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最近还频繁噩梦吗？”
“少了点，煤球会及时叫醒我。”
C市花园路Vir-s心理诊所，白大褂金丝眼镜男人转向电脑若有所思，敲打几行字又觉得不妥，转头看一眼轮椅上的少年，确切说是青年。
自那场意外后，对方身上的稚嫩迅速褪去，目光沉静情绪内敛，瘦削的身体掩藏在宽大的白色短袖下，整体单薄到像片纸静置在桌边，察觉到注视侧头轻问，“怎么了吗？”
“没。”男人摇摇头，目光扫到左侧不小心点开的微信群，一群人正在激动刷屏，C市高考状元刚刚公布，是三中的招牌学生沈今朝。照片里的白衣少年正迎着夏风奔跑，灿烂的笑脸擦过镜头，青春活力在他身上肆意挥洒，耀眼地像个太阳。
“药量可以减半了，”斟酌片刻，男人还是删掉整段重新打字，“恢复地很棒，两周后再来聊聊天，按照当前趋势，有希望在十月份稳定下来。”
“真的吗？”惊喜让青年神情略微放松，嘴角上扬眉眼平静，看了眼门外突然把手挡在嘴边，久违浮现一丝照片的模样，小声对他请求，
“可以帮忙告诉奶奶吗，她还想给我办一年休学，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可以，稍后我会和她解释，”变化落入眼底，男人心底松口气，把打印出的药方递给他，含笑鼓鼓掌，“还要说声恭喜，高考状元。”
“谢谢，那我走了，两周后见。”
“再见。”
青年驱动轮椅离开，诊室重新恢复寂静，转回电脑前的镜片折射出屏幕患者信息。
沈今朝，男，18岁。
因生日当天拒绝朋友表白，被悬于楼顶逼迫中不慎坠楼，现父母失联疑似抛弃，诊断为（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
表现症状：记忆闪回、噩梦频繁、回避惧怕同龄人出现发抖，呼吸急促紧张等现象，经聊天观察发现有持续内耗自责心理行为，疑似携带童年创伤。
最新就诊记录：患者有较强自愈能力，现已步入构建自我意识阶段，可考虑线上交友逐步脱敏控制，需注意给予鼓励适当培养攻击力。
-
“奶奶，您不用特意来陪我。”
回家的路要穿过小公园，四点的太阳趋向温和，出来活动的行人不时好奇看向河岸。
沿小道前行的青年身板笔直端坐在轮椅上，白净骨感的手臂自腕骨到上臂划出一道三十厘米长的狰狞伤口，露额的短发干净清爽，五官精致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琥珀色眼睛清澈明亮，讲话时左边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习惯对打量视若无物，沈今朝转头看看身后的银发老人。
小老太太每次陪诊都郑重以待，胳膊上还不忘挎个小篮子，篮子里毛茸茸的黑色小脑壳不停伸出又缩回和他玩捉迷藏，路过一棵歪斜杨柳树，细长的柳叶扫到鼻尖发痒，举爪愤怒抓挠。
是煤球，三个月大的双血黑色侏儒兔。沈今朝出院时，楼下兔舍倒闭就剩它一只脾气坏没人要，店主说要丢掉让其自生自灭，被奶奶撞见索性捡回来和他一起照顾。
“嫌弃我了？”沈今朝曾经的初三班主任，现已是退休老教师板起脸，“我听张医生说，上周他就和你提建议，让你试试打什么网游放松心情，怎么不和我说？”
老太太教书育人四十多年，古板不通人情，曾多次痛斥游戏是青少年毒物，家中儿女大学一毕业就早早搬出自由生长，现均已成家只有过年回来看望几天，书籍报纸等时代旧物十年如一日在书房里堆积。前两天在公园和老姐妹唠嗑，偶遇张医生被询问打游戏效果怎么样，跟不上时代的老人难得迷茫一瞬。
回来就四处打听像他这个年纪都喜欢什么，昨晚悄悄给书房挪出一半空间，找人装上全新电竞桌配电脑游戏机等现代热门电子毒物。
“上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今天就玩。”
想起早晨刚睡醒就被神神秘秘推到书房，看到炫彩跑马灯在透明机箱闪烁的那一瞬间，沈今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那七十高龄常年被喊灭绝师太的祈老师能整出来的东西吗？
网速都给他换成最快的，听老太太新奇惊讶听广播一点也不卡，青年百感交集心底发酸。
“行，就玩那种打打杀杀的，把你老好人性子改改，年轻人就该有点攻击力，多责备别人少反思自己。”
沁园小区8号楼拐角，几个头发同样花白的爷爷奶奶招手示意结伴去近郊，那里的蔬菜能自己从地里摘，价格和超市一样，胜在新鲜健康。三公里的距离有老年卡免费坐公交，这个点出行可以避开高峰人流。沈今朝勾起嘴角挥挥手回应，伸手接煤球催促她过去，老太太把小篮子倾斜不放心叮嘱，
“记住啊，按张医生说的，遇到事情？”
“指责别人少怪自己，记好了您快去吧。”沈今朝把煤球抱出来摸摸头，小黑兔高兴蹭蹭掌心跳大腿上蹲好，他转动轮椅从侧边斜坡上去，打开二单元的门冲老太太摆摆手示意没问题，等人离开后进去按电梯。
-
A市云天水苑。
谢清宴脸色黑得滴墨，戴上耳机放大音量屏蔽噪音，任凭周子生再三恳求，薄唇一动永远都是 “滚”。
“宴哥求你了，下楼站门口和他说句话就行。”
“滚。”
“现在下着大雨啊宴哥，你也不忍心他就这样淋着吧，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铁哥们，走到这一步多难看。”
“忍心，别恶心我，快滚。”
狼尾青年心肠冷硬，右臂被石膏固定动弹不得，高考结束跳伞越野等一系列计划全被叫停，憋屈吊胳膊窝家养伤的躁意充斥心底，现在又多只苍蝇嗡嗡烦个不停，见人还不死心，狭长的眼睛眯起，声音骤然冷地像淬了冰，
“再劝你和他一起滚。”
“别呀。”周子生秒怂，右手上抬给嘴划拉链，看眼电脑上的游戏下载进度，小心翼翼点开微信打字：
宴哥单手打游戏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我陪您？
谢清宴额角跳了跳，摘下耳机单手拽着人大步走出电竞房，手一甩把他丢远，居高临下送出最后一句。
“滚远点！“
再想发微信求饶，红色感叹号提示对方开启好友验证，周子生拍拍腿唉声叹气站起来，耷拉着脑袋下楼，临窗赏雨的谢妈妈放下茶杯，看他这个模样忍俊不禁，
“失败了？”
“对，”似乎看到救星，周子生抽泣几声小跑过去讨好倒茶，“阿姨要不您帮忙劝劝，下着雨人一直在外面等也不行啊，他本来就身体弱，为了宴哥才——”
“小生，”温婉的谢妈妈止住他，放下杯子摇摇头，“是宴宴被他撞倒摔折手臂，原不原谅只能由宴宴决定，我尊重他。”
“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既然知根知底，就不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他谅解，回去吧。”到底是从小看大的孩子，谢妈妈多嘴劝一句，“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拿把伞。”
“拿把伞……”周子生喃喃看向雨幕，“会不会太绝情了点？”
绝情？谢清宴冷嗤，把他撞成这样一句道歉都没有，只会可怜巴巴仗着身子弱博同情，谁家弥补是要红着脸来他家做佣人的？
周子生被从小一起长大迷了眼他可不傻，从出事到现在，至少两位数来替那人求情，正主一直清清白白在外面摆着，他倒名声远扬变成冷酷少爷，甚至还有人咒他早晚遇到克星。
小说看多了吧，谢少爷不屑，他的克星不可能存在，把劝告和咒他的名单汇总成表格，圈个日期等恢复后一个个算帐，有仇必报的人啧一声挪动鼠标，右键进入游戏。
“蛮荒大陆？”
C市，漫无目的翻找的沈今朝看到页面蹦出的巨兽图标一愣。
是两个月前青扬科技宣布要公测的mmorpg，无缝大地图全开放自由探索，七大种族五个职业任意组合，铺天盖地的广告上大红标粗免费畅玩，上线时间定在高考后，他当时还和同学乐这开发商找准了受众，磨刀霍霍对他们这批准大学生。
那时的他能跑能跳，在复习间隙偷溜出去放松，被老师呵斥后嬉皮笑脸窜回来，接过毛巾擦擦篮球场挥洒的汗水，笑嘻嘻和大家击掌约定考完试游戏上线后，一起去网吧连坐。
现在，颤抖的左手按按没有知觉的双腿。
高空坠落，脊髓损伤，下肢瘫痪。
医生背对着光，他躺在阴影里，听对方委婉解释，神经损伤不可更改，这种情况恢复行走的概率为……无限趋近于零，直白来说，除非奇迹发生。
出事后他爸妈赶来过一次，看完惨状留句废了自生自灭吧转身离开，甚至怕他纠缠，房子低价抛售夫妻俩拿钱直接消失地无影无踪。
“恨吗？”
病床旁，本想退休后再看一眼这孩子，却目睹事故全程的祈老师揽下所有治疗和照料，让他改口叫奶奶，在夕阳中轻轻摸摸他的头询问。
怎么能不恨呢？
变故来得太快，迷茫的少年看着窗外，飞鸟在天空自由盘旋，离高考只差一个月，他的人生尚未起步。
只因为他乐观，只因为他像小太阳，只因为无意中救了个冷漠转校生，只是身为班长习惯性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只是摇头拒绝对方不知何时生出的爱意。
那场生日后，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全部注销清空，他不敢和同学朋友接触，哪怕只是靠近接近年龄的人都控制不住恐慌发抖，像座孤岛隔绝在人群开外。
可又怎么甘心呢？
怎么甘心青春以恨结尾，怎么甘心畏手畏脚像老鼠一样苟活，怎么甘心错的明明不是他，所有痛苦凭什么由他来承担！
屏幕两侧是奶奶贴的便利贴，左边的向日葵形状写开心打游戏，右边绿色树叶形状是不要内耗放肆指责别人，沈今朝深吸一口气，在是否下载蛮荒大陆的询问中，颤抖坚定点击“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