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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沈灵珺在学校门口看到梁既安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认错人的可能性很小,毕竟梁既安的气质实在少见,但沈灵珺脚步还是迟疑了一瞬,好像仍然不敢相信那个昨天还和他隔着八个小时时差的人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可当他真的确认的那一刻,沈灵珺又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最终几乎是飞奔一般跑到梁既安面前,又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处站定,明明他可以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扑进他怀里,明明他们就算不能常常见面也会每天都打电话聊天,可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横亘在他们之间,也硬生生拦住了沈灵珺的动作。

      半年多没见,他觉得梁既安变了很多。

      沈灵珺尚且无法准确地描述那种变化和异样,只是莫名地感觉梁既安似乎陌生起来,但那实际上是一种在高压环境下被权力长期浸染的冷淡和漠然。这一年里,梁既安已经在谋划着取代父亲在梁家的地位。

      这种无法言说的沉默其实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在梁既安微微俯下/身朝沈灵珺伸手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将手搭上去,而后被梁既安带着一把紧紧抱在了怀里。

      于是那些生分和疏远全都变成经久未见的想念在心口一瞬间四散开,沈灵珺踮着脚猛地环住梁既安的颈项,颤声道:“哥……”

      如果梁既安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将沈灵珺完全抱起来,但沈灵珺却很不好意思,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幼儿园时期整天黏在哥哥身后的跟屁虫了,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也并不太长,校门口人来人往,沈灵珺别扭地从梁既安怀里挣开,又看了他两眼,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地道:“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之前每次不都是我跟伯伯一起去机场接你吗?”

      “这次回来得比较突然。”梁既安牵着他的手走到车边,替他打开车门,“而且估计这个时间你刚好放学,就顺路过来接你。”

      司机在他们落座之后立刻很有眼力见地将挡板升起免得打扰这许久没见的兄弟俩,沈灵珺一开始还跟梁既安隔了些距离,没多久就又完全凑过去,也不说话,只是喜不自胜地看着梁既安笑。

      梁既安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沈灵珺抱在怀里却并不着急打开,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既安,那双大眼睛神采奕奕,梁既安忍不住在他脸颊肉上捏了两下,好笑地道:“你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

      沈灵珺不太好意思地道:“太久没见了嘛……”

      梁既安道:“难道我还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吗?”

      沈灵珺转移话题,“哥,你这次回来会待久一点吗?”

      问出这句话时沈灵珺心里有点紧张,又是一年六月,夏天于他而言变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季节,炎热又潮湿的空气里总是掺杂着分离与相聚,他想起上一次梁既安来接他放学还是自己幼儿园毕业的时候,那已经是六年前了。

      梁既安道:“会。”

      “很久没见,我很想念珺珺。”

      话音刚落,沈灵珺差点在车里蹦起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大的十二岁小孩,被梁既安几句话一哄简直哄得晕头转向,抱着梁既安的胳膊不肯撒手,“太好了!”

      “哥哥,我也很想你。”

      他语气完全放松下来,“妈妈说你在国外很忙,又要上学又要上班,我有的时候想跟你打电话,又担心你没空接。”

      梁既安带着他一起把礼物拆开,沈灵珺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一半,分神去看盒子里的玩具,听见梁既安道:“不是每天有固定的视频时间吗?”

      “而且其他时候你也可以发信息给我。”

      沈灵珺摆弄着那个儿童相机,脱口而出道:“可是发信息很没意思,我想看见你。”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真心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出来,他又立刻找补道:“我不是想打扰你!”

      他脸色涨红,不是为自己直白的话语感到羞恼,而是担心梁既安会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再压缩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来匀给他,沈灵珺很清楚自己在梁既安心里的分量,他根本不必后怕这种过度的牵挂会让梁既安觉得他不懂事。

      梁既安将他养得太好了,哪怕在他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亲自陪在他身边,但是那些无微不至的爱意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完全渗透进沈灵珺的生活里,他在梁既安这里就是可以没有丝毫后顾之忧地做他的小皇帝。

      沈灵珺着急忙慌地将相机塞到梁既安手里,“我看不懂,哥你帮我弄一下。”

      他试图岔开话题,但梁既安一边游刃有余地帮他调相机参数一边道:“没关系,珺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扰我。”

      沈灵珺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气鼓鼓地道:“我才不要!”

      “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伯伯说你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你已经很累了。”

      他又把相机拿回来,切换成自拍模式,歪着脑袋靠在梁既安的肩膀上,笑眼弯弯地比了个耶。

      镜头里,梁既安的唇角也微微带了些弧度。

      等他拍完照片又开始捣鼓新玩具,梁既安忽然道:“珺珺要跟我一起去国外吗?”

      六年前,梁既安没有亲口对着沈灵珺问出这个问题,而六年后,他相信沈灵珺应该可以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问今晚是吃火锅还是吃烤肉一样,沈灵珺先是无意识地嗯嗯应了两声,反应过来梁既安究竟在说什么时,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他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得到了梁既安确认的回复之后简直满心欢喜,这回真正是一个猛子直接扎进梁既安怀里,跟小时候那动静没有半点差别,“我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梁既安再有心理准备,也还是露出了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珺珺不会想妈妈吗?”

      沈灵珺道:“会想啊。”

      “可是我现在更想你。”沈灵珺很有逻辑地道:“而且我已经陪在妈妈身边很久了,公平起见,我现在要陪在哥哥身边。”

      他全然没有半点对陌生环境的担心和忧虑,只是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再跟梁既安分开,沈君禾去机场送他们两个,沈灵珺赖在妈妈怀里虽然不舍,但是兴奋仍然占了上风,沈君禾准备着给他擦眼泪的手帕更是完全没用上。

      她双手捧着沈灵珺那张软绵绵的小脸揉吧两圈,好笑又无奈地道:“要听哥哥的话。”

      沈灵珺皱巴着一张脸,用力地点点头。

      “要记得经常跟妈妈打电话,妈妈会很想宝宝的。”

      沈灵珺乖乖应声,贴在沈君禾耳边,看起来是说悄悄话,但其实音量一点也不小,“妈妈,我没有哥哥那么忙,要是非常想你的话,我可以直接跑回来看你的。”

      他又转过脸去看何文,“伯伯,我也会记得跟你打电话的。”

      “还有,我会很想你哦。”

      那方手帕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何文攥着手帕不住抹着眼角的泪,心更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沈君禾看着梁既安牵着沈灵珺逐渐远去的背影,两个人的身形让人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八岁年龄差距,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错位得完全不在一个节奏中的成长就越发无法忽视。

      二十岁的梁既安过早地丢掉了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犹疑不定和冲动莽撞,甚至很难说清他到底在何时无知无觉地完成了这样的蜕变和成长,沈君禾偶尔同他交谈,会觉得他的情绪与深渊无异,森然得让人感到不适。

      而十二岁的沈灵珺还理所当然地保留着他天真幼稚的小孩心性,两个原本应该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人生却奇异地交汇在一起,而现在,沈灵珺又要带着他蓬勃的生命力更加义无反顾地走进梁既安的世界。

      不知为何,沈君禾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

      ***

      国外的生活比沈灵珺想得要稍微难以适应一点。

      他在国内上的一直是国际学校,语言上的沟通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也基本都能听懂,他只是比较烦他的那些同学。

      说什么语言的都有,有时候三两个人凑到他面前对着他叽里咕噜讲完一串鸟语,还没等沈灵珺反应过来,他们就迅速地一哄而散。

      沈灵珺烦得要死,而且这种现象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善,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学校里每天至少有两节活动课,每次排球课或者体操课的时候总有一串红头发黄头发的高年级男生跟在他身后,沈灵珺又不想回家跟梁既安告状,终于有一次忍无可忍,将躲在更衣室门后的男生一把拽出来,扯着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个子在这群有种族发育优势的男生面前完全占了下方,但气势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男生还很自觉地蹲了下来,咕哝了半天,眼睛想往他腿上撇又被沈灵珺薅着头发疼得嗷嗷直叫唤,最终蹦出几个不熟练的中文音节,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很漂亮。”

      “像洋娃娃一样。”

      “我们、我们想邀请你一起玩,或许……你有兴趣做我们橄榄球队的啦啦队队长吗?”即便切换成英文,这个男生还在结巴。

      沈灵珺听得眉毛完全拧在了一起,兜头给这男生来了一巴掌,“你们这根本不是邀请!”

      “不经他人同意的尾随是一种霸凌和骚扰,如果我再发现有下次的话,我会告诉老师。”沈灵珺怒目圆睁,反手又给他来了一下,“或者,你想现在去跟老师告状说我揍你吗?”

      男生立刻摇了摇头,顶着两边脸上对称的巴掌印疯狂跟沈灵珺道歉。

      沈灵珺松开他的衣领,很嫌弃地拍了拍手,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他在学校很快交到了新朋友,但放学的大多数时间还是都会匀给梁既安,两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房子不大,相较于梁家老宅来说,甚至显得过分拥挤。

      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和书房,还有个四五平米的阳台,他们住起来刚刚好,沈灵珺一度觉得这种紧密的空间反而给了他一种类似于包裹般的安全感,他出了房间,只要梁既安在家,抬眼就能看到他。

      梁既安的学业和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但沈灵珺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假手于人,何况也没有必要让别人踏入他们的私人空间。

      十分偶尔的情况下,沈灵珺还会去梁既安的学校接他放学。

      那会儿他已经对学校周边很熟悉,而梁既安临近毕业,难免在学校的时间多一些,沈灵珺会估算好他下课的时间,拎着甜品去找他。

      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风里仍然带着夏季的余韵,沈灵珺在活动室找到梁既安时,他正在跟小组成员讨论课题最后的收尾和呈现。

      沈灵珺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想着还好买的蒙布朗数量够多,等到分完,正好还剩他自己的那一份。

      梁既安带着他在身边坐下,偏过脸轻声道:“还要差不多二十分钟,珺珺等我一会儿好吗?”

      沈灵珺点点头,他很享受这种时间慢悠悠流逝的感觉,人生——至少在接下来的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任何一件要紧事需要他们立刻完成,他可以等梁既安放学之后,和哥哥去超市买一点新鲜的食材回去涮火锅,又或者去附近的公园逛一逛,喂喂那里的鸽子。

      梁既安的同学,姑且也算是好友,都对他这个宝贝弟弟有所耳闻。之前只知道他再忙也一定会在固定时间等那个电话拨过来,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他们甚至开玩笑说完全想象不出梁既安做起保姆来到底是什么样,而且隔着这么大的年龄差,不仅每天上学接送,所有的亲子活动他也都风雨无阻,跟家长又有什么差别。

      梁既安合上电脑,和众人礼貌地点头示意,安然地吃下沈灵珺给他留的半块点心,而后任由沈灵珺抓着他的手同他一起离开。

      年龄的增长并没有减轻沈灵珺对梁既安的依赖,行为上大约收敛了些,但心理上他仍旧十分需要梁既安做他的后盾,大大小小的事,他处理不好,第一反应还是转头去找梁既安。

      但是在收到第一封正经情书的时候,他却迟疑着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梁既安。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说,或许是出于青春期的那些隐秘心思,又或者是下意识觉得梁既安对他试图早恋这件事一定会很不高兴,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将信封塞进书包,打算明天还给那个男生。

      晚上临睡觉之前他还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沈灵珺想,都已经要明确拒绝了,没必要告诉哥哥。

      然而凌晨四点多,他还是失眠了。

      推开房门站到梁既安的卧室门外,他正思考着要不要敲门,却在看到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怔了一下。

      外面正下雪,这个城市的冬季漫长而寒冷,天边只露出一抹深色的蓝,昏黄的路灯照着层层积雪,显得安宁而静谧。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沈灵珺穿着单薄的睡衣也并不觉得冷,他朝梁既安那边走去,看到他手边喝了半杯的威士忌。

      沈灵珺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哥?”

      “你怎么没去休息啊……”他很自然地坐到小茶几旁边的另一张躺椅上,裹着毯子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我记得你白天一直在忙。”

      到梁既安身边他立刻又开始犯困,半眯着眼睛在躺椅里一晃一晃,梁既安看他,他也毫无察觉。

      他很早就习惯梁既安这样的视线。

      梁既安神色复杂,冰球在杯子里晃了两下,屋里太热,融化的冰水已经开始影响酒的口感,梁既安轻抿了一口就不再碰,脑海中却开始不断闪回着傍晚他去接沈灵珺时撞见的一幕。

      早有预料。

      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不敢上前的男生,终于鼓足勇气般跑到他面前,正经而又害羞地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

      十五岁的沈灵珺,小树一样旺盛生长着,漂亮而又张扬地吸引着身边大多同龄人的目光,等他再大一些,也应该去体验一下除了亲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但是不行。

      梁既安看着渐渐熟睡的沈灵珺,盯着他眼皮上那颗显眼的红痣想,至少现在不行,现在的沈灵珺只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像过往的无数个夜晚那样,也像幼时那样在他身侧安睡,他小小的世界暂时还容纳不下更多人住进来。

      “珺珺。”梁既安叫他,那声音轻得好像落在耳侧的呢喃,沈灵珺眼皮沉重,翻过身应了一声。

      梁既安问他,“桌上的那盒巧克力是你买的吗?”

      沈灵珺强打起精神,迷迷糊糊地道:“什么?”

      梁既安继续道:“那盒巧克力不是你喜欢的品牌,也不是你吃得惯的口味。”

      沈灵珺终于听清楚他在问什么,他也不撒谎,很乖地道:“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给我的。”

      “我打算明天还给他。”

      梁既安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扣了两下,“珺珺不喜欢吗?”

      他明知故问,沈灵珺困得厉害,可梁既安偏偏挑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盘问他,谁给他送的巧克力,什么时候认识的,说了什么话,明天打算怎么拒绝……还有,到底喜不喜欢那个人。

      沈灵珺被他问得有点闹脾气,脑袋缩进毯子里嘟囔着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下次我再也不会出于好奇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了!”

      沈灵珺第一次觉得他哥唠叨,又有几分懊恼,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免得他在这里刨根问底似的追究。

      梁既安最后问他的一个问题是,珺珺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沈灵珺脑袋空空,他没有答案,现在身边这些想要同他亲近的人,他总是会先跟梁既安比较。

      谁也比不过梁既安。

      梁既安占据了他人生中很多重要的角色。

      沈灵珺用沉默代替着自己的回答,梁既安手指在杯壁上刮蹭了一下,起身走到他旁边,毯子往下一掀,小孩果不其然睡熟了。

      杯壁上的水珠沾到沈灵珺的脸颊上,他不适地蹙了下眉,又在接触到梁既安的怀抱后很快安分下来,由着梁既安将他抱回去。

      沈灵珺打那天晚上开始,身边就好像竖了一块生人勿近的牌子一样,那些想要跟他告白的人往往还没靠近就先被他敏锐地发现又及时掐断,久而久之,一群追求者除了蠢蠢欲动地远远观望着,竟然真的没人敢再主动上前。

      沈灵珺跟梁既安提起这件事,还有几分骄傲。

      梁既安当然不会透露他私底下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只是要把沈灵珺圈在自己身边,不允许任何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靠近。

      其实再早些时候,梁既安的手段还远不至于如此激进,但这一年里梁进玮去世,他母亲也和梁家彻底闹掰,家族企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波及,他不得不再匀出一些精力放在工作上,而沈灵珺那里,也差点出了些意外。

      沈灵珺拖着小行李箱在机场等人的时候,等来了梁既安。

      他还觉得奇怪,本来应该在国内开会的梁既安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高兴的劲还没过,被梁既安强行带回家的路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哥?”沈灵珺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试探着叫了一声梁既安,却被他怼到面前的那张照片弄得无话可说。

      照片上,金发碧眼的男生蜷缩成一团,连镜头都不敢看。

      梁既安冷声道:“他说你要跟他私奔,对吗?”

      他的怒气盖过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沈灵珺留,“你确定要跟这种人在一起吗,珺珺?”

      “一个被戳破真相之后恼羞成怒,连条消息都不敢给你发只想半道落跑的怂货。”梁既安看着沈灵珺,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什么时候确认的恋爱关系,怎么都不跟哥哥说一声。”

      沈灵珺大脑一片空白,他第一次直面梁既安的愤怒,在他的记忆里梁既安从来都没有跟他生过气,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可是现在他这样生气,沈灵珺的恐惧简直不受控制地蔓延,眼泪和声音一起颤颤巍巍地落下来,苍白地解释道:“我没有要跟他私奔!”

      “我也没有要谈恋爱……”沈灵珺语无伦次地道:“他只是邀请我去他的生日会,哥,我跟你说过的,他说、他说他家乡在热带的一座小岛上,会有很多同学去给他过生日。”

      梁既安道:“珺珺,你已经快十八岁了。”

      “一个精心为你设置的骗局,你还是这样懵懵懂懂地踏进去。”梁既安朝他伸手,沈灵珺却只剩满心的委屈,背过手不愿意让他牵,眼泪缀在下巴处往下滴。

      他哭得抽噎,既生气这个男生用这种拙劣而又让人信服的理由骗他,又生气梁既安误会他,顿在原地半晌不肯上前一步,梁既安的姿态却适时放低,站起身又弯下腰,低声唤他,“珺珺。”

      沈灵珺却忽然抱住了他。

      他的眼泪滚烫而又炽热地贴近梁既安颈侧的脉搏,留下一串湿润黏腻的痕迹。

      “哥……”沈灵珺哭狠了,语不成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我不喜欢他们……我谁都不喜欢。”

      “你不可以误会我,也不可以生我的气。”

      在他十四岁往后,他们之间就有意回避着一些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沈灵珺不习惯,他还是很喜欢同梁既安牵手还有拥抱,而现在再一次环抱住彼此的时候,围绕在他们之间的只剩下久违的契合与安心。

      梁既安那么高的个子,沈灵珺踮起脚都没有办法让这个拥抱变得很自然,偏偏梁既安心甘情愿地变扭而又僵硬地俯下/身让他抱,感情里的上位者究竟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我的错。”梁既安贴着他的耳朵道:“是我太着急,没有听珺珺解释。”

      “可是珺珺迟早有一天会有喜欢的人,也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

      这两句话简直让沈灵珺的大脑完全陷入了混沌,他几乎声嘶力竭地道:“我不要!”

      他的人生跟梁既安牵扯在一起的时间太早了,也太久了,久到沈灵珺根本无法想象他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将梁既安的地位取而代之,一种未知的恐慌将他心口紧紧攫取住,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极度不安之下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我不要喜欢别人……”

      “谁都不要。”

      梁既安直起腰,将沈灵珺整个抱进怀里,像小时候无数次安抚他那样,用脸颊去蹭他的眼泪,轻声道:“哥哥呢?”

      沈灵珺不应声,只是用力搂住他的肩膀。

      他尚未从那种惊惧中回过神,又或者,他现在沉溺在另外一种由梁既安给他编织出的安全感里,他已经快要忘却今晚的前因后果,整个人昏昏然,只是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不确定的未来。

      他不要离开梁既安,沈灵珺想,除了死亡会将他们分开——他的血液,他的感情,全都和梁既安纠缠在一起成为丝丝缕缕绕不开的红线,更遑论这十几年来,他们已经在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扣上了死结。

      沈灵珺眼泪落得很急,将梁既安的半边脸颊也浸湿了,无法一眼预见的未来裹挟着重重的不确定性,在今晚这样混乱的情形下简直像浪潮一样铺天盖地般向他袭来,他对梁既安毫无防备,要解释就认真解释,听哥哥说一句什么话,思维也立刻跟上去,还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迫切地渴望立刻得到回应。

      什么私奔什么恋爱,沈灵珺没做过,他也通通不在乎,他只在乎梁既安,他不可以离开他。

      如果喜欢一个人的代价是梁既安要从他身边离开,那他宁愿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待着。

      他哭得止不住声,连带着眼皮上那颗小痣也红得愈发显眼,垂眸侧目,遮住他眼底慌乱无措的情绪。

      “哭成这样,宝宝。”梁既安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挲着擦去他的眼泪,温声哄道:“是哥哥的错,不应该误会你。”

      沈灵珺睫毛蹭着他的指腹,闻言只是摇头,“你担心我……”

      他眼底水汽未干,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看梁既安,沉默许久之后才哑声道:“哥……”

      他又不吱声,歪着脑袋埋首在梁既安的肩窝处,被他一下一下顺着后背,眼泪和崩溃都在梁既安的安抚下慢慢回收,转为小声抽泣。

      他这一晚上,只顾着跟梁既安保证自己不要喜欢别人,慌得脑子里根本想不起第二件事,梁既安最后逗弄似的问他一句,以后要不要谈恋爱,沈灵珺咬紧了牙关,挂在他身上当树袋熊,一个字也不说。

      交颈相拥,沈灵珺只感受得到梁既安的怀抱与温度,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梁既安当然不会奢求沈灵珺立刻给出什么答案,今晚的一切都已经远超他的预期,沈灵珺的真心话毫不设防,明月一般剖开了给他看。

      他贴着沈灵珺的耳侧轻声道:“那就试着喜欢哥哥。”

      沈灵珺大概没有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却也不去刨根问底。

      他哭累了,精神上的疲惫让他匀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只顾得上眼前的怀抱。

      梁既安等他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洗脸。

      沈灵珺不会发现,今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十八岁的沈灵珺精心设下的骗局,而梁既安亲手带着他,一起走进这个良夜。

      ***

      日日似美梦,荒唐又清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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