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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   破晓时的阳光射透重重云层,短暂地消弭了积攒了一夜的潮湿闷热。生物钟把亓弋准时唤醒,他安静地睁开眼,一夜不曾放开的指尖陀螺在掌心留下了压痕,亓弋把指尖陀螺放到唇边,虔诚地在心中许下心愿。
      钟昊来敲门时,亓弋已经洗漱完毕,靠在露台边短暂地享受了一下还算舒服的清晨。
      “塞耶来,”钟昊走到玻璃门旁,一边整理着窗帘,一边说道,“塞耶提让我提醒您今天要穿防弹衣。”
      “嗯,知道。”亓弋简单应声。
      “今天会有危险吗?”钟昊问。
      “不会。今天是在家里,没人敢。”亓弋转过身,看钟昊已经整理好了两侧的窗帘,便道,“走了,去练功。”
      “今天还练?……对不起塞耶来,我没有想逃避的意思。我就是……”
      “知道。”亓弋拍了拍钟昊的肩膀,“今天没什么不同,把每一天都当成普通的一天,心态自然就能平和了。”
      “好,我听塞耶的。”

      太阳逐渐升起,潮热再次聚拢起来。亓弋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在空调屋子里,而是坐在了后院遮阳伞下,他悠哉地靠在躺椅上,枕着右手臂,左手随意搭在腹部。塞耶提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算得上“岁月静好”的场景。他走到亓弋身边,说:“你最近没什么精神。”
      “没事。”
      “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塞耶提问。
      “好了,我又不是纸糊的。”亓弋仍旧没有睁眼。
      塞耶提看着亓弋,沉默良久,他轻轻抬了手。不过下一秒,亓弋倏地睁开眼,眼眸沉静地望向塞耶提。塞耶提讪讪收回手,垂了头,没有说话。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招惹况沐?”亓弋问道。
      塞耶提自嘲地笑了:“说出来你也不会信的。毕竟在你眼中,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有吗?”
      “对,我确实没心。在我心中,所有人都是我达到目的的工具。”塞耶提已调整好情绪,“但我还是欣赏你的,你知道这并不冲突。”
      “所以你跟先生其实是同一种人。”
      “你难道不是吗?”塞耶提反问。
      亓弋沉默以对。

      塞耶提接着说道:“十多年了,再多的利用,也总会是有一瞬间真心相待的。她说过,我是除了她姐姐以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我信这话,但我不会被这话感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因为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她依赖着的是我能带给她的那种碾压别人的快感,而我通过她,能看到另一种可能,假如当初我没有顶着那一口气跑来这边,或许我也能过得像她一样安稳。”
      “人不该活在仇恨里的。”亓弋说。
      “如果你曾经亲手埋葬过自己的至亲,亲自替至亲整理过遗容,你应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阿来,我那年才12岁,你为什么要这样苛责我?”
      “是女孩吧?”亓弋道,“你说过,当年你收殓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那小的,应该就是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对不对?”
      “你真是聪明。”塞耶提坦白道,“没错,那是个女孩,我也确实把况沐当妹妹一样照看。只可惜,她毕竟不是我亲妹妹,她还有姐姐,还有一个比我对她还要好的,有真正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可真是够神经的,人家亲生姐妹的醋也吃。”亓弋鄙夷道。
      塞耶提却说:“这不是吃醋,你不明白吗?难道你看着Nanda和Nando就没有一点心里不舒服吗?”
      “当然没有。”亓弋扭头看向塞耶提,说道,“我对他们有什么态度,取决于他们怎么对待我。而且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意的是什么。你不是承认了自己没有心吗?没心的人理解不了。”
      “你……”塞耶提语滞,“算了,我确实理解不了,我也不想理解。不过出于我们的合作,我给你提个醒,今天不好过。”
      “我当然知道。”亓弋重新闭上了眼,懒懒说道,“再让我歇会儿吧,一会儿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如果你能顺利度过今天,我倒是不介意跟你聊聊况沐和况萍。”塞耶提站起身来说道。
      “嗯,可以。为了听这个八卦,我得努力熬过今天。”
      塞耶提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道:“祝你好运。”

      很快,宾客皆至。一个月前Nanda和Nando生日时候的排场已经够盛大了,但跟今天相比,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如果此刻这里有警方的话,他们大概会“满载而归”,因为此时来到这里的,全部都是缅北叫得出名字的“大佬”,就算是跟随而来的“小人物”,每一个单拎出来,罪行都够写上好几页纸的。这些人从来都是深居简出,行踪成谜。其中更有不少是多年的死对头,但他们却在今天选择出席这场宴会,足以证明这场宴会的意义重大,也能反映出DK这些年在众人中间的声望。

      11点整,亓弋推着DK从屋内走了出来,径直到了院子正中的超大圆桌旁,他蹲下身,帮DK锁住轮椅,之后安静地退到一旁。一个月前亓弋已经露过面了,所以此时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大家只当他还像以前一样。DK扶着桌子站起来,并未让旁人搀扶,他环顾一圈周围的宾客,而后缓缓开了口:“承蒙各位赏脸来到这里,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今天这顿筵席的目的在请柬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诸位肯拨冗前来,就是给我最大的面子了。今天过后,恩怨尽消,如果现在有不服的,咱们抓紧时间了。”
      虽然院子里坐了近百人,但此时却并无任何响动,若说有,也只是极细微的叹息声。留足了时间后,DK才抬了手,把那已枯瘦的双手置入了面前的水盆之中。
      金盆洗手。不只是一个形容词,此刻也是一个真正在进行的动作。亓弋走到DK身边,适时递上了擦手的毛巾,而后扶着DK重新坐回到轮椅上。待DK坐稳后,亓弋却并没有退回到他本该站立的位置,而是被拉住了手。这细微的动作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而紧接着,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我已经决定,由阿来全面接手我的事业,今天趁这个机会,我也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阿来是我的亲生儿子。”

      从窃窃私语到几乎压制不住的哗然,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DK抬了手,等所有人都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才说:“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或许会觉得我老糊涂了,这不要紧,关于这件事,我已经非常确定了。从阿来到我身边之后的第二年,我就已经确认了这件事。这些年阿来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对Nanda和Nando尽心教导,我一直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到现在,阿来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我已经金盆洗手,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亓弋仍旧是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注视和打量。

      “既然刚才先生已经完成了金盆洗手,那后面的事情,您就不能出手了。”站起来说话的是努珀,“我跟先生的关系,在场的人也都清楚,早年间那么多纠葛,今天您说恩怨尽消,我认了。但我跟阿来的恩怨还在,这事,咱们是不是借着这个场合解决一下?”
      说的是和毕舟来的恩怨,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还是落在了DK身上。DK淡淡一笑,说:“提,送我回去吧,以后这里阿来说了算。”
      塞耶提上前推动DK的轮椅,和保镖一起护送DK走回了别墅里。在确认DK真的没有再干预的打算之后,努珀嗤笑着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亓弋身边,说道:“先生的亲生儿子?难怪当年你能把我挤走。”
      “你自己背叛的先生,今天你能来上桌都是给你抬咖了,你还打算跟我叫板?”亓弋丝毫不怵,“乱江湖不乱码头,你破坏规矩在先,如果不是先生拦着,我早就清理门户了。不过既然你今天站出来,咱们就好好清算一下。”亓弋从后腰处把匕首拔出来直接插在桌上,而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按规矩来。乱码头挨一刀,你先补上这一刀,才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
      “你……!”
      “怎么?不愿意?”
      努珀说道:“阿来,你还不配这么跟我说话。先生已经说了恩怨尽消,乱码头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这样混淆视听。”
      “是吗?”亓弋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桌边的努珀,“那我们就来算算,你当初离开先生的时候,对我做过什么。”

      努珀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亓弋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开始清算起来:“当年你和冬萨争斗,拿我的人做筏子,害得我接连损失了三个手下,这是第一笔。你假借我的名义哄骗了十几个蛇头车夫,不仅打乱了我的布局,还让我的名誉受损,这是第二笔。阿林死后,你对所有人都说是我下的手,可当初是谁手下留情没用枪?又是谁下的命令让Nando来彻底解决问题?你不敢对先生的决定发出质疑,就平白让我为阿林的死负责,这是第三笔。而最重要的……”亓弋用停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紧接着他换了姿势,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用手指向自己的膝盖,说道,“当年你对我这条腿做过什么?”

      在场的人即便不清楚当年内情,但眼见这样的架势,心中也都明白过来,毕舟来要立威,而努珀则是他开刀的对象。即便今天努珀不站出来主动挑事,他也已经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了。
      努珀仍旧默不作声,亓弋却也不恼,接着说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乱江湖不乱码头都是规矩。先生选择与你一笔勾销,那是先生的决定。但现在这码头既然交到我手上了,自然由我说了算。在我毕舟来这里,背叛,就是永远不可原谅的。当年你断我一条腿,今天在这里,我要原样取回来。”
      努珀咬紧牙关,仍旧不出声。亓弋打了个响指,电光石火之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坤木闪到努珀身后,直接照着他后腰捅了一刀。这变数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当努珀因为剧痛不由得跪地哀嚎起来时,众人才渐次反应过来。

      “当过叛徒的人,竟然还敢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别人,真是蠢。”亓弋冷声说道,“先生对当年跟着他重整山河的人都不愿过多追究,但我不一样,我从来不怕造业。从今天起,有我毕舟来的地方,就没有努珀的位置。有想吃两头的,都自己掂量清楚。”
      坤木率先有了动作,他伸手从桌上将亓弋的匕首拔出,在自己小臂上划了一刀,当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落入刚才DK使用过的盆中之后,他才放下匕首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合十,不带一丝犹豫地跪地下拜,向毕舟来行了礼。
      亓弋垂眸看了看他,说道:“阿昊,带他们下去,我讨厌血。”
      钟昊向亓弋合十行礼,而后叫了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把坤木和努珀拉了下去。

      血液浸透草坪,留下斑驳痕迹。亓弋懒懒地伸了手,拿桌布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同时说道:“十二点开席,在这之前还有什么要解决的抓紧时间。否则,过了这时候再闹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既然塞耶来发话了,我也该给你这个面子才是。”玛优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但所有人都早已清楚,她并不是个温柔的人。玛优站起来,却并不迈步向前,只站在原地,说道:“塞耶来耳聪目明,我们这些人也并不是耳聋眼瞎的,四年前发生了什么,这四年间又有什么样的经历,塞耶来你该给大家交代清楚才是。David说你是他的儿子,那请问,在他重病的这四年里,你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见你的身影?”
      亓弋看向玛优,仍是不疾不徐:“这就是你们派人跟踪盯梢我好几年,甚至不惜让人跑到医院一探究竟的原因吗?”
      “自然是的。”玛优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举到身前,“塞耶来,你能不能向大家解释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那是塞耶提和阿温并肩走进医院的场景,照片的清晰度极高,所以能够非常明确地看出走在塞耶提身边的人,虽然与毕舟来有着极为相似的身形,但容貌却完全不同。对于玛优能拿出这样的照片,亓弋并不感觉意外,他反问道:“怎么你没有替身吗?”
      “有替身与否并不是重点。塞耶来,重点是,这四年来一直都是你的替身出现,你去哪了?”玛优在这时才迈开脚步,缓缓走上前来,她把照片放在圆桌的另一端,隔着桌子望向亓弋,质问道,“今年3月31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佤源市看守所?还是被中国警察用专车接送,全程没有与外人接触过。塞耶来,我们和中国警察一向势不两立,我觉得你最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收收你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亓弋不屑道,“怎么只许中国警察派遣卧底,不许我去他们那边搅上一搅吗?有来有往,这才好玩。没错,之前那四年我确实不在,但这并不妨碍我现在站在这里以先生接班人的身份跟你对话。”
      “所以你是承认了你曾经为中国警察做事了?”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
      “David信与不信,都不能成为你取信于我们的条件。除非……”玛优勾起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说道,“除非,你向我们证明。塞耶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吧。你既然去了佤源看守所,自然是见到了老朋友梭盛。梭盛被中国警方秘密抓捕,这事我们也已经知道了。而他被抓捕的原因,现在我也可以向在座的所有人坦白,是因为卧底警察。梭盛身边的阿岗,是警察。”

      这话引起了周围不小的骚动。毕竟玛优这种自揭伤疤的行为,对她来说毫无益处,她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温东这边的溃败,而且短时间内,她和温东集团很难再获得同行的信任。因为梭盛的地位极高,而卧底就在梭盛身边,谁也不敢保证卧底没有掌握自己的证据,更没人敢确信温东集团内部就再没有别的警察。
      此时,有玛优的手下押着一个人上前,不待那人走近,亓弋就已经认出了他。玛优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表达出了强烈的逼迫的意味:“塞耶来,你曾经为中国警方做事,这就足以让我对你持有怀疑的态度。而很明确的,在座的人都清楚的一件事是,中国警方即便是在做卧底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准则,杀人是不被允许的。所以,现在你有个很好的方式证明自己。你当着大家的面,把阿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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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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