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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例行检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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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新历3046年，支线派系，赦林星。
赦林本来是万千星球生态舱中颇不起眼的一员。
它远离联盟中心，在星航最先进的观望镜里也只有一颗尘灰大小，很容易被遗忘，就算是驶往这里的哈格，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超过二十这个数字。
这样的星球现下还能在联盟里苟延残喘，得益于与周边星球的相互扶持，赦林领导人真该跟四面八方的邻近星球磕一个。
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几十年前克里安上台，向柬寓东提议，共同商讨“赦林星作为流放罪犯一大胜地”的可能性。
也许是因为赦林实在可怜，与其他一线二线的生态舱相较，这里的基础设施并不完善，说它像历史古迹，可动植物又稀缺得很，不愧为一处鸟过不停留的鬼地方——柬寓东没犹豫，即刻拍板将此事定下了。
由此，赦林的知名度迎来了世纪性飞越，联盟没有一个孩子没听过赦林这“恶贯满盈”的名号，此等威力最后竟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既然是自家总长的提议，星航当然支持，直接出资往赦林修建了一系列航道，还派去了一些技术人员帮助这个星球搞搞基建。赦林虽然名声臭了点，但好歹得以提高了原住民的生活质量，与联盟中心有了交涉的可能性，对外也也有了不小的发展，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联盟里都说赦林掌事人就此笑得合不拢嘴，专门打了块牌匾送去星航示意感谢，也不知真假。
很巧，今天正好是谣言里赦林给星航送牌匾的五十四周年纪念日。
很不巧，今天来自星航的哈格都将在哈格机场接受群众的欢呼洗礼，在一光年外遥遥相望，都能看到机场悬挂的喜庆红色灯笼在哈腰，有多令人眼瞎有多瞎。
也是每到这个时候，来自星航的哈格驾驶员们总是恨不得当回甩手掌柜，将这班换给其他没经历过这等风俗的新兴驾驶员，俗称患难同当。
为了鼓励驾驶员们这天的上班积极性，星航开玩笑似的开放了蚊子肉一样的补贴制度，捏着鼻子将这帮人往赦林哄，看热闹的心思昭然若揭。
全联盟都知道赦林新兴的风俗习惯，都敬佩这沐浴在喜庆中的哈格，说哈格上的人是条好汉。
外头的礼炮声过于醉人心神，饶是层层铁壁封锁的赦林监狱里也能闻见一两分。
这星球最大的流放监狱和星球同名，其中不乏暂时无法定罪的案子，因为性质严重，嫌疑人会被安排在这个星球的最大监狱中度一段与世隔绝的时光。
运气稍稍好点的，还能叫人走司法程序给弄出去，至于凭借的什么，你就别管了。
虽说是嫌疑人，但都走到了这一步，显然是明里暗里有点儿什么令人不齿的行径。
所以这里的人遭受唾弃，放眼整个联盟，也只有星航里的那帮烂好人把他们当做拥有人权的个体看待，监狱里有相当一部分人罹患病症，星航便定期请人为他们做一定的治疗。
高秦则是一位看管这帮病患的普通狱卒。
星航的医生到达时，他还在餐堂组织手下的犯人有序进餐。
这帮犯人的难管程度远超常人，监狱也就逮着这点压榨他们这些资历浅浅的狱警了。
高秦好不容易把那用叉子互相比划打算互殴的俩人拉开，刚把人交出去作训诫，又十分眼尖地瞧找了另一头，大声吼着，拖着微瘸的脚一高一低地赶过来——
“2894，离5390远点！”
被他叫到代号的人对此置若罔闻，依旧眯眯眼笑着给那位“5390”献殷勤，像小孩子一样，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根因为表现良好而获得的棒棒糖，非要往5390的衣袖里塞，见对方不喜欢、不想要，立刻瘪起嘴零帧起手哭出来。
5390对此非常头疼，见状就只能接下来。
——然后2894就能把鼻涕眼泪一股脑全吸回去，重新冲着5390嘿嘿傻笑起来。
2894这类行为不是一次两次了，从5390来时就是这样，一改昔日社恐形象，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倒贴给5390。
一开始，高秦其实并不想管这些细枝末节，觉得趋向美本就是人之常情。
可是后来，事态急剧恶化，5390在这狱里简直就像一根磁铁棒，一瞬间全监狱的铁子都“吻”了上来，对监狱的管理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他们这些狱卒不得不对此重视起来，明令禁止5390两米之内不得有活物。
想到这里，高秦心里有些痒，又忍不住看向这个人。
虽然他目前并未发现5390拥有多少优点，但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倒是精致——单说样貌，就很难让人将他与“流放”扯上关系。
瞧了几眼之后口干舌燥，高秦定了心神。
如果因为一时贪图美色而丢了饭碗，那也太蠢了，孰重孰轻，他分得清。
他也清楚2894脑子有病，这会儿压根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好上前用警棍装腔作势唬他一回，警告他服从命令。
只可惜，高秦的警棍还没挨上不锈钢桌子腿，一张许可证已经拍上了扫描仪，电子屏幕滋啦一闪，弹出一行猩红的警告——【特许通行：若目标人物死亡，赦林监狱需承担星际法庭一级问责。】
高秦：“……”
他动作一顿，几秒默默收回手，摸摸警棍，像是怕警棍被砸痛了。
尖锐的警报声听的人牙酸，但这倒比警棍有用多了，一时间全餐堂都安静了，所有人朝门口望去。
……这分明是把棺材和免责声明焊在一起嘛，怪引人注目的。
5390无精打采地想。
他用叉子慢吞吞戳着一块不明物体，金属与瓷盘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我是从星航来给5390做专项检查的医生。”门口忽而又闪现出了个男人，他看着清清秀秀的，白大褂下摆的咖啡渍迹蜿蜒成褐蛇，蜿蜒着钻进他微攥的指缝。
男人的视线一刻都未曾离开5390，直至走近。
这时5390才发觉叉子下的“食物”死相凄惨。
他觉得牙有点疼，自暴自弃地把盘子一推：“我上次就想反馈了，就不能换个菜谱？断头饭也好啊。”
季元宪：“抱歉，这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5390是一名诋毁了原星航总长克里安名誉的嫌犯，还有反星际联盟的倾向。
明明是板上钉钉事情，可无论如何就是定不下罪。
星航对克里安的重视是全联盟有目共睹的，态度自然也延展到了这个案子上，自然不能让5390出事。他们知道5390身体不好，还特地请了季元宪医生过来专门诊治。
监狱里的碎嘴子多，私底下都说是哪位只手遮天的大人看上5390了，想办法把人保释出去呢。
以前的赦林真是非常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说这样单独找5390不合规矩，但星航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特许通行证……事已至此，赦林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着最后一点聊胜于无的底线，刷了许可证就带人出来了。
“外面黑洞很多，我路上耽搁了，”季元宪跟5390并排走出来，一身不适应的劲儿撤去了，手指微松，语气都柔下去几分，“久等了。”
“有机会给你补这场接风酒。”5390道，“劳烦医生记挂我。”
一旁好心的小狱卒以为季元宪晕机，特地倒了杯水来，此刻看他现在的样子，却不知该不该递过去。
季元宪开来的那辆悬浮汽车上载满了仪器，在机械监视员的注视下，他开了后舱门请5390进去，手脚利索地拆开一团数据线。
5390依言脱了上身的囚服。
单看他的谈吐和行为举止，总会让人以为他是哪家养尊处优的纨绔，可事情不然，他暴露出的大片皮肤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淡色疤痕，最为粗长的那条从颈后一直往下至腰间，看起来是尤其恐怖致命伤。
饶是季元宪见过不知多少回，竟还是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接在5390手腕处的针头感应器刺得极深，高秦瞄了一两眼就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跟着其他人一起在视觉上占5390的便宜了，干脆背过身去。
季元宪把5390扎成了只刺猬，看着光脑上的联通数据，不同数据的需求促使他调动着感应器的位置。
季元宪一共来过赦林两次，5390记得，上次季元宪的手指也是在他的右肩头堪堪停住。
5390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肩头生长着一个水滴形的淡红烙印。
他留意着医生的动作，没见着对方抬过几次头，好像那些针并非是刺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缝住了对方的嘴。
每到这时，气氛一时就有些低迷，不该尴尬的人都得察觉到不对劲。
之前5390问过季元宪，是不是赦林监狱里得病的人都会被烙上这个印记，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时他本还想追问别的问题，只可惜天不时地不利的，治疗一结束，他又被重新关回了那个铁笼子。
不论如何，这次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5390垂眸想了想，开口问：“季医生，我的病很严重吗？”
可惜今天天时地利，但人不和。
季元宪觉得他这双蓝眼睛真是漂亮，像最贵重的琉璃，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掉，5390似乎很擅长利用这一点，转头逼视着他，试图套出一些答案。
“星航有规定，我不能将这个透露出来。”很久，季元宪才开口。
5390一愣：“这也不行？”
那些缠绕在苍白躯体上的导线仿佛有了生命，贪婪地攀附着脊椎凹陷处尚未愈合的针孔。
“心搏过速，”季医生本想说些什么，可手指在数据联通屏上滑动几下后，他突然皱起眉头，“检测到上周的神经阻断剂过量了37％，你在故意诱发疼痛休克？”
“疼痛估计是赦林唯一合法的致幻剂了。”5390耸耸肩，“而且，我想找你弄清楚一些事。”
“你……”
“我有精神疾病吗？”5390不给他教训人的机会，问。
“别瞎说，”季元宪似乎不喜欢听这样的字眼，迅速打断他后面的话，眉宇更深，“你什么都没有，你很健康。”
5390也不恼，嘴角带着一点处变不惊的礼貌弧度，只是等了半天没见季元宪目光不过来，他便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向后靠着椅背。
他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善解人意，并没有直接戳穿对方，而是触上自己的唇示意闭嘴，正巧的是他腕骨一颤，连带整排监测灯转为刺目的橙红预警，季元宪猛地看向他，却在这张脸上找不着一丝异样。
反倒是5390，用气音诉说：“比起我自己，我更好奇其他的。”
“季医生，你刚刚抖得比我更厉害。”
……为什么？
……
警报铃骤然轰鸣，惊扰了天地。
高秦的警棍终于派上了用场，砸在了突然暴动的机械监视员头上。
“又来了！”他一脚踹开那冒烟的电路板，“我早说不该用这些次品玩意儿，今天都必须给我上报，谁也不许拦着，必须撤回这些得了狂犬病的AI！”
季元宪往外面看了一眼，拉开了与5390的距离。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本来是想去帮对方放松手部肌肉，可是现在又放弃了，伸手把5390身上的感受器一根根收回来，哪怕是吃了瘪，动作也是极轻柔的。
“我开个玩笑。”5390怕他又当哑巴，哄小孩似的道，“但我是真好奇，我难道不是‘朝廷’钦点的要犯吗，为什么你们星航会对我这么上心？于情于理似乎都不合适。”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季元宪的手腕示意他松开，又一把将扎着的针头一股脑全拔了出来：“更何况，我身无分文，这浑水也没人敢趟，就算是申请法律援助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人。”
他穿好衣服，右手从下往上系扣，系到一半突然笑了一下，季元宪执着他的眉眼，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安排好的，”季元宪鬼使神差地这么来了一句，手心里的是尚带着5390体温的针头，他收好针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这所有的，才塞进了白大褂口袋，“疑罪从无不是空口泛泛，事情存疑，我们自然认为你无罪。”
5390看着他，忽然笑了：“借你吉言。”
医疗箱的最底层，未登记的吗啡注射器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季元宪假装整理仪器，手指却碰上了那剂针管，头也没抬：“你呢，要是真出去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5390见他收拾好东西，便起身要回去，末了还不忘自嘲：“先看看你们会为我找来怎样一个会颠倒黑白的律师先生吧。”
高秦本来还在一旁吐槽，说这种案子还能被搞出去？5390你敢说自己心里真的没点数吗……结果这句话还没在脑子里蹦哒完，就只见得季元宪叫住5390，恍然听着了一个比5390本人能当庭释放更离谱的消息。
“早准备好了，说是谢长官来帮你打官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