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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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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逐渐降临,办好了外出手续的两支小队坐着基地专用商务车,前往了一家音乐酒吧。正中间连台的最低消费和所需的社会价值门槛都不低,洛焦雨很愉快地划了补贴经费的卡。
这一帮子,两小队十四个人,加上洛焦雨十五个,点的酒水和小吃堆成了山。动感的音乐冲击着耳膜,但是队员们也只是彼此之间偶有聊天,和洛焦雨保持着一种拘谨的气场。
所幸这种气氛被酒水的泡沫冲淡了。酒量不好的洛焦雨连带着泠菱,还有几位女孩子选择了饮料。
……
上层俱乐部一旦检测到疑似“下行污染”的报告,就会将信息发给二处。到时候会分小队进行出勤。多数时候是虚惊一场,只是空炮或者是很浅的、令人不会在意的污染,但也有时候是真正意义上危险的敌人。用着“上层俱乐部”专属科技的枪支,对污染程度进行甄别和捕获,不同队员有着不一样的分工,是常年来的经验组成的成熟队伍。
【去酒吧了啊】
【嗯】
队员们三两成群地聊天,洛焦雨基本没有在听,只是一个人发着呆。白天榕在给他发消息,每隔大约三五分钟会回他一下,保持着这样的频率——看来对方还是在忙。
在这样放松的酒局里游离在外面并非一件礼貌的事,更何况洛焦雨已经坐在座位的最外面了。那是“不需要越过任何人就随时可以溜走”的讨巧的位置。
话题在他没有在听的时候,似乎转向了奇怪的方向。他听到詹崇忽然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现在当然都不看重资历了。实力也没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关系吗?”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安静,一些人甚至还去偷偷观察洛焦雨的神色。
詹崇的嘴角用一个收敛的角度上扬。他正视着洛焦雨,手里端着那杯啤酒,说道:“当然,我们洛执行官不一样。我敬您一杯。”
“詹崇。”泠菱出声制止自己的队员,目光冷冽。
“怎么了,大队长?”詹崇故作姿态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说道,“如果是您的话,我是会听的。”
言外之意就是洛焦雨的话没必要听。这句话同时把泠菱架起来了,搞得每个人都很不舒服,只有詹崇本人还在沾沾自喜。
洛焦雨面对这种人际交往环境中做出错误决定的人,总是会在心里暗自嫌弃……
“怎么了,”洛焦雨忽然没有再笑了,换上了令人感到他没在开玩笑的语调,“你是想和我打一架么?”
没人再喝酒了,任凭周围的吵嚷和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周围站立的服务生心带疑惑地留意着这面的动静。这群奇怪的高社会价值者在干什么啊,奇怪的氛围。
詹崇:“哈哈……这么久了,您也终于愿意露出这种狼狈的样子了……您也知道您打不过我们,在这里说这种话,有意义吗?而且您是下行污染者吧……”
泠菱斩钉截铁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执行官,这是他的错误,回去会给他处置,我愿意为他的话负责任……”
这就是泠菱,一个喜欢大包大揽的美男子,已经习惯了给自己的队员当爹又当妈。洛焦雨无奈地把他摁下去:“你别替他负责任。你想跟我打不是吗,詹崇?这家有VIC休息室,大到够我们发挥了。我打个电话借用一会儿,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完,他就从座位上离开,从喧闹的场地出去打电话。
他是认真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感到惊慌的同时,有些荒谬涌上心头——
一个不是上行污染者的普通人,想要和詹崇这种强身体素质的上行污染者打?
他在想什么?
傻子也能读懂气氛的不对劲,留下的队员有人开始斥责詹崇的莽撞,可他仍然一脸怒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詹崇心中的惊疑不定强行被他散去,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恐慌和更多的愤懑不平,一口把杯中酒饮尽,等到洛焦雨回来并示意他们跟上的时候,他紧紧盯着洛焦雨的背影,心中逐渐燃起要把对方吞噬的火焰。
——
洛焦雨把电话凑到了耳边,音乐酒吧卫生间很宽敞很忙碌,有人在休息有人在补妆。但已经比场内安静很多。
“喂。出什么事了吗?”
“咳咳。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对面忽然有点笑意,洛焦雨不知怎么能够听出来。“我还以为是嫌弃我回消息太慢,决定用电话骚扰我。”
洛焦雨也笑了:“别贫。我给你讲怎么回事……”
白天榕很自然地答应了。三分钟后,就给洛焦雨回了电话,说有人会把他们领过去。
白天榕做的工作大概就是纪律方面,负责查大小企业背后有无“不法交易”等等复杂行为的。这类职务注定了所有企业家都要费尽心思和他搞好关系。一个VIC休息室,或许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洛焦雨借这个老同学狐假虎威了挺多次的,但也没什么坏处或者后果。不白嫖不是人。
他领着那帮人一起去VIC休息室的时候,一直在想詹崇这个人。也只和他们相处了一个月而已。想到詹崇,想到的就是对方野狗一样的眼神。不会轻易服从别人的眼神。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经常给人有些幼稚的感觉。毕竟,处事方式还和成熟搭不上边。
洛焦雨穿着休闲的白色衬衣,脱下外套的时候很自然地抽出了一把小型bolo砍刀。已经小巧到看不出是砍刀了,反而给人纤细的锐利感。
他还没摘黑框眼镜。“你不用武器吗?”洛焦雨问到,詹崇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执行官,我可能真会在这儿把你弄重伤。”詹崇的迷惑,逐渐被兴奋替代。
“怕见血的话,还来这个部门干什么?”洛焦雨的语气,让人觉得带着一丝嘲弄。
……其实这个场面也有点滑稽。被十几个下属看着……。白天诗芸的话语回响在耳畔,她质问为何自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而就在晚上洛焦雨也要令人害羞地当众和人比试,实在是报应不爽。
詹崇两脚开立,用很自信又挑不出破绽的姿势站着,手中也拿着军用刀,说道:“您不来攻击吗?这种时候也要让我先?”
洛焦雨于是如他所愿地,提前一步主动出手。bolo刀的寒光能让VIC房间的顶灯都变冷,房间仍然在为隔壁音乐场地震耳的DJ声轻轻颤抖,不过由于隔音墙的存在,音乐极度模糊。詹崇手一抖,闪了过去,切实地感受到那把刀的锋利,也同时能够想象它真地划破□□时候的样子。
不,现在不是想象的时候。洛焦雨不知为何猜到了第一刀他会躲开,几乎是连贯地用左腿踢了过来。
躲不开了。詹崇用他过硬的身体素质扛下这一击,感受到微微的汗意。
洛焦雨并不是可以小看的对手。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但并没有上行污染者那般的非人身体能力,冲击反馈到洛焦雨上时,痛觉并没有被减淡,就像是踢到了铁板一样。这种时候,肾上腺素不会让他考虑那么多。他手中的刀尖迅速地上挑、被接招又继续挥舞,丝毫不留情面,无论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他的招式比起优雅随性,更让观者感受到的是一种经验的锤炼带来的冰冷杀意。
是杀意……被注视着的詹崇,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地感受到了。
就是一场比试、至于么——这种孩子气的想法是时候扔到一边了,因为稍加大意,真地会被杀死。
两人由于对于身体的运用,开始微微喘息。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技术和能力上的碾压——如果不是詹崇的体力过人,他早就倒在地上了。洛焦雨在摸清他的底细后,就宛如挑逗一般地用刀描绘着他身体的轮廓。
在詹崇的呼吸发生混乱、平衡被打破的那一瞬间,洛焦雨快准狠地把他用膝盖压着掼倒在地。
这并没有结束,詹崇大吼着、企图把他掀开的那一瞬间,洛焦雨的刀划破了他的脸颊和耳朵——詹崇有一瞬间真地以为自己的耳朵被割掉了,恐惧由鲜红带来,他一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四肢麻痹着。
一秒后,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知道结束了。
洛焦雨没有太多表情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说道:“看给你吓得。”
一句居然有点日常的玩笑话。
洛焦雨的右臂也被割伤了,但也没有很重,他迅速地被队员围过去嘘寒问暖了——众人对他的敬意加上了点惧意。但洛焦雨随后又用一贯完美无缺的笑容,恢复了他在队员心里的印象。
詹崇只是坐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一个虚无的地方。
——
真是一场闹剧啊。洛焦雨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条街的感应路灯在三天前就全坏了。但是走大路的话需要绕远。还会错过一处他喜欢的景色。他几乎不走大路。
浑身都疼。受力过度的肌肉非常不舒服,由于几个错误用力的角度、握刀的虎口开裂了——他根本没有队员眼中的那样游刃有余。
跟上行污染者这种怪物打,怎么可能轻轻松松——但洛焦雨总能赢。
不是因为被上行污染选中,只是因为无穷无尽的经验锤炼而已。如果你把这件事当作实现梦想的手段并一以贯之,你总会有所建树。
至于代价?拜托,他都是成年人了。
尽管痛苦又疲惫,回到家、冲个澡、躺在床上一切都好了。
春日傍晚的寂静。带着山的味道的风的触感。忽然,不知是由于“天人感应”这种玄学还是无法描述的直觉,洛焦雨的视线向周围散去——但他没有停住脚步。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无论是否是幻想,人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就难以驱散。黑暗和未知让人类天生害怕,这是本能,由此诞生妄想也情有可原,洛焦雨尽量保持平稳的脚步,忍受着身体散架式的倦怠、强打精神。
就算是突然冒出劫匪和暗杀者,洛焦雨也有自己能对付的自信。更何况这里也是靠近中心区域、只是稍微偏僻的小路,不至于成为不安全的法外之地。这种念头也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洛焦雨平复心情,心想两分钟后就到家了。
走了一分钟后,小路终于被灯光点亮了——他站在车道旁的围栏边上,这里是一个风景开阔的高点,没有绿树遮挡,可以俯视到这以下的万家灯火。繁华的景象,并不无趣,可以说是很漂亮。
人类安全居住区的市中心,很难找到这之外的美景了。
夜风吹过来,风里什么味道都不存在。
再往前走就是傍着丘陵的高地势的公寓,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但价格也算不菲,洛焦雨每个月背着较为沉重的贷款。不过社会价值高的执行官的诚信担保也高,倒不必过于担心。
但到组建长期恋爱关系的角度,算是一个减分项——他的父母帮不上忙。而且,他的工作也属于危险工作。洛焦雨胡思乱想着,这也当然是自己被甩的原因吧。能看上一个人的因素很多也很现实。如果自己腰缠万贯还是上行污染者,她或许也不会离开自己的。
就在他靠着围栏、享受夜风和灯火的片刻,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人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前来时候的脚步声——是上行污染者吗?还是——
洛焦雨转过头,夜风把他的头发和衣服吹起,也吹乱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的刘海。
此刻两人面对面,洛焦雨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露出了在他脸上最少见的表情——他的瞳孔放大,大脑和眼睛之间的神经好像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打坏掉了,完全不能互相理解;他的手心失去了力量,僵硬地一动不动。
“……”
黑色。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不知是否悲伤的面孔。
离他五米远,也不算极度黑暗,洛焦雨却感觉自己无法看得清对方具体的轮廓。就像是一团浑浊的影子,一团往事的旧影与谜团,甚至处于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洛焦雨想,我真地看到了他吗?真的?
等他恢复理智和行动能力的时候,那个“人”便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洛焦雨剧烈喘息着,向刚刚的方向跨步走了几步,扑了个空,他摘下黑框眼镜、不安地向四周看去,彻底丢下了所谓“体面”的表面样子。今天他中午被情感打倒,晚上又身体受伤,这可能是他几年不遇的人生最混乱的时候了——这个“人”,这个“幻觉”,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吗!?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不堪,眼睛周围发红,他整整在原地徘徊了一分钟才往家里走,而且是并不从容地快步走。好像要着急摆脱什么。
不,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回到家,狠狠地关上门,自己费尽心思装点好的私人住宅散发着温馨的光芒和活人的气息,这是广义上温馨的家,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应该拥有的家,虽然有点乱但整体上还是整洁的,金鱼在鱼缸里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光芒把每个角落都照遍了。
洛焦雨脱下了被冷汗浸湿的衬衫,手臂上的伤口没有渗血。衬衫上的血迹很难去除,他注视着被刀尖划破的衬衫,决定扔掉它……
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整理完之后,他疲惫地倒在床上。
对着黑暗,他平静地想:
如果你真回来了,那你可真他妈会挑时候。
但是我期待着你挑一个更好的机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可是比谁都想要、亲手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