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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色牢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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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消散,偶尔有几缕浮云飘过,雨露滋润,空气里还弥漫着阴雨过后的土腥味,雨水冲刷后的城市全然一新,潞州市连续几天的暴雨也终于在昨夜落幕,晨风还带着寒气,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晨练的人。
潞州一中门口,这个点学生都踩着点往教室赶,池丞逆着人流往校门口走,手里接着电话脚步不停:“阿姨,言枝的事情我处理好了……嗯,我现在去局里,晚上我来接他吧。”
到校门口顺手拦了辆出租,车身刚停稳,一位老者从副驾驶先下了车,和池丞打了个照面。除去身体上的变化,年龄没有带给老者太多其他的改变,即使是上了年纪,依旧腰板挺直,面如满月,戴着一副眼镜,能看出饱读诗书的文化气质。
许是池丞的目光太过赤裸,老人笑着礼貌性的点了个头,就往他身后的学校走,看样子是学校的老教师。
池丞开了后车门,跨步进去:“师傅,麻烦到潞州市公安局。”
司机眼睛一亮,突然来了兴致,咧嘴笑道:“小伙子,做警察的啊,我这车还没坐过警察呢。”
坐过警察是什么好事吗?池丞暗想,表面上浅笑道:“今天刚报道,留不留的下来还不一定呢。”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你别说,我看人挺准,我看你第一眼,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做警察的料。”
池丞笑着点头:“借您吉言了。”
这个时候的环线已经开始堵了,前车抢着绿灯尾巴冲过马路,“不要命了。”司机嚷了句,车身晃晃悠悠地在红绿灯前停下,车里音响还在播报着今日的新闻:“截止到今日,朱伟一案才算是最终落下帷幕,这个案件也引起了较大的社会舆论......”
不知道是不是有个警察坐在后座的缘故,司机感觉自己正义感陡然上升,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这种社会人渣就不该存在,因为自己一个人毁了那么多人的家庭。”
池丞看了一眼他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没有接话,安静地听着他说。许是很久没有人可以说话,司机也没有在意池丞是否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警官,你说这种人会判死刑吗?”
池丞没在意他突然转变的称呼,“这是法院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范围内。”即使是既定的事实也要看最终结果,这个案子他也有关注到,被告人朱伟因为借贷纠纷报复社会,残忍杀害多名学生后驾车逃逸,算是潞州市最近最大的一个案子。
“这种事情我们老百姓也不懂,还是要靠你们,也多亏了那位沈警官,叫沈……沈……”
“沈淮。”
“对,沈淮,沈警官。你们认识啊?”
池丞看着前方读秒的红灯,莞尔,“未来上司。”
两人闲聊了几句,车里陷入寂静,只有车音响还在继续插播着今日的天气状况,“潞州今日晴,最低温度12度,最高温度19度,气温降低,市民活动需注意防范,做好防护措施......”
“这连着几天的阴雨,终于放了个晴,连着下雨,我们生意都不好接。”
池丞看了眼车窗外,树叶上的露水还闪着光,阳光透过树叶,细碎洒落。
潞州下了几天雨他不知道,他也是昨天刚回的潞州。
八年,他又回到了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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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市局刑侦支队,男人猛地吸了口烟,抓着烟屁股按到手边的烟灰缸里,从一片烟雾里抬起头。
对面的青年也是满脸疲容,只是不像他这样烟雾缭绕,右手边放着冷掉许久的咖啡,左手边趴着一个少年,身体微微浮动,传出轻轻的鼾声,右边的沙发上也半躺着一个人,女士大衣掩面,看不清脸。
男人站起身,拍拍手道:“行了,都醒醒。”
沙发上的人瞬间弹起,左右看了下发现无事后,又闭眼躺下幽怨道:“老大,我正值青春年少,缺觉啊。”
男人走到窗边拉开遮光窗帘,晨光从缝隙刺进来,“江柚子同志,你也就比我小一岁,人家实习生都没说话呢。”
江柚看了眼已经起身的李湛,认命地坐起身。“我老年人缺觉行吗?”
“陆栩你那里材料好了吗?”
对面叫陆栩的青年看了一下手上的几个资料,点点头,“差不多了。”
“走吧,先去对面吃个早饭,回来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快点交去检察院。”
“沈队,我就不去了,傅局叫我。”李湛给他扬了扬手机。
沈淮点点头,带着陆栩和江柚去了马路对面的早餐铺。
“你们几个,吃完回局里处理一下手头上剩下的就回去吧。”
“我不着急回去。”江柚摆摆手拒绝了。
“你不是缺觉吗?一个大姑娘,人家同岁的恨不得快些下班回去,你怎么整天蹲在局里,等谁呢?”沈淮目光转向另一边低头吃饭的陆栩,欠揍的问:“陆副队你知道吗?”
陆栩轻咳,把面前的油条推向他“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柚也跟被噎住似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我那是因为......傅局说今天有新人来,你们忘了?”
沈淮目光在他们俩脸上流转了个来回,“话题转的倒挺快。”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反正你们有点什么事都一个两个往肚子里塞,来个新人你激动个什么劲,指不定又是谁塞了个亲戚。”
陆栩倒是没在意他的揶揄,“小李不是才来没多久吗?最近人事调动有些频繁了。”
说起李湛,江柚又想起什么,“老大,傅局那边说,给小李出其他外勤可以,但是不能出现场,说是情况特殊,特殊处理。”
沈淮顿了一下,冷哼了声:“放屁的特殊处理,知不知道我们外勤组人不够,在我这没有特殊,外勤组不能去现场让老傅给他调内勤去。”
江柚缩了下脖子,“这也得你去说,我可不敢。”
“高副局亲外甥,”陆栩喃喃道:“他是有多想不开,挤破了头来外勤组体验实习生活。”
“不管是谁的外甥侄子的,来了外勤组,就算是个实习期,人也给我带好了。”沈淮正色道。
江柚够着面前的豆浆:“我要是有这家底,我早在家继承家产了,体验什么生活啊。”
沈淮给她把豆浆推过来,还不忘提醒道: “醒醒,做梦也要看时间,已经早上了。”
吃完饭沈淮提了几句后续注意的事情就先起身,“行了,你们吃完先回去,我去办个事,我的资料在桌上,交的时候去我桌上拿一下。”
出了店铺门,笑意敛下,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后放回皮衣口袋,搓了把脸,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
时间早,等公交的人不多,只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那里张望着,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篮球,沈淮想了下潞州的线路图,离这里最近的只有潞州一中。几个女生打闹着,篮球从手里掉出滚到了沈淮脚边。
沈淮将篮球递给这个跑过来的女生,“你的吗?”
女生点点头,“谢谢。”头发摆动露出了校服左侧的校徽。
沈淮的视线停在校徽上,潞州一中。
“苏禾,车来了。”身后几个女生叫她,苏禾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和她们一起上车。
她的眼神让沈淮觉得奇怪,沈淮的视线跟着她上车到坐下再到车开走,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就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朱伟的案子解决,沈淮身心都轻松了不少,索性就在目的地的前一站先下了车,沿着街道步行到目的地,这一路段的房屋大多都是老城区的旧房子,一整片灰蒙蒙的,只有一家矮小的花店格外突出,沈淮在花店门口停了几秒,还是转身进去。
花店女主人正在包花,见到沈淮进来,将花放下,“沈先生昨天没有来。”
沈淮点点头,“有个案子耽误了。”看了眼她刚放下的花问:“在忙吗?”
女人摇头,走到前柜后拿出准备好的一束白菊递给沈淮。
沈淮道了谢拿着白菊出门,继续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直到走出整片城区,才到了目的地,潞州烈士陵园。
早上的烈士陵园没什么人,只有一些打扫的环卫工人。昨日才下了雨,墓碑上还留着一层水雾,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沈淮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墓碑前,碑前已经有了几束白菊和百合。墓碑上的少年只有二十出头,一身藏蓝,眼神坚定,看向陵园前在风中肆意飘扬的五星红旗。
沈淮静静地注视了一会,放下白菊,叹了口气,语气稀疏平常,“昨天有个案子耽误了,今天来给你补上。”他探下身才注意到这个碑本身的水雾已被细细擦去。
沈淮眉头轻皱,昨夜一直在下雨,水雾是今早才形成的,来祭拜的人除了他都是昨天来的,谁会在今天来又细心的擦去碑上的雾水。
突然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沈淮下意识屏住呼吸,去伸手拨开地上的百合,露出下方一枚陈旧的名札,名扎上印着一个名字,顾方。
沈淮感觉自己在那一刻突然停止了呼吸,胸前像压了块铁板,透不过气来,将名扎捏在手里,抿紧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池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