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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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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晴海湾。
漫山寂寥,皓月当空。
原本应当只有默兽虫鸣的深夜,天空中却徘徊着数十架直升机,刺眼的探照灯从机身打下,不停地在茂密山林中巡回。
医护车辆和警车已经停在了在悬崖边和山脚下,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搜救活动正争分夺秒地进行着,谁也不知道那个掉下山崖的年轻人此刻身处何处,状况如何。
“白禾——白禾!”
警员和搜救人员已经渐渐从悬崖陡坡垂直下方的距离深入山中,越是往前走,众人悬着的心就越发冰冷。崖下的陡坡乱石上发现了部分喷射状新鲜血迹,初步可以判定白禾在滚下去的过程中受了不少的撞击伤。
而在警员和医疗队赶来的途中,又恰好下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急阵雨,阵雨将伤者滚落的痕迹和大部分血迹冲刷得模糊难以辨认。
随着时间流逝,日落后光线大幅减少,夜间时分山中野生动物也都活跃了起来,许多因素都使这场救援难度直线上升。
伤者伤势本就不轻,再加上淋了一场雨......情况十分危急。
“白禾!白禾!”
警员们呼叫着伤者的名字,不停晃动着远光手电,企图找到白禾的身影。
“簌,簌簌。”
一个警员警觉地停在原地:“我刚才好像听到有声音,在这边!”
附近的三四个警员迅速聚拢,将这一片林地仔细排查,就连旁边几块庞大的碎石山都照过了,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几位警员聚拢后发现都一无所获,随即转移阵地,向更前方搜寻。
“别,别走......”
巨石堆内部,白禾的身体以一个扭曲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他绝望地看着头顶那一丝缝隙里的光亮越发暗淡,眼泪不甘心地滑落:“别——走,别走——”
然而任凭他如何拼尽全力呐喊,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也只有微弱的“嗬嗬”声。他伤到了肺,仅仅是呼吸都痛得吞不下口水,现在能保持清醒全靠他恐怖的意志力。
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痛得他不知道全身上下哪一处在痛。
这样漫长接近凌迟的钝痛从他摔下山崖开始就折磨着他,直至现在。期间他从未失去过意识,即便身下的土地都被血浸润成了黏腻的红,他仍然咬着舌尖挨过了断骨筋裂的痛,他怕他一睡就醒不过来。
他怕死,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他恨!他恐惧,他更愤怒。
他后悔,后悔自己太傻,为什么非要把工程里的阴私和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掰扯清楚?追求正义的代价快要了他半条命。
从山上摔下来以后,他滚进了碎石堆下的浅坑里,而后突如其来的阵雨将泥土冲刷,浅坑被淤泥和落叶填满,只有头顶碎石的缝隙里能窥见外面的光亮。
不幸中的万幸是,困住他的巨石也替他遮蔽了大部分雨水,不然被雨水冲刷后浑身密密麻麻的伤口必定会感染,使人高烧不退。
不过他应该不会发热了,因为他现在.....好冷。
好冷......
好冷啊。
白禾眼瞳无意识地涣散一瞬,紧紧咬着舌尖的牙齿也开始慢慢松开。身下,几只蚂蚁晃动着触角,慢慢爬上了他的脸。
搜救人员的呼喊声越来越遥远,但越发恍惚的意识里,一片朦胧的白光中,许多人影却开始渐渐清晰。
“白禾。”“白禾?”“白禾!”
好多人,好多人在喊他。全是.....李辜。
无奈的,冷笑的,撇开头生闷气的李辜,白禾近乎是贪恋地看着他们。但很快,这些或年少或沉稳的李辜身影飞速后退,退到那片温和的白光里,随后白光渐渐收缩坍塌,膨胀成一片刺目的红。
“轰——”
那场灾难隔着七年时间再次袭来,许久未入梦的父母回头看他,目光眷恋温和,却又在下一瞬猝不及防地又消失在爆炸的烟雾和火光后。汽车飞溅的零件,破碎的车窗玻璃劈头盖脸地砸下,白禾下意识抬臂抵挡,却感觉身上所有的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疑惑着,犹豫着放下手,却发现面前没有血肉横飞的车祸现场,没有爸爸妈妈那两张面目全非的脸。
只有李辜。
19岁的李辜站在他身前,把他挡在那场触目惊心的灾难之外,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白禾,你没事吧?”
失焦的瞳孔瞬间收缩,大颗大颗的泪从白禾眼角流下。
啪嗒。
泪珠把他脸上乱窜的一只蚂蚁砸了下去,白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重新蓄力咬紧舌尖。尽管四肢仍然无法动弹,失温的身体让他清楚地感觉到生机正如流沙般逝去,他却感觉前所未有地富有力量。
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心口,把死亡的影翳焚烧殆尽,身体的疼痛也无法再撕扯他坚韧的灵魂,方才那近在咫尺的往生,转瞬又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堂。
白禾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尝试呼救:“我在......这里,这里——”
“嗬,这里——嗬嗬,咳咳咳.....”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禾都不确定自己张合着的嘴是否还在发出声音,他突然听到了一连串狗叫。
“汪,汪汪汪!”
“加百列,你确定是这里?”
......有人,找到他了?
白禾艰难地平移手臂贴近巨石,一下,又一下,微弱但坚定地敲叩石壁。
那只名叫加百列的狗狗叫得更凶了:“汪汪汪汪汪!”
“嘘!”
顾业延一把捏住加百列的嘴筒,耳朵紧紧贴在巨石堆上。
“咚,咚咚。”里面真的有微弱的敲击声,不是幻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白禾!白禾是你吗?”
......顾业延?
白禾很快听到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铁锹铲除泥土的声音。与此同时,头顶上石壁缝隙洒下的光线越来越亮。
出口处的土堆里突然伸出来一双布满伤痕的手,那双手近乎疯狂地将周围的碎石和土块掘开,堪堪露出一个小洞。
下一刻,一只猩红的眼睛出现在洞口外:“白禾,白禾我看到你了!”
.....这傻子,怪吓人的。
白禾心中一松,失去了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