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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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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口莲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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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莲这个名字是她爹随口取的。
宋杏花临盆前一天晚上梦到满眼的池塘水,几朵开得正盛的莲花在水面上飘荡,等她醒来时,窗边的夜空被几声鸡鸣撕开一点白边。她推推睡得鼾声震天的王天柱,跟他说想吃莲子。
王天柱咂咂嘴,翻个身又睡熟了,两个人早晨醒来,谁也没有记得这件事,一直到杏花感觉肚子里有动静,想吃莲子的欲望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当时她就觉得,要是她吃不上莲子,这孩子就生不下来。
杏花生产前蹲在池塘边摘莲子,刚钩到一朵白莲花,她便疼得受不了,身子重重往下一歪,周边几个妇人吵吵嚷嚷地将她抬到农具用车上。
只是车还没走出池塘地,杏花便疼得不让走,说她还是想吃莲子。
妇人们七嘴八舌、手忙脚乱,没见过这号生产的人,哄了又哄,还是没劝成。有人帮她摘莲子,还有人去喊她男人。
王天柱热着上半身,急哄哄赶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把孩子生在了池塘边。
血一样的红霞照满整片池塘水,与女人下面的血水相融,分不清楚哪里是晚霞,哪里是血。
小莲这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她出生时的哭腔震飞树枝上的麻雀鸟,王天柱瞥过一眼,原本的喜悦随着汗水一并蒸发。
在上世纪某个夜里,王天柱气势汹汹地在宋杏花体内播下一片种子,期望来年会有金灿灿的收成。又在上世纪某个夏天的傍晚,王小莲被胡乱生下,被胡乱取了名字,她也胡乱过这一生。
除了红彤彤的晚霞,并没有人庆贺她的初来乍到。
长大后的小莲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些,都要跑回家狠狠地冲王天柱说上一句,我就该叫小霞,你给我取什么小莲?这破名字不好听,我要改名字!
王天柱瘫在藤椅上抽烟,斜楞她一眼,让她别来烦人。
王小莲蹬着小腿跑过去,一把掐断他嘴里的烟,不解气还要摔到地上踩两脚,怕被打又赶紧逃跑。
但这顿打是逃不过的,王天柱抄起鞋板子就往她屁股上抽,边打边骂,问她臭丫头片子哪来的胆子敢跟老子叫嚣。
宋杏花放下手里的衣服过来劝,劝不过就坐在地上哭,喊着真是作孽。
周边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王天柱脾气不好,王小莲也不是善茬,她还是小小莲的时候,就已经敢冲她爹晃菜刀。
王天柱性子急起来会动手,宋杏花同样不是温和的人,他俩打起来的时候,聪明点的小孩早已躲起来或者跑出去,小莲就不是聪明的人,她轴得像头驴,非要在他们打最激烈的时候让他们住手,没人听她的,她跑向厨房拿菜刀,举起菜刀朝她爹冲过去:“我让你们住手,你们聋了是不是?”
几次下来,王天柱也真是怕她了,连打都不敢下重手,后来跟杏花商量着把她送走,不养了,不然等她长大不还得杀了他?
王小莲知道后,站在大门口,叉着腰告诉他,她王小莲就是死也不踏出这个大门,让他等着的,他要是敢送自己走,等他老了非得把他丢外头的池塘里,她从那里出生,就在那里给王天柱送终。
这么一来,王天柱睡觉的时候都要小心锁上门,暗地里跟杏花琢磨,她这么个性子,十里八村都晓得,谁还敢娶她?
王小莲到了十六岁,体格健壮,站在池塘里挖藕时,两截莹白的胳膊比莲藕还要白上几分,一身粗布衫遮不住她丰满的胸部,窄细的腰肢往下弯,过路人频频回头看。
王小莲把大粗辫子往后一甩,瞪着那人骂,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骑着二八杠路过的人被吓到,歪歪扭扭跌进旁边的池塘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看见王小莲站在池塘里仰头大笑,笑声比自行车上的车铃还要清脆。她乱糟糟的发丝贴在白净的额角,对方的话堵在喉咙里,脸一红推车跑了。
王小莲模样再好,这副性子也总得吓跑几家看上她的。
杏花整天愁得吃不下饭,这么大的姑娘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大姑娘嫁不出去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王小莲看不惯她对自己苦巴个脸,剁白菜的刀被甩在案板上,“嫁不出去我待家里一辈子,给你俩养老送终,反正你俩也生不出儿子,最后还不得指望我?”
“你俩想不明白这个?”
杏花往往会捂住她的嘴,小心让你爹听到。
王天柱想要儿子,这些年一直没能如愿。他年轻时尚且有力气,勤奋且执着耕耘那一片土地,种子越用越少,还责怪黄土地不够肥沃,长出来的全是小花小草,瘪瘪的,没有好收成,并不顶用。
“他听到又能怎么样?什么种子结什么果!”
王小莲愤愤不平,扭头看见杏花又挂上苦瓜脸,不情不愿地咽下嘴里的咒骂话,剁几刀白菜,猛地把刀插在案板上。
王小莲只念到小学,连字都认不全,脑袋里没墨水,但用她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她想出一个很好的表达。
她在池塘边出生,被绚丽的晚霞接生,她的父母就该是这天地,王天柱和杏花只是她在人间的父母。
那一年,王天柱喝醉酒,从商店折回家的路上,绊倒在王小莲出生的池塘里,夜深人静,一轮清辉,几声遥远的狗吠,两尾鱼甩动水面,池塘水冒出几个泡泡,咕噜噜就是王天柱的一辈子。
第二天被打捞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浮肿一圈,连脸都看不清楚。
杏花哭嚎几嗓子,黑眼珠往上一翻,晕了过去。
在众人的惊呼或者悄声细语中,王小莲看到王天柱被泡得发白的尸体,身体鼓起来,像一只要爆炸的河豚。
等王天柱下葬后,杏花的屋子每天晚上都飘着几缕细若游丝的哭腔,王小莲哭不出来,她心里盘算明天该下哪块儿地,要去哪里打草。
同年,杏花病倒在床上,身子疼起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王小莲白天照顾地里的水稻苗,中途回家做饭伺候病人,晚上还要割草喂猪。她弯腰下农田的时候,时不时有人过来喊她快回家,她娘又疼得在哭。
她站在连绵的青山中间,黄绿色的水稻扫过她的小腿肚,淌水而过时,她总觉得这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卫生所委婉地表示让王小莲放弃,或者带杏花去别处看看,乡镇医疗资源实在紧缺,宋杏花这病要想治好,需要一大笔钱,并不是王小莲能够负担得起的。
于是王小莲到处打听杏花的病要怎么治,有人说得去大医院,她背上杏花往县里跑,做完检查之后医生眼镜片反着冷光,没什么表情地说太严重了,得手术,但是他们也做不了。
王小莲问他哪里能做。
“去省里啊,省医院能做,”医生抬抬眼,扫了下痛苦干巴的瘦女人,又看了眼王小莲,顿了顿,好心提醒,“把钱准备好,你娘这病不好治。”
他欲言又止,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叹气挥挥手,旁边的实习生喊下一位。
走出医院大门,杏花靠在大门口的石柱上,让王小莲带她回家。
王小莲不干,托着脸说自己会想办法。
自从王天柱走后,家里的活全部落在王小莲身上,她做事麻利,手也灵巧,把杏花照顾得体体面面,自己却瘦了一大圈,原本圆圆的脸庞瘦出尖下颌,皮肤也变得粗糙,一颗蒙上灰尘的白珍珠。
不管杏花这病要怎么治,王小莲都不愿杏花走得不体面。
她站起来,拖起杏花背上,“我们去省医。”
杏花皱着眉不去,干枯的手指甩开王小莲,不想再花钱。
王小莲拖着拖着就生气了,气着气着就开始哭。
杏花没见过她这样,一时也无措,闭上嘴没敢吭气。
王小莲抹了把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梗着脖子跟她说:“你就说治不治,不治等你死了我不会把你跟我爹埋一块儿。”
“随便埋在荒郊野岭,反正你也不知道,逢年过节我也不看你,让你当个孤魂野鬼。”
杏花不情愿地妥协了,她不想当野鬼,野鬼亡灵到了下面也会遭欺负。
她生前没过多少好日子,死了要再过苦日子,人活着不能这么惨。
杏花那天翻来覆去地嘱咐王小莲,要把她跟王天柱葬一起,他力气大能干活,没人敢欺负,每年清明多烧点纸钱,不然他们什么也买不起,还是要遭欺负。
她碎碎说着这些,小莲就烦了,让她闭嘴。
她就果真不说话了。
这个家里没人不怕王小莲。
王小莲从邻居家借来一辆能拉人的车,拾掇拾掇点东西后拉车就往省里走,颠簸将近一天一夜,给杏花做完检查之后,医生单独跟王小莲说,“挺严重啊,”他指着影像上的某处,“已经扩散到这里,咱国内目前对这方面的研究还比较空白……”
“是不是确定治不了?”
王小莲抢过话。
医生愣了下,到底还是跟她说了实话,“治不了。”
王小莲一声不吭地坐在医生对面,过了一会,她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出去就又把杏花拉回家。
她不说话,杏花也不敢多嘴。
杏花躺在木车上,车子摇晃往前走,她头顶的蓝天白云也晃动着走,看到一朵孤苦伶仃的白云后,她一歪头,几行眼泪流进了耳朵眼儿里。
回到家,王小莲还是跟之前一样,做饭、下田、忙前忙后地伺候人,杏花说话得罪她她照样不饶人,一张红艳艳的嘴唇淬了一瓶鹤顶红似的,杏花先是被气得不吃饭,王小莲也不给她留饭,深更半夜她饿得受不了左右翻身,王小莲才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杂面条。
后来杏花不闹腾了,每天躺在床上以泪洗面,见到王小莲眼泪唰唰往下流,说自己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
王小莲起初懒得理她,嫌烦了转身从厨房里拿出原先那把刀,丢在桌子上说:“你死个给我看看,你敢不敢?”
杏花老实了。
医生跟王小莲说杏花只能活半年,但是她把杏花拉回家后,杏花还是活到了第二年春天。
柳树抽条以后,杏花彻底说不了话,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从喉咙里闷出几声呜呜哝哝的哭腔。
王小莲背她出去晒太阳,将她安排在门口的向阳处,回到院子里洗杏花的床单被褥。
杏花逐渐不能生活自理,连基本排泄都无法控制。
王小莲又爱干净,每次洗被褥时都要发通脾气,杏花知道自己被嫌弃,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眼泪还没流出来就被蒸发了,春天的暖阳彷佛千斤重,压制住她细微的哭腔。
王小莲早就到了谈对象的年龄,自从王天柱去世以及宋杏花病倒以后,也就没什么人敢踏进门来提亲,是个人都要躲得远远的,嫌晦气。
后来有媒婆特意赶过来,一口茶没来得及喝就被王小莲轰出去了。
她拎着扫帚站在大门口,冲媒婆说:“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就告诉那人我俩没戏,我可不想再去伺候他爹娘。”
媒婆扶正头上的帽子,一拍大腿哎呦叫唤:“你这囡囡是怎么回事,人家相中你,特意托我过来说亲,你娘说不了话我只好同你商量,你面子给不给的呀?”
王小莲这人脑子里根本没有面子不面子的,跟媒婆说再不走,别怪她要用扫帚扫人。
媒婆走时脸色雾沉沉的,想发火又对小莲害怕得紧,只好掀开一张薄嘴唇,指着小莲,边跑边嚷道:“你这辈子嫁不出去也别来求我!”
王小莲觉得她有病。
杏花在屋里听见她们的对话,抬头被外头的日光晃了下眼睛,金灿灿的下午太阳挂在木质窗户中间,像颗烤焦的鸡蛋黄。
王小莲走到院子里,母女俩隔着窗户对视了一眼,她对杏花说:“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要你了。”
杏花哭得更凶了。
没过两天,又来了一个媒婆,说话比上一个好听得多,一进门就拉住王小莲的手,细看两眼,忍不住啧啧称赞:“你这皮肤生得真好,白白嫩嫩的,长得又这样好看,跟姨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笑模样,慈眉善目的,腔调又细声细语,王小莲倒不好意思了,抽出自己的手,“没有,我没喜欢的。”
媒婆看着她笑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她跟前,“你看看这个你喜欢吗?”
王小莲眼神快速瞟了一眼,只看清楚照片上一双黑色的皮鞋,其余什么也没有看到,仍旧连连摇头:“我没想过这回事,麻烦你白跑一趟。”
媒婆也没生气,拉起她的手,掖掖她额前的碎头发,“听说你跟上个媒婆差点打起来,利民这又托我过来,想是他对你喜欢得紧,要不见一见?”
“你娘现在卧病在床,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媒婆往里屋扫一眼,继续说,“利民仪表堂堂,在学校里教书,家里还算殷实,你嫁过去也不会吃亏,照顾你娘也能轻松些。”
王小莲只心动一秒钟,拉开俩人距离,还是跟拨浪鼓似的摇头:“那更不行了,人家家里殷实,我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她在这方面脑子倒是清醒,还是不同意,“真不行,咱俩再说也说不出来花儿。”
媒婆吃了哑巴亏,走时强撑笑意,转过身脸瞬间拉了下来,涂的粉唰唰往下掉,跟墙皮碎渣似的。
王小莲转头就把这事忘了,反倒是杏花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动不动喉咙里就传来呜咽的咕哝声,小莲听着就感觉旁边有一壶咕噜噜冒气泡的开水。
在杏花再冒出这种气泡时,王小莲烦躁地站起来,洗衣服用的肥皂往盒子里一扔,问:“你这么急着让我嫁出去干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嫁人?”
“我不得先把你伺候走,再想我自己?”
“你生我一场,我王小莲又不是白眼狼,我爹没死的时候你也没少受气,他走后你还没享两天福就病倒了,现在你让我嫁出去,你打算干什么?打算投河还是上吊?不是我说,你想投河还得让我背你过去,想上吊还得让我给你挂绳子,左右都是拖累我,你不如好好给我活着。”
王小莲拿起肥皂继续洗衣服,水盆里的彩色的气泡啵啵地破开,“你消停会比什么都强,”她看了眼杏花,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又没说,“你想哭就哭吧,使劲儿哭。”
“哭完我还得背你回屋。”
不知道是不是王小莲那通话起了作用,杏花很久没再用期盼催促的眼神看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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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王小莲又去池塘里挖莲藕、摘莲子,每次干这些的时候,她总要坐在池塘边看远处的太阳慢慢落山。夏天的太阳落得晚,降得又很快,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王小莲仿佛荡了一个很高的秋千。
王小莲把腿伸进池塘水里,清凉得像第一口咬下来的棒冰,浑身的热气被浇灭,她的两条小腿肚上沾有池塘污泥,白晃晃的脚丫子在水里扑腾,红色的鱼聚集又散开,伴着莲花淡淡的清香味道,她一坐就是个把小时。
黑色发丝沾水后紧紧贴在她白腻的脖颈上,王小莲乌黑的眼珠往旁边一瞧,定睛变了脸色,“哪里来的臭流氓?偷看什么呢!”
那人闪过一个急匆匆又笨拙的身影,摇晃地从羊肠小道上跑走远了。
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王小莲第三次瞧见后立马从池塘里出来,撸起袖子撒着脚丫子就去追。
她追,那人就跑,两个人在田埂上的小道上追赶,远处的彩霞映红俩人的身影,莲香在半空中铺成一条新的小道。
王小莲体格大,光着脚跑得飞快,一把拽住那人的后衣领,一个甩力,把人甩到地上,脚往人背上用力一踩,脚下的人发出求饶声:“误会,这都是误会。”
他高子蛮高,身形清瘦,力量上不太是王小莲的对手。
王小莲半蹲下,抓了把对方的头发:“问你呢,你谁啊?偷看我几回了?”
那人一直不肯转头,不停地道歉,让王小莲放过他。王小莲哪是吃素的,脚上的力度更大了,“你别给我说话文绉绉的,问你话呢!”
林利民摘下眼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新戴上,艰难转了下脸,又不太好意思地转回去,“我、我,你之前见过我。”
王小莲没有立刻想起来,只当他诓自己,盯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质问:“你乱说什么?耍流氓还要遮遮掩掩,能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
林利民没法,只好将脸转过来,眼神对上一双黑葡萄后,被烫了似的移开,“你、你看看我,是不是之前见过?”
王小莲这才细细打量起来。
这人平直一对浓眉,窄细一双眼没敢看自己,不停地用手扶眼镜框,白白净净一张脸,看着斯斯文文的。鼻子长得真是好,眼窝与鼻骨之间长了一颗黑色的痣,看着王小莲心里不太舒服,膈应,总想着把它擦掉。
林利民一开始还任她打量,后来顶着那道认真的目光率先别过头,“你、你看完了吗?”
王小莲想了想,突然皱眉,“你是个结巴啊。”
林利民鼻骨上又起了一层薄汗,“不、不是啊。”
王小莲:......
她脚上猛地一用力,林利民疼得咧了下嘴,“你个女孩子,哪来这样大的力气。”
王小莲没搭理他这句话,看着他那张脸,眉头皱得更深,“我想起来了。”
林利民:“想起我了?我真不是流......”
“之前骑车子栽进水沟里的是你吧?”王小莲前后一想,顿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满地呵斥出声,“你是惯犯,我得把你押到派出所。”
林利民赶紧解释:“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他手忙脚乱的,“我没有偷看,就是、就是......”
王小莲不耐烦了,“就是什么就是,总不能你看上我了,特意过来看我在水池子里扑腾,你甭这样说,这话我听多了。”
林利民张张嘴,憋红了脸:“怎么不能?”
王小莲不说话了,林利民也安静了。
也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王小莲总感觉那一分钟特难熬,晚霞晒在她脸上,热得很,脚上力气松了一些,但没挪开,脚趾在他背上不自觉抠了一下,林利民心脏像被挠了挠,软得一塌糊涂。
后来林利民咽了一口莲花香的味道,那口莲香弯弯绕绕,像在他身体里迷路,从他鼻腔里钻进肺里,绕得他头晕眼花,一呼一吸都仿佛泡在莲花池里。
他最后稳住腔调,撇头却看见王小莲立在他脸边的脚丫子,再往上是从宽松棉麻裤子里面露出来的一截小腿,又被那抹白晃了一下眼,急速把头转向另一边,这才慢慢开口。
“我姓林,你可以喊我利民。之前我有次路过这边,你要挖我眼睛那次。我想着不能贸然跟你见面,但媒婆跟我说,你见过照片后没看上我。”
他音量渐低,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我比你大上几岁,但这些天我从学校回家总想走这条路,希望再次碰到你。”
“我真的只想看看你,看一眼就走。”
林利民脸朝地,絮絮说完这些,耳廓连带脖子红了一片。
小莲瞧见后,想了一会,怀疑是今天的晚霞红得太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