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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曾想过一了百了 ...

  •   那天湾国投刚宣布了对他的任命,短暂吹开赵家头顶的一片阴云。

      春台的自杀式袭击对他哥造成了不小影响。对赵祁祁的提拔暂停,与林简的婚事也没了下文,就连赵灯也被波及。

      湾国投那边这会儿听到了赵灯八百年前就说得明明白白的心声,只是没说死,说是如果真的身体不允许,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叫他还是考虑一下。

      赵灯听得明白,知道他们还是想观望一下这桩桃色新闻的后续,毕竟名义上,赵灯与赵祁祁只是关系挺远的亲戚。

      一者现在是文明社会,连坐不兴搞到台面上;二者这种事在他们看来,既不恶劣也不陌生,纯粹是点儿太背,无论赵祁祁还是赵灯,都是被“不上路”的人给拖累了。

      赵祁祁本人大约也这么觉得。他在单位接受了几次谈话,一再表示是栽赃陷害,没有真凭实据。

      确实,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合照,春台的指控完全无力,然而差点搞出人命了,这就很麻烦。

      某种意义上,“命”就是“钱”。

      有钱的时候,钱不重要;没钱了,钱就变得无比重要。

      同理,没死的时候,命就是三餐一宿,没人在乎;但如果真死了,这条命一切经历都能被看见了,一切话语都能被听见了,多么轻飘的一片柳叶都重逾千钧了。

      因此,哪怕没有实际证据,哪怕父亲亲自出面,哪怕所有东西不到十分钟就从互联网上彻底消失,整件事仍卡在一个棘手的位置。再不是父亲能一手遮天的时候。或者说,仍有人能一手遮天,只是他做不到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父亲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力,在全京海找春台,医院、诊所、酒店,各种监控到得了或到不了的地方,简直挖地三尺的架势。

      这个人没有死,他可以确定。只要没死,就能叫过来,问清楚,还他儿子一个不存在的“清白”。

      可春台真的就像一场春雪一样消失了。有人看到他被救起来,有人看到他被送到医院,有人甚至看到他被一辆车接走,一切痕迹都在,接着就雪后初霁般,从世界上消失了。

      社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于普通人来说,京海太大了,大到每天有人无声无息消失也无察觉。可对于像他父亲这样的人,京海再大,只要他们想,没有一只虫蚁不能被监控——只是他们不想看罢了。

      找不到活着的春台,那这个指控人便处于一个半生半死的灰色地带。他的指控,就仍是一个用生命做注脚的、等同于死无对证的指控。

      这种事不怕盖棺定论,只怕悬而未决。一天没找到人,赵家也就多一天的寝食难安。

      这时候,赵灯自己谈妥了湾国投,即将走马上任,这对父亲,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听到赵灯提议想去妈妈坟前道个别,竟也同意了。

      父亲来时,又开始下雨,还是雨夹雪。他照旧一个人过来,没带伞,只捧了一束花,头发没几根,瞧着老了好几岁。赵灯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竟有些恻然生悯,旋即又恶心。

      边上就停着他开来的车,车里其实有把备用伞,但赵灯不想拿出来。

      与父亲同处一把伞下,这比那点儿莫名其妙的怜悯更叫人恶心。

      父亲上前放下花,抹了一把额头雨水。下着雨,他终于没那么多深情的废话说,只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便有想撤的意思,赵灯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哥哥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呢?”

      父亲看了他一眼:“先把那人找出来吧。你的车?”

      赵灯点头。

      “雨大了,进去说。”

      “飘一点儿,还好吧?”

      父亲顿了顿,没再坚持:“那个人,你也是打过交道的,有他的消息么?”

      “哥哥今天也这样问我。”

      “他自己惹出来的事,还好意思问!”父亲骂了一句,“你若是听到什么,直接跟我说,不用理他。”

      “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他停顿了一下,又和缓口气道,“你刚回来,不清楚这里做事的规矩。那个人还没死,找出来,把问题交代清楚,你哥哥才能……”

      赵灯打断道:“我的意思是,把你的人撤掉,不用满京海找他了。”

      父亲抬起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灯。

      “你找不到他的,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父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灯停顿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怕父亲等一下太激动,如果自己没说清楚,可能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是这样的,三件事。第一,不要再插手关于春台的任何事。第二,你替哥哥找个借口辞职,安排他离开京海,干什么都行,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第三,我会去湾国投工作,明天的飞机。当然,你们之前定的目标不合理,我只能尽力。不过你放心,我尽力的结果,你们应该会满意的。”

      父亲气极反笑:“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不是。我只是建议,希望你能采纳。”

      “你开什么玩笑?!”

      赵灯叹了一口气:“唉,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开玩笑。”

      他打开后备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枪,冲着里头捆着一人的裆部开了一枪。枪装了消音器,声音很沙,雨声轻易盖了过去。

      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祁祁。

      他被捆着,手背身后,嘴贴胶布,像铁板章鱼一样缩了起来,痛苦的呻吟被闷死在胶布里。

      赵灯练习多年,枪法很好。这个距离,他很确定只打烂了赵祁祁的外生殖器,但出于严谨,他还是上前戴着手套检查了一下。

      关上后背箱前,赵灯想起什么,停顿一下回头问道:“你要走近一些确定是他本人么?”

      父亲惊怒交集,僵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下意识地想喊人,却惊恐地想起自己来这里从来不带任何人。

      赵灯等了几秒,见他仍没回过神,当作是默认。

      “所以我真的没有在开玩笑。”赵灯关上后备箱,把车钥匙给父亲,“你可以回去犹豫一下,然后采纳我的建议。”

      “疯了……”

      “是吗?我自觉非常健康,流血的也不是我的□□。”

      “你真的是疯了!”

      “这么说不太好吧?如果我疯了,我就是无行为能力人,我犯了法,你作为监护人或许要承担责任——你确定要采用这个说法么?”

      “……”

      赵灯感觉父亲快气疯了,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父亲是很爱哥哥的,但比起哥哥,父亲还是更爱面子。被私生子拿枪威胁,未免太没面子,必然出离愤怒。

      人一旦被激怒,就容易分不清重点。父子兄弟一场,赵灯还是打算劝劝他。

      “这枪口径小,威力也不大,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如果你还有传宗接代的打算,还是尽快送他就医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父亲铁青着脸,咬出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

      “不答应?”赵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完全不考虑了么?”

      “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海……拿着把枪就想……谁没见过枪……别以为老子怕了你……”

      赵灯打断了父亲颠三倒四的话:“如果是这样,那请在这附近一圈挑一个吧,我不太懂风水和讲究,凭你喜欢就好。”

      当年妈妈在弥留之际,赵灯答应她一定会把人带来见最后一面,可是没办成。

      后头他与父亲关系缓和了,无论父亲还是哥哥,都以为赵灯低头是为了等父亲百年后,有商有量地把他妈妈给埋过去。

      其实赵灯压根就没想过迁坟的事。周围这一圈墓地的所有位置,他刚工作就买了下来,就等着他爸咽气。

      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至少在他被春台下了过量安眠药陷入昏沉的、无梦的睡眠前。

      和春台道别,在这里解决掉父亲和哥哥,然后是他自己。他受够了失眠,受够了在别人受苦的时候他还能好好地生活,受够了缠满套索左右腾挪地解九连环还要被拍拍头顶说真厉害最后还发给他一块金骨头,受够了金骨头。

      他还得弯下腰去捡那几根金骨头。因为套索之内该受惩罚的安然无恙,清白无辜的身陷囹圄,唯有这几根金骨头能买开一条路来。

      也要把我变成一根金骨头了。我受够了。

      赵灯握住枪,低头看握枪的手。愈合中的烫伤贴着枪托,这只手比意料之中还要平静。

      冷雨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赵灯不由摸了摸脖子。那里空空的,没有了套索。

      ***
      “然后他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他又没别的儿子,AB俩选项,我还帮他去掉一个错误答案。”

      “哦,你就是正确答案了?”

      “怎么不是呢?现在这样多好,我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举贤不避亲,慧眼识英雄,都不用给蠢儿子擦屁股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当宝贝捧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至少还挣扎一下。”

      “也挣了一下,不然多难看。”他想起父亲听到赵祁祁那段录音的表情,震怒却也微妙松了一口气。当年他如何得到了妈妈,如何在有了赵灯后安排那桩掩人耳目的婚事,所有的事,都不应当再被提起了,哪怕是他的亲儿子。

      “当然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头怕死,越老越惜命,可能以为我真的会开枪吧。”赵灯笑了一声。

      “你不会么?”季含章看了他一眼。

      “你给的枪,走你的路子进京,真要出了人命,不是连累你么?”

      “你把你哥那活儿打烂的时候没想过连累我?”

      赵灯没说话,踢了一脚,装着手枪和衣服的包进了公海。

      看着那包慢慢沉下去,季含章道:“不过,能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还是很高兴的。”

      赵灯没吭声。他知道季含章什么意思。此君中断宁静的鳏居生活,飞了十来个钟头来联盟,绝不只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

      “可令尊真的会遵守承诺么?”

      “我会让他遵守的。”

      “怎么让他?”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这个,我是不是可以还给你了?”季含章摸出一个大信封。

      “先留着吧,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留个悬念嘛。”

      季含章皱一阵眉头:“我再说一遍,我不接受托孤,你别指望我。”

      “谁敢指望你啊我天,随时随地殉情的主。”赵灯叫起来。他靠在栏杆上,微笑着,“他也用不着。”

      “用不着?”

      “他会变得很有名很有名,所有人都认识他,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他。”

      “你又知道了。”

      “我不是知道,我是有信心。”赵灯捏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到他面前。

      季含章歪着头看了一眼:“哪来的?你不是说他号被封了?”

      “直播那个是的,但还有别的号——他说他很久以前,用一个号录过asmr,花了点时间找了一下。”

      季含章沉默了。

      以他对赵灯的了解,此人说的“找了一下”,恐怕不是在搜索栏里,键入名字那么简单。

      就像是面前这片海,它连通着世界上最广袤的水域,而赵灯要从里头找一条走错路的鲑鱼,他要把这条鱼扔回海里。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赵灯隔着屏幕看向手机内、稚气未脱的春台,“先这么过下去吧。”

      他猜想自己会像现代社会任何一个普通的人那样,三餐一宿,上班下班,用一部手机填满生活的空隙。

      毕竟,“没有那个人就活不下去”的故事如果存在的话,那么,只要有那个人,就能活下去的故事,或许也能存在吧。

      -上部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我曾想过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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