“待今夜回府后施个定身诀,叫禄郎手掐诀咒、入定灵台,我再费些气力为你护法,你我运行一番且试一二,想来总比以往好受些。”
他的声音闷在沈念掌心,平添几分蛊惑之意。沈念顺着他话想了一想,脸上又热三分,却是不服输道:“这有何难,且试上一试!”
孟涯眼见鱼儿上了钩,眼中笑意又现,却想起袖内还有盏恼人的花灯未除,实在不甘,于是思绪一转,又多了几番计划,欲趁沈念意乱情迷之际来个烛翻灯灭,总要眼不见为净是好。
这样想罢,心内再无阴霾,孟涯只往前一迈,便携了沈念而去。
河上的几盏莲花灯灯蕊一闪,也晃晃悠悠停在了岸边。民间有言道,莲花灯有男女传情祈缘之用,借曲水而动,遇有情人则止,只是多作市井戏说,终也难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