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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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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所有人谈论起亓弋当天的行动时,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出一句话:“太狠了。”
雨季山体泥土松软,高地生让人连续两次引爆炸弹,最终引发了山体滑坡。信号基站全部失联,所有通讯都是靠卫星通讯完成的。就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亓弋的定位信号却一直在线,甚至就连对信号接收器一直保有绝对自信的军方技术代表都开始自我怀疑,这还是真的吗?他们不是怀疑技术,而是怀疑信号器已经与亓弋分开了。但当亓弋被送到医院进行急救时,所有人都只能发出感慨,亓弋是个狠人。他把定位信号塞进了自己有钢钉的左臂,手臂上的疤痕增生掩盖了塞入定位器的伤口,所以他在换过衣服之后还能携带信号顺利通过亚扎布置的金属检测门。一个绝佳的卧底,擅长利用各种条件达成目的,而亓弋,他甚至利用了自己。
帮助海同深在深夜中定位到亓弋的,是他植入自己身体里的定位器,也是他向Nando索要的那面镜子。镜子曾经很多次把他置于险地,但这一次,却成功救了他。在找到亓弋之后不久,搜救队也成功挖到了宋宇涛。因祸得福,宋宇涛被石块压住腿,反而躲过了泥石流的冲击,他给自己搭起的三角区保护了他的主要脏器,甚至让他一直保持着意识清晰,直到救援到来。双腿胫骨腓骨全部粉碎性骨折,再加上外伤感染,宋宇涛也吃了很多苦,想要站起来需要长时间的复健,而且双腿都会留下后遗症,但终归是留了一条命。被送回俞江之后,宋宇涛的妻子扑在病床上大哭了一场,过后却没向任何人提出任何求助,宋宇涛更是三缄其口,没有一句抱怨。当然,该有的帮扶都已经到位,没有让他们因为治疗和康复而加剧经济负担。
天亮之后,搜救队在半山上找到了意识模糊的Nando和Nanda,还有护送他们出来的一些手下,有伤有死,但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当天下午又从堰塞湖边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钟昊,还找到了已经被泡腐烂的亚扎的尸体。等水退去之后,就是更多的尸体辨认工作,当然,这跟海同深他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高地生在第二次爆炸发生之前就原路返回了,所以他并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当缅北军政府按照要求派出救援队时,高地生还在原地进行指挥,就好像他并不是导致山体滑坡的罪魁祸首一般。
钟提和孔德也因为亓弋安置的定位器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缅北军政府一窝端了。后续经过两个多月的谈判拉扯,孔德、孔娜、孔南、钟提和钟昊全部被引渡回国,等待着我国法律的制裁。
亓弋一共经历了三次转院,在佤源市人民医院完成急救之后直接送到云曲省第一医院,全国各地的专家再一次被急召会诊,为亓弋完成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手术治疗,而亓弋的第一次苏醒也是在这里。等他从ICU转出,伤情趋于稳定之后,他们转回了平潞市医大二院。之所以没有回到俞江,是因为海同深不想让亓弋的休养被打扰,也是方便后续的调查工作。
最终他们没能赶上为白苓庆祝退休,甚至连海同深的生日都是在医院过的。向来“最讨厌医院”的海同深,在这期间达成了连续陪床一个半月没有离开医院的记录。
相比四年前,这一次亓弋的伤不算重,但或许是没了那一口气吊着,又或者是积压的损伤太多,已经到达了身体的极限,他的恢复却比上一次慢得多。直到春节前,他才算有了些精气神。亓弋现在的状态是介于中间地带,住院休养也行,回家休息也没有危险,在反复确认亓弋自己的意愿之后,腊月二十八那天,海同深给亓弋办了出院手续,由司机开车把他们俩接回了俞江。
看着车一路开进大院,亓弋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开口询问。海同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用担心,回家再说。”
之前亓弋在医院养伤的时候,岑羡经常过去照看,但是海云垂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此时是亓弋第一次与海云垂见面。海云垂的行事作风完全没有高官的“刻板印象”,他给亓弋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你住院的时候我这边有些事情没有解决,所以一直没去看你,你别见怪。”这是海云垂的开场白。
“别,叔叔您别这么说。”亓弋受宠若惊,连忙回道。
海云垂不疾不徐,轻轻笑了笑,说:“你是聪明孩子,看到我现在这个状况就知道我已经没事了。一直没让深深告诉你,是怕你心里有负担,但他说你问过几次,所以你是猜到了,对吧?”
“是。我在高地生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幅书法,应该是首诗,具体出自哪里我不知道,但里面有您的名字。缅甸那边一直把他称呼为云,然后孔德又说高地生跟咱们军方有联系,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
“他倒是比我有文化,我都不知道哪首古诗里有我的名字。”海云垂解释道,“当年两山轮战时,我所在的部队接替参与轮战,完成了968高地、55号阵地和310阵地的战役。在完成轮防,与后面部队交替时,越军偷袭408高地,我们当时已经撤下了主战场,但撞上了被击溃撤退的一小股越军,顺手扫了尾,并救下了一个不知道怎么跑到附近的小孩。那孩子说他是中国人,是被拐子带走的。拐子带着他翻山,正好赶上轮战,他就趁拐子不注意跑了。”
海同深都不知道这个故事,他追问道:“是……高地生?您救了他?”
海云垂点头:“他说他叫黄云。我手下的小排长就开玩笑说,这是大云救了小云。他这个情况我们也不能把他扔下不管,跟上级请示之后得到的指令是先把他带到后方安全地带,等确认身份之后安排人送回原籍。在撤退的路上,他踩了炸弹,是我救了他。”
之后海云垂重伤,在医院躺了很久才康复,那也是海同深记忆中,讨厌医院的开端。海同深追问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海云垂:“是我没让追究这件事,追究也没意义,在那地方找一个孩子太难了。我捡了条命,部队安全撤离,没有战斗减员,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伤养好后写了好几份情况说明,把这件事上报,后续参与轮战轮防的部队都没再遇到这个男孩,直到最后取消战备,都没有其他部队再上报同样的遭遇,这事也就结束了。”
亓弋:“高地生……所以他这个名字是408高地,偷生?重生?”
“那我就不知道了。”海云垂轻轻摇头,“如果不是深深跑去云曲后兰正茂给我打电话,我都已经忘了这个人了。他让苏行按照高地生现在的照片做出了不同年龄的复原照给我,我才认出现在的高地生就是当年的黄云。后来经过请示批复,我跟高地生通了话。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他,他欠我的,是时候该还了。他炸了山,引发泥石流,但深深他们一行人用的直升机是他提供的,临时线路也是征用了他的,所以我也说不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说,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那您……还是受影响了。”亓弋低声道。
海云垂说:“你看我现在还能住在这儿,还有司机、保姆和警卫员,一切待遇都还在。放心吧,影响不大。就是原级别退休而已,而且就算给我降一级退休待遇,我这退休金也足够咱们一家人生活的。钱财待遇都是身外之物,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才最重要。”
“对,人还在就行。”海同深握住了亓弋的手,“现在放心了吧?可以好好吃饭了吗?”
“嗯。”亓弋点头。
一家四口用过午饭,亓弋被强制送回卧室午休,他闭着眼靠在海同深的怀里,语气平和而轻缓:“没连累到叔叔就好。”
“都说了,一家人,谈不上连累。”海同深抚摸着亓弋的脸,“爸还说想问问你的意见,以后想住在这里吗?”
“嗯?”
“他退休之后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也可以去干休所或者其他地方。我们是一家人了,当然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虽然以后也肯定是咱们俩单独住,但是偶尔还是要回来的。”
“叔叔说了算,我在哪都一样。”亓弋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近乎梦呓的呢喃,“有你在,哪里都好。”
“睡吧。”海同深在亓弋额头上落下一吻,拍抚着把亓弋哄睡。
待亓弋睡熟,海同深走出卧室关好门,端了杯茶送到海云垂面前。海云垂抬头看了一眼,说:“干什么?做错事了?”
“当儿子的给亲爹倒杯茶怎么了?您哪来的这么大的防备心?”
“你上一次主动给我沏茶是管我借钱买房,再上一次是要买车,再再上一次是公大预录取名单公布,你瞒不住了。再再再——”
“打住!谢谢您嘞,别揭短了。”海同深无奈。
海云垂转了椅子,面对着海同深说:“你先说这次要干什么,我听完之后再考虑一下这杯茶能不能喝。”
“我想把房子重新装修,装修期间父亲大人能不能收留一下您两位无家可归的儿子?”
“受伤那个可以管,身体健康这个……”海云垂撇了撇嘴,“不太想管。”
“我交生活费。”
“然后让我掏装修钱?”
“那不能够。”海同深拉了椅子坐到海同深对面,“认真的,您管不管。”
海云垂笑着拿过茶杯,说:“装修的事建议你等等。亓弋这次算得上是重大立功表现了,奖金和福利不会少。我前段时间跟兰正茂聊过,他说当初亓弋回来没给分房实际上亓弋自己的要求,是在给他重新回去那边做出一个警方对他不好的假象。现在案子彻底完了,当年他的功绩就已经有资格拿房了,现在更不会缺了他的。到时候你们看看他那边能拿到什么样的福利待遇,再做打算。”
“行,那我再等等。”海同深接着道,“父亲大人能不能再给我指点一下现在的情况?”
“不着急,等到三月份你再看。”
“这么快?!那我就提前跟亓弋透个底,他这段时间情绪不高,我估计就是这事一直压着没个结果闹的。”
“行了,回去陪他吧。你上班之后要是不放心就继续让他在家住,我让人带他去三号地散散心。”
“那不行,三号地只能我带他去!”海同深笑道,“爸您慢慢喝茶,别烫着,我回去陪他了!”
“臭小子!”海云垂笑骂一句,而后呷了一口茶。
一个不算热闹但很温馨的春节,是亓弋从未曾有过的家的温暖,守岁熬夜他还做不到,好在家里也没这个传统,等敲过零点钟声之后就各自回屋休息了。初一一早睡到自然醒,还赖在床上的亓弋就收到了短信提醒。
他缓缓坐起身,推了推身边还在犯迷糊的海同深,把手机举到他的面前:“我是眼花了吗?”
海同深睁开眼,反复数了一下数字,而后又把亓弋拽回到自己怀里,说:“忘跟你说了,这是爸妈给的进门礼。”
“啊?”
“以前给我留着娶媳妇用的,虽然现在这个性别当不了媳妇,但是这钱不能不给。没多少,你留着吧。”
“你是少看了一个零吗?这叫没多少?”
“那孔德身家好几千万美元,你绿萼的名号挂在暗网上都值九位数,十几万都算委屈你了。”海同深紧紧抱住亓弋,在他耳边说道,“我的结婚基金可多了,这只是刚刚开始,以后都是你的,就是给你买纯金的奇异果都能堆满一间屋子。我不花钱不是因为没钱,只是因为不需要。”
亓弋反复品了一下这句话,之后吐槽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比晏哥还烧包。他是摆在明面上的咋唬,你是暗戳戳地秀。”
“不喜欢?”
“喜欢。”亓弋在海同深脖子上轻轻嘬了一口,“深哥,你给我盖个章吧?”
“你给我找个干净的能盖章的地方!你身上全是疤了!我都不敢碰。”
“这里。”亓弋拉着海同深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这里在为你跳动。”
“一大早就勾我,真想吃了你。”海同深在亓弋左胸附近用力一吻,而后抬起头说道,“新年快乐,以后每一天都快乐。”
春节过完就到了二月底,海同深回去上班,亓弋仍旧继续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养膘生活,也不知道海同深是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只要亓弋一动去健身房的念头,就一定会被吃干抹净到下不来床。最后亓弋缴械投降,两个人达成了一致,在得到医生确认可以恢复健身之前,亓弋日常最大的活动量就只能是外出散步,而且还要控制速度。
三月初的一天,海同深难得准时下了班,他走进书房,将一份报纸放在桌上,从后面抱住了亓弋。
霁州省□□,省委办公厅主任,俞江市市长、副市长,俞江银行董事长、党委副书记,俞江市发改委副主任,云曲省办公厅主任、副主任,云曲省公安厅办公室秘书,佤源市公安局副局长……一长串的官职和人名逐一罗列,每一个人的罪名都有了初步定性。海同深拉过亓弋的手,带着他一起将报纸翻了面,指着一行字给亓弋看。
“公安部副部长贾长健被开除党籍,已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交司法机关进行进一步调查。其妻倪涵开除公职,妻弟倪元根开除党籍,一并移交调查。”
亓弋的呼吸逐渐加重,少顷,他转过身伏在海同深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自上而下的大清洗开展的轰轰烈烈,藏在阴暗中的前十年后八年的狗屁倒灶的破烂事都被抖落在了阳光下,行贿受贿、滥用职权、金融犯罪等等罪名罄竹难书。而引起这场风暴的人,此刻正在爱人的陪同下到了烈士陵园。这一天,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去给杨予然扫过墓之后,两个人碰到了独自来陵园的曲鸿音。曲鸿音向他们打了招呼,出于礼貌,二人也去给曲鸿音的父亲献了花。站在墓前,曲鸿音将一张照片递给了亓弋:“这是我跟我爸唯一一张合影。”
拿着那照片,亓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少顷,他抬头看向曲鸿音,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哎呀,亓支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曲鸿音也红了眼眶,她强忍着情绪说道,“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案卷公开后,我才知道我爸也参与了这起案子。我爸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没完成的部分,我也参与其中帮他完成了。”
“你爸是……”海同深惊讶道,“当年被那俩变态电死的那位同志?”
“是。”曲鸿音擦掉眼泪,“我以为我继承警号之后就能知道我爸牺牲的原因,结果还是保密的。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亓支,我觉得你应该也想知道的,对吧?”
“是。”亓弋调整好情绪,郑重地向着墓碑鞠了一躬,而后坚定说道,“曲徵前辈,谢谢您。”
曲鸿音拦住准备弯腰向自己鞠躬的亓弋,忙道:“亓支你可别这样,我真的受不起。我亲自到了那边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环境,会有多么危险。你不怪我之前无知时候对你那种态度,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怕牺牲就不会当警察,我爸一直都这么说的,他也做到了。”
“你……”亓弋呼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他清了喉咙道,“你母亲没一起来?”
“没,今天不是忌日也不是清明,这件事还没到向外部公开的阶段,我也没跟我妈说。”
“等公开之后,我应该去拜访一下的。”亓弋说。
“那也到时候再说了,亓支,你现在就应该养好身体,赶紧归队,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好。”亓弋用力点了头。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曲鸿音就先行离开。海同深将亓弋带去了一处合葬墓之前,墓碑上的字是新刻的,海同深将花放在墓前,安静地退到了一旁。亓弋抬起手,摸过那几个字的轮廓——
烈士亓航毕静之墓
终于,他们的名字可以大白于世,他们的功绩得以被所有人铭记。
安静伫立了许久,亓弋的嘴角带上了笑,他转过身走到海同深身边,轻轻挽住手臂,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在他们的身后,阳光洒在描金的姓名上,熠熠生辉。
回家的路上,亓弋的电话响了,廖一续仍旧是那样风风火火的:“上哪儿玩去了?复查了没有?”
“陵园。往回走了,上礼拜复查没问题。”亓弋回答。
“下周再去复查一次,让医院开个证明,回市局销假吧。”廖一续说。
“什么?”
“缅北那边找到了与亚扎体内子弹相匹配的弹壳,确认了射出子弹的枪,枪上没有你的指纹。”廖一续停顿片刻,又道,“是高地生坚持彻查的,他在矿区驻扎了大半年,前几天才找到这关键性证据,因为怕缅北那边的技术不行,他还主动联系我们,把枪支和弹壳全都送到我们这边来检验。他当时……他应该是真的没打算杀你。”
“知道了,谢谢领导。”
“哎呦我的天,受不了你这么说话,挂了吧,我忙了。”
忙音响起,亓弋笑了一声,也跟着挂断了电话。他侧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海同深,说:“今天回家吃饭吧。”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