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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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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莫秉秋并未像往常一样睡懒觉,而是站在洗漱台前刷牙。
他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振动的频率有点快,可是他昨晚根本没熬夜。
把嘴里的泡沫吐掉,他盯着镜子里自己不自觉压下的眉头,烦躁和不安占据了心神。
是在紧张今天要抢高铁票吗,莫秉秋有些纳闷。
洗漱完毕,他试着在做深呼吸。虽然收效甚微,但起码也有点心理安慰。
本来莫家一家四口打算周末一起去外公外婆家过的,莫秉秋却怕长辈看出自己的心神不宁而担心,所以选择留守家中。
送别父母和哥哥之后,他躺在沙发上兴致缺缺地玩手机。
人一无聊就容易犯困,莫秉秋打了个哈欠,把手机放到旁边打算眯一会儿。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被吓醒后,下意识看向了窗外,却发现外面阳光明媚。
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天气系统,他抬起脑袋。头顶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雷声不久后随之响起。
他坐了起来,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湿润。果然,雷暴雨紧随其后。
他抓过手机,迅速点开了与单书奕的对话框。可当键盘弹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却悬停在键盘上。
他反复斟酌字句,聊天框上跳跃着熟悉的“正在输入中……”,可他却没闲心关注。
饼:书奕,有什么想吃的甜品吗
饼:猫猫探头.jpg
没有熟悉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对面也没有弹出绿泡泡。
莫秉秋按耐住自己想要继续发消息的心,因为发得多了可能会让本就情绪不佳的单书奕厌烦。
头上的雨势小了一点,但是雷电却依旧在作威作福。
单书奕应该想到了他头顶的天气吧,莫秉秋忍不住想,所以在努力控制着,不让他的脑袋遭殃。
虽然这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池鱼被殃及的苦难,但是现在的莫秉秋更希望自己的脑袋还在多遭点罪。
至少让单书奕能无所顾忌地发泄一下情绪,而不是连坏脾气都不能纯粹。
明明平时有些呆呆的,怎么到了现在就那么敏锐?
手机传来振动,他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弹出的绿泡泡。
小扇贝:都可以
头发上的水滴到了单书奕的回复上,莫秉秋觉得“都可以”三个字好像被泡得变了形。
明明是不带情绪的中性词,他却硬生生从其中看出了委屈与难过。
眼睛看向茶几上的车钥匙,却又逼着自己把目光从钥匙上撕下来。
他不能现在去找单书奕。
因为单书奕现在大概率已经知道自己的情绪泄露了,可却还是顺着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他不确定单书奕现在到底是不是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他不能自作主张。
加上单书奕的性格又是不爱麻烦别人,喜欢把事闷着自己消化的。
他有些没来由的挫败感,还有一点后知后觉的难过。
作为朋友,他更希望单书奕有时可以自私一点,或者学会跟朋友倾诉。
或许单书奕在和其他朋友发泄情绪呢,他就这么安慰自己。
终于熬到了傍晚,他点开铁路软件购票。
他习惯性地点进了商务座的购票,却在付钱的时候犹豫了。
最后,他退出了付钱的界面,选择了候补二等座。
头顶还在下小雨,心里可能也在下小雨。
父母和哥哥都在外祖家吃晚餐,期间还问了句他要不要过去。
他回绝了晚饭邀请,他看着没有收回去的键盘,手指敲击几下。
一句“我想先回学校了”就这么出现在聊天框里。
不管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当我只是想提前回去找他吃饭。
想是这么想,可他还是没有立刻行动。
他叹了口气,点进与单书奕的聊天框。
饼:家里人都出去吃饭了,我自己孤家寡人留守家里
饼:小狗哭泣.jpg
饼:可以回去找你吃饭吗
饼:小猫作揖.jpg
莫秉秋就这么盯着屏幕,手机一有息屏的趋势就碰一下屏幕。
他的心在等待里越来越沉。
就在他以为不会收到回复的时候,对面弹出了一个绿泡泡。
小扇贝:嗯
空气干燥了一点,他的心又被捞了起来。
站起身捞过茶几上的车钥匙,他立马飞奔出门。
开车库,启动车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莫秉秋到了学校之后直接冲向宿舍,却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手撑着膝盖喘气,顺手还擦掉了额头的汗。在心里猜测单书奕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他口干舌燥地奔赴下一个地点。
走到画室门口,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画室里只有单书奕一个人,他呆呆的坐在自己的画架前。眼睛看似在盯着面前的画布,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聚焦。
他的座位上又脏又乱,到处都被泼上了各色的颜料,可是单书奕是个爱干净的人。
单书奕依旧面无表情,明明和往日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可莫秉秋还是没来由的感觉到了脆弱。
单书奕就像被捏住了小尾巴的鲁伯特之泪,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四分五裂。
即使动作已经很轻了,可走路的脚步声还是无法避免。
单书奕抬头朝他看过来,空洞的眼睛像是有着无穷的引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走得近了,连解释也不必了,莫秉秋看着那幅画就明白了单书奕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幅画被人泼上了许多颜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地面上的各色颜料,大概就是那人毁画时溅上的。
别说是单书奕这个创作者了,连他这个只是陪伴单书奕,看着这幅画一点点被创造出来的人都会难过和愤怒。
他伸手遮住了单书奕的眼睛,并轻轻将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
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莫秉秋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做出些动作。
他感觉自己怀里的脑袋在颤抖,一小片衣服好像被洇润。相应的,他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但是此刻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脑袋,只是将脑袋稍微往后带了一点,避免脑袋上的雨淋到怀里的贝壳。
他终于揉到了单书奕毛茸茸的脑袋,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
画室里渐渐暗了下来,怀里的脑袋也不再颤动。
单书奕别过脸,离开了莫秉秋的怀抱。他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下,吐出了模糊的“抱歉”二字。
窗外的路灯还没到亮的时间,画室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去开灯。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却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更为灵敏。
莫秉秋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好像有点太重了,吵的厉害。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减缓了呼吸的动作,呼吸声也变得绵长。
“要不今天吃外卖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我们回去可以先洗个澡,洗完了外卖大概也到了。”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对面的“嗯”。这句回答太轻了,让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稍微重一些,就能把它吹得无影无踪。
他摸出手机解锁,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线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到眼睛能适应光线后,他翻阅外卖软件里比较符合自己跟单书奕胃口的饭菜。
“昨天下午我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单书奕的声音很轻,所幸他的耳朵很灵。
虽然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他却还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对方表达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却因没组织好语言而发不出声音。
还好,对方并没有执拗于他的回答。
他悄悄从屏幕上抬眼,发现对面那个朦胧的黑影似乎扭过了头。
“今天早上很多人都围在我的座位旁边,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当他们发现我来了之后,都退开了。”
“当时我看到我的位置上洒落的颜料就预感不妙了,但是还是心存侥幸。”
“我在想万一呢,万一只是昨晚谁忘了关窗,风吹落了我忘记扭上的颜料。”
“可是没有万一,”单书奕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可是没有万一,”似乎是被卡在了这里,他又重复了好几遍。
莫秉秋有些不忍心,他很想制止单书奕不要再回想,不想说也没关系。可转念一想,单书奕可能只是缺一个宣泄口来表达自己的不愉悦。
就像从前的他,明明有着想改变的心,却依旧停滞不前。因为他没有方向,没有宣泄口。近来的改变肉眼可见,说明单书奕的内核并不脆弱,他只是需要一个打破心墙的突破口。
“昨晚并没有大风,颜料就算忘了扭上瓶盖也会变干。”
“心存侥幸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异想天开。”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的画出事了。”
“我应该把画丢掉,拿着自己原来打的草稿重新画一遍。”
“可我只是坐在这里,浪费了一整天。”
“我就像个旁观者,脑袋里不断出现另一个单书奕从门口走到画架前的样子。”
“我很想哭,想咒骂,想发泄。”
可单书奕却只是坐在画架前,手上什么也没有拿。
“灵感是瞬间的东西,”单书奕看着自己的双手,尽管光线太暗,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即使我拿着我的草稿重新画了一遍,即使我连所有的细节都能完美复刻。”
“可是还是不一样的,复刻品是没有灵魂的。”
“书奕,”莫秉秋轻轻地把单书奕拥进怀里,“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他揉着单书奕不断跳动的太阳穴,“一定会有办法把那个人找出来的,我保证。”
“没有灵感我就陪你去找新的灵感。”
“还是不开心我就陪你去消磨掉不愉快。”
“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也许是风太大了,画室外种着的桂花树不断敲击着他们身旁的窗户。
是不是老天爷都觉得他的话太单薄了,根本听不下去?
莫秉秋从未觉得自己的嘴原来这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