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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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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讨论还没结束,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七点。海同深拿出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那个人名,拨出了电话。等待音响了三声,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领导,我是海同深。”
对面安静了片刻,背景音中的新闻声音逐渐降低,而后兰正茂才说道:“我没存你的电话。”
“我换过号码,是我失礼了没告诉您。不过我想,如果您存了我的电话号码,现在应该就不会接了。”
兰正茂没有接这个话题,他道:“别说,你跟你爸说话的方式还真挺像的。”
“我……”
兰正茂:“说吧,你查到什么了?”
海同深眸光一亮,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晏阑,晏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海同深调整了呼吸,说道:“亓弋说他现在这个名字是他的资助人给起的。我想问问他的资助人,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安静了一阵儿,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释然的笑,接着就是让海同深没有想到的一句话:“订好机票之后告诉我航班号,有人会去机场接你。”
海同深猛地吸了一口气,连忙回答:“好!谢谢领导!我这就订机票!”
“既然打的是私人号码,那就没有领导。”兰正茂说道,“你不用订太早的机票,我明天下午才有空。还有,阑阑和小行,你们俩也一起过来吧,晚上在家吃饭。”
“好,谢谢兰叔。”
电话挂断,海同深才后知后觉,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二人:“兰叔怎么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的?”
苏行回答:“屏蔽器干扰。”
海同深惊诧不已:“这是什么样的敏感度啊?!”
“倒也没那么神。”晏阑补充说道,“开着免提说话的状态和举着手机或戴着耳机时都有细微差别。这么私密的事情你开着免提说,那肯定是旁边有能让你绝对相信的人,而且还是相关人,除了我们俩就是廖厅,但是廖厅如果要过来跟你说什么,肯定会先知会我爸,所以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呗。”
“你们这一家子真可怕。”海同深道。
“行了,你家也差不多。”晏阑松了一口气,说,“那你也别跟这儿憋着了,既然我爸说了明天回去,那就明天一起说,省得还得重复一遍。”
“也对,你给我订机票吧。”
晏阑:“你那么多差旅费不花留着干什么?!”
“我不薅公家羊毛,我专挑土豪讹钱。”
“越大越不要脸!赶紧滚!”晏阑拿起旁边的抱枕扔了过去。
海同深把抱枕接住,放回到沙发上,说道:“身份证号一会儿发你,我走了。你俩好好休息啊!”
“什么人哪!”
次日午后,一行三人被直接送往了兰正茂的住处。晏阑和苏行虽然除了年节以外很少来,但毕竟也算是自己家,还算熟悉。进屋之后,晏阑直接去了备餐间,苏行则带着海同深先在外客厅落座。他说:“家里没请保姆,平常家里就兰副部一个人,想吃什么就让司机去买了。”
“你在家还叫兰叔官职?”
“没,我跟着晏阑叫,但也就是私底下,在外面对着别人说太尴尬了,影响也不好。”
晏阑端着水走出来,放到茶几上,对苏行说道:“当着他没必要这么小心,他妈是我老师,他爸和舅舅以前是战友,我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进对方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苏行点了头。
海同深接着说:“当然进这里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是大领导的家,我得小心点儿。”
“德行。”晏阑笑了一下,刚要坐到苏行身边,门口就传来了动静。苏行和海同深接连站了起来。
兰正茂换了鞋进屋,看见他们仨之后抬了手,抢先说道:“路上堵车了,我去换个衣服,你们等我一会儿。”
兰正茂很快就换好了家居服,他让三人回到内客厅落座,还亲自煮了水沏茶。热水落入茶壶之中,带着些许抚慰的氤氲茶香在四人之间缓缓散开,兰正茂也在这时开始讲起了故事。
40年前,平潞市禁毒支队的一名女缉毒警在一次省内联合行动中,与俞江市禁毒支队的一名同事相识。连续半年的密切合作结束之后,这两个年纪相仿经历相似的年轻人不出所料地成为了情侣。时间和空间都不是障碍,在行动结束半年之后,两个人领了证。结婚不到半年,省厅下发了选拔任务,年轻的小夫妻干劲十足,都瞒着对方报了名。最终二人一同被选中,以“靠拐卖妇女谋生的夫妻”这样的身份开始了卧底任务。
当时的DK还不到三十岁,当时他还只是大毒枭吞埃身边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为了博得吞埃的器重,DK一手推动了孕母计划,那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既有长远收益,又有短期成效的计划——孕母作为第一代,带毒过境,能获得短期效益;生下来的孩子作为第二代,为未来埋下种子。
孕母计划的成功果然让吞埃对DK青睐有加,而在这个过程中,DK也渐渐萌生了自己的欲望和私心。从最开始的只做蛇头,到专挑年轻貌美的女性,这种转变不会被吞埃所看见,也能满足DK的私欲,而DK的癖好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发展到近乎变态的程度——他盯上了人妻。
那两名缉毒警原本就是夫妻,卧底时候的身份也是夫妻,于是,在一次分开行动的过程中,女警失踪了。她的丈夫立刻向上级报告,也发动了当地所有能启用的资源去寻找,但都无功而返。
三个月后,在一次交接过程中,仍在苦苦寻找妻子的缉毒警偶然听闻,DK在一处隐秘村落中豢养了许多妇女。那名缉毒警立刻与联络员沟通,经过快速调查布控,警方锁定了那个村庄的位置,成功解救了包括女警在内的一共32名被圈禁的女性。
女警虽然被软禁,但精神状态良好,但是其他人就没有她那样的意志力了,更严重的是,经过体检发现,那些女性无一例外都有不同程度的阴|道撕裂,而且其中有五人已经怀有身孕,还有一人有过生育史。
后续的笔录和问询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所有被解救的女性都说自己曾经被单独带出去过,在一个房间里失去了意识,醒来后莫名其妙就回到了原本居住的房间。她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有些人回来的时候下身全是血,有些人在几个月后发现了身体的变化——她们怀孕了。
但是这些女性全都宣称自己没见过卧底女警,实际上她们互相之间同样没见过面,她们每一个人都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间里,每天有人给她们送饭,但她们不被允许外出,更不可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领导立刻联系了那两名卧底。实际上,在被解救回家的当天,女警就把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的丈夫。她并没有被侵犯,根据她的观察和分析,她认为DK对她是灵魂上的痴迷而非肉|体上的欲望。
DK唯一一次试图与女警发生关系,是在一次醉酒之后,但那次他被女警用随身携带的乙|醚迷晕了。当时女警知道自己逃不了,只能孤注一掷地选择了危险的方式。
在DK昏迷之后,她把现场伪装成了自己被侵犯过的样子,她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大腿内侧,把血沾在裤子上,并把自己弄得非常狼狈。当DK醒来后,她坚称自己被侵犯,想要跟DK同归于尽,当时DK慌张道歉,甚至跪地承诺再不会犯错。女警用近乎疯癫的状态将DK逼走,而在那之后的第三天,警方就找了过来。
当时女警大腿内侧的刀伤尚未痊愈,而她的丈夫也坚称他检查过,自己的妻子并未失身于DK,不过考虑到他们暴露的风险已经加倍,领导们仍旧决定让他们夫妻提前结束任务。但就在这时,DK再次找上门来。
DK知道女警是谁的妻子,自然也知道如何找到她,被堵在门口的夫妻俩被迫成为了DK的座上宾,撤退计划于是变成了营救计划。
因为DK对女警近乎疯狂的痴迷以及愧疚,女警和她丈夫反而得到了相对比较好的待遇。两个人被迫与DK周旋,寻求放风的机会,否则他们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更无法配合行动。当警方终于与那两名卧底重新取得联系时,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女警怀孕了。
领导当即决定终止行动,即刻成立行动组,将两名卧底营救出来。行动于1月9日开始,这就是109专案的起始。
经过紧密安排,兰正茂成功潜入,并于2月13日深夜将那名女警率先救出。
另一名卧底则将DK引到一处提前埋好炸弹的地方,扮演了一个惊觉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企图与DK“同归于尽”。然而DK早已发现他的企图,将计就计,提前让人埋伏在一旁。
最终,那名卧底不幸牺牲,而兰正茂却因为在现场奋不顾身把DK拉出火海而被DK记住,从此开始了他的卧底生涯。
被救出的女警当时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因为撤离过程中的颠簸,早产生下一个孩子,随后不久就因羊水栓塞离世。但她成功带出了卧底期间收集到的所有有关吞埃集团的信息,这些信息最后也反哺给了兰正茂,帮他在吞埃集团立住了脚,为几年后吞埃落网,109专案大获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故事讲完,不用再多说,三人就已经知道了这故事说的是谁。海同深把杯中已经放凉的茶一饮而尽,看向兰正茂,问道:“兰叔,那两名前辈叫什么?”
“男的叫亓航,女的叫毕静。”兰正茂回答。
毕舟来随母姓,亓弋随父姓,这两个名字都是传承。
兰正茂给海同深的茶杯中又续了茶,说:“毕静是家中独女,亓航还有一个哥哥,而且他家是少数民族,按照当时本地的政策,他们结婚后可以生二胎。所以当时两家就已经商量好了婚后生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毕静的姓。亓航的‘航’字是舟字旁那个,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毕舟来这个名字的意思了。毕静在被撤离出来之后把这个名字告诉了当时她的联络员,所以出生证明上写的就是毕舟来。”
“为什么把他放在孤儿院?”海同深追问。
“毕舟来是早产儿,当时医院推测应该只有七个月大。老话说七活八不活,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活下来吧。”兰正茂叹了一声,道,“按时间推断,这孩子肯定不是毕静被DK抓走囚禁那段时间有的,而是在那之后三个月左右有的,但那个时候亓航和毕静都处于失联状态。当时没有DNA技术,只能知道这孩子是毕静生的,但没有办法确认生父。”
果然,就像当时海同深和晏阑推理的那样,只有生母能确认。
兰正茂接着说道:“那孩子一直被安置在福利院,但我们并不是不管不问,福利院有一名老师是我们的同志。在与沈婷相关的那起爆炸案发生时,我们的同志第一时间把毕舟来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嫌疑人的冲动行为,还是有孩子伤亡。了解当年事情和毕舟来身份的领导们对这起爆炸有所怀疑,也派人在暗中调查,但无论如何,毕舟来必须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当时只有三个选择,北京、平潞和俞江。说实话,除了那一纸户口值钱以外,北京根本不是一个好选择。毕舟来是烈士后代,但放在北京根本排不上号,更何况当时他的身世并不完全清楚,毕静只是个人一等功,如果她是二级英模,毕舟来作为她的后代,或许能得到更好的待遇,但当时不能确认毕舟来和亓航的关系,那种情况下,留在北京对他并不好。而且一旦确认他的父亲就是亓航,想给他迁户口是最简单的事情了,所以最终领导们决定把毕舟来放回原籍。我和毕静都是平潞出来的,以免被人联想到,就选择了俞江。咱们关起门来在家说,其实俞江本来就是最好的选择,亓航是二级英模、烈士、少数民族,这几个身份叠加在一起,再加上部里直接知会省厅暗中保护,亓弋在这里会非常安全。”
这个道理在座的人都明白,地方上会护短,而且这本就是政绩的一部分。晏阑呼出一口气,问道:“到了俞江之后改名字是合理的,但您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毕静是7月1日的生日,当年领导们说,无论这孩子以后干什么,无论最终这孩子能不能知道他的身世,这个名字都是对亓航和毕静的一种纪念。而且亓弋的父母作为卧底,就是射入贩毒集团的一支利箭。”兰正茂回答。
海同深:“那……之前廖厅跟我说过一句诗。”
“撞上了。亓弋去卧底之前给他取化名,我们当时想了好多种说辞,后来无意中看到了那句诗,正好含了他的名字,虽然诗句的意思有点儿偏,但当时他年纪小,我就故作深沉地唬了他一下。他后来也没再追问。”
“您还真是逮谁骗谁啊!”晏阑吐槽道。
兰正茂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海同深却在这时抓住了重点:“所以让他用毕舟来的身份去卧底,是不是您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他的身世了?”
兰正茂摇头:“不是我们主动要利用,而是我们收到了消息,DK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当年那个孩子。当时无论是谁去卧底,都会使用这个孩子的身份,而在选中亓弋之后,我们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向他隐瞒了他就是真正的毕舟来。我们告诉他,早年间DK在执行孕母计划时曾经侵犯过一名女性,那名女性在身怀六甲时就已经意外身亡,孩子也胎死腹中,但这件事DK并不知情,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我们给了毕舟来全套完整的身份,这并没有让亓弋产生怀疑。”
海同深道:“也就是说,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DK早知道亓弋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但亓弋却以为自己在扮演毕舟来?”
“是的。”兰正茂回答,“亓弋和毕静的眉眼非常像。隔了将近二十年,当年毕静的联络人在见到亓弋的第一眼时就立刻认出了他,并私下向我询问过亓弋的身世。如果当年DK真的对毕静非常痴迷的话,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也能认出这个毕舟来是真的。后来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们原本设计的是让亓弋救下A和O,以此来接近DK,按照DK多疑的性格,我们已经做好了短期内拿不到情报的准备。然而在亓弋身上的伤刚刚恢复之后,DK就准备了一场人头祀。人头祀是非常高规格的活动了。我在吞埃身边将近五年,都没有得到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人头祀。亓弋只用了半年,就成为了被DK认证的值得信任的人,并与当时DK身边追随他十多年的努珀和冬萨平起平坐。”
海同深:“可是他说过,他一直没得到DK的完全信任。”
“是,不过这并不冲突,因为DK从来不会给别人完全的信任,包括他的孩子。他不让亓弋接触核心内容,但也不是事事提防。DK一直在观察亓弋,亓弋也一直在观察DK。同时,我们还派遣了别的卧底进入DK势力范围的其他项目之中。在亓弋卧底的十年之中,DK一共暗中做过五次亲子鉴定,其中有四次都是亓弋察觉到了自己的DNA被DK拿到。还有一次最危险的,是DNA结果已经出来了,但在被送回到DK手上之前临时被亓弋调了包。总之,五次亲子鉴定和与毕静非常相近的眉眼相貌,让DK对毕舟来这个身份的认可度越来越高。而随着亓弋卧底得越来越游刃有余,到最后那几年,亓弋在某些方面的地位甚至高于A和O。就连外界都已经默认了毕舟来可以直接代表DK说话。关于亓弋的生身父母这一点你们不用怀疑,DNA检测做了三次,鉴定中心分别提取了亓航遗物上的血迹、他残留的毛发和亓弋的毛发及血液进行比对。三次检验分别在福利院爆炸案之后、亓弋去卧底之前以及他卧底归来之后。跨越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三次检测的结果都是一致的,亓弋就是亓航的孩子。小行应该清楚,这样长的时间跨度之下,这个结果的准确性是非常高的。”
苏行点头:“是的。其实就算是在二十多年前,通过血样的DNA比对就已经可以达到很高的准确度了。只要检材来源可靠,这个结果基本就是定论了。”
晏阑提出问题:“那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两名前辈会在卧底的过程中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