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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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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二人合唱一段,陈诚带着几个男生强行加入,又变回了班级合唱,引来了许多路人围观。这是十八班唱得最开心的一次,没有比赛的压力,没有排练时的烦闷,只有公园一早清凉的空气和路人的啧啧称赞。
韩檐的面上露出久违的轻松欢喜,他看着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儿,忽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无论将来回不回生意场,自己的那些事情解不解决,日子总要过下去。
“Francis,你上次考托福是什么时候来着?”灵均筋疲力尽瘫在大巴车座上,把头发散开靠向椅背,转头问寒溯。
“初中考的已经过期了,下次四月份考。”
“那就是一次115+呗?”
“不一定,这两个月得刷题,”寒溯静了静,放低音量,“你……不是已经考到115了?”
“怕到申请的时候就过期了,这学期得再考一个,唉,命啊。”灵均苦笑。
“这几个月北京考位比较紧张,我抢的是兰州的。”
“那明天我得早起抢考位,北京的是不是都没有了?”
“北京的应该抢不到。如果抢外地的,最好抢疫情封锁不严重的地方。”
“有道理,今晚我就按寒总指示整个攻略,”灵均笑眼一眯,“诶!梧桐大道,马上到美龄宫了诶!那不能是寒总了,得叫寒局长!”
到美龄宫这种有故事性的景点灵均就来精神了。想当年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她糊弄完课外班数学作业,开始看民国四大家族的书和电影,知识涨了不少,就是开学的数学成绩十分危险。
陈诚下车直奔沈灵均,打算和她一起逛博物馆聊天。沈灵均心想不能浪费这么好的而机会,于是找到韩老师,请他讲讲民国历史和经济。灵均看十六班柳莘扯着脖子听得辛苦,还招手叫他过来一起听。
在Celine身边唱歌说话的人,也可以是陈诚和柳莘吧。这个想法在陈欣悦脑海里一闪,她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这辈子头一次啊,自己嗑的cp可能出错了。
李子亭一头雾水地看着身旁陈欣悦精彩纷呈的表情,稍微缓解了她站在寒溯正前方的紧张心情。李子亭全程举着手机,韩老师讲到哪,她就拍哪件展品,因为寒溯就在自己身后,他的呼吸声脚步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监视器,老师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
寒溯安静听着韩老师讲解,并不知道前面的女孩儿心里因为自己波澜起伏,于是他一个自认为普通且善意的提议将这点波澜掀成了惊涛骇浪:他见李子亭为了拍祷告室挤在人群里差点把手机摔出去,主动提出帮她拍照。
李子亭自然地递过手机,寒溯自然地接过,利用身高优势拍了一张清晰的俯视图,然后将手机还给李子亭,李子亭再接过道谢。这个在旁人包括寒溯看来不过五秒钟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同学间互帮互助的行为,巨浪般向李子亭的心脏猛盖过去,一个浪卷过来,她根本无力抵抗,拼劲全力才让自己的神态动作看起来像寒溯一样“正常”。
“不行不行不行,”李子亭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不要沉湎,千万不要弥足深陷,千万不要!这只是因为他很善良很好,看看他对Celine的态度,他们一起合唱,一起领奖,一起做presentation,一起说话一起笑,他对你……这简直微不足道!”
“沉湎又能怎么样呢?”另一个李子亭在心里说,“是痛苦,可也会有惊喜啊,就像刚才一样。万一呢?”
“别做梦了!”
“可是万一……”
可是万一,被陈欣悦知道了自己对寒溯的心思,那就真的完了。沈灵均这种朋友多人缘好的人都要被议论,轮到自己,一定会是一场盛大的嘲笑。
算了。就这样吧。
“我是真的逛不了博物馆,一个美龄宫都给我困死了,明天南京博物院怎么办啊?”乔子经从美龄宫出来眼眶红红,流下两行眼泪,风一吹,整张脸割刀子似的疼,“哦呦哦呦”捂住脸。
“明天晚上秦淮河游船,熬过白天就活了。”赵骞鹏也困得不行,眼泪鼻涕齐流。
“你们俩文化沙漠,看看人家陈诚和柳莘,还拉着韩老师聊呢。”陈欣悦在他们身后撇撇嘴。
“Celine,陈欣悦刚问十六班柳莘跟你是初中同学吗?看你俩好像挺……诶呦……”高毓麟差点儿绊了一跤,被寒溯及时扶稳,“我看你俩好像挺熟的。”
灵均看向高毓麟,余光里的寒溯在人群中挺俊得出众,她顿了顿,“啊,还行,我跟柳莘还有本部的沈书延弄了一个文学社。”
“哦哦哦。”高毓麟点点头,没再细聊,反正是陈欣悦要问,他自己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一心都挂在晚饭上。
肚子饿的不只高毓麟一个,逛了大半天,学生都累,肚子里听取蛙声一片。十五十六班的人贱兮兮跟十七十八班的朋友们显摆马上就要去老门东逛吃逛吃,十七十八班立刻找主任和老师撒娇。事实证明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们得到了去正宗南京大牌档吃饭的机会,然后跟十五十六班的同志们依依惜别,大笑着启程去建邺区南京大牌档胡吃海塞。
“主任主任,”十七班的小胖子马行安拉着赵主任的胳膊晃荡,“吃饱了就困可怎么办呐?”
“一会儿上南京眼步行桥溜达溜达,吹吹长江的晚风就精神了!”赵主任慈爱地看着马行安表情凝固。
切,吃饱了就想回酒店睡觉,惯的这群小崽子!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不愧3A景区啊,还挺好看!”陈诚三两步跑上南侧桥首的宽阔平台,张开双臂,以左脚为轴自转一圈。
“陈诚别动!”上官羽一双摄影师的眼睛最会发现美,一激动喊出了声,“右手别动,放下左手……对对,就这样!”
咔嚓——
长江两岸温柔连绵的灯火拥衬着步行桥明亮的“眼睛”,璀璨下难驯的孤影支棱着头发,长腿点地手指天,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桀骜。
“上官开班吧我靠,”赵骞鹏目瞪口呆,“陈诚都被拍得像个人了我靠。”
“我去你大爷赵骞鹏&%?#……”陈诚不能张嘴,一张嘴就又不像个人了。
于是上官羽当即开班,只不过除了冯成语之外都是客户,还不给钱。
上官咔咔咔给陈欣悦乔子经和寒溯等人拍完照,冯成语终于接管了相机,一路小跑从桥中段拽回了李子亭。
“……真的子亭,你就这么侧身站着,后背稍微挺一点,可好看了!”冯成语第n次试图说服李子亭做她的模特。
“还真别说,Lilith你看高哥用手机给你拍的,真挺有氛围感的。”乔子经吃饭的时候被陈欣悦冠以十八班“妇女之友”,索性友好到底,林澈和高毓麟几个也来围观附和。李子亭羞赧得从脖子红到耳根,在拍与不拍间纠结,身子将转不转,短发被风糊在脸上,哭笑不得。
沈灵均塞着蓝牙耳机,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漫无目的地踱着步,转转悠悠倚上栏杆,垂眸看着远方宏丽闪烁的高楼灯火,任晚风拂乱长发。
“Celine。”
是寒溯的声音。沈灵均晚餐吃了两碗醪糟汤圆,米酒度数很低,但后劲不小,微醺上头。她平静地感到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于是干脆放弃问寒溯有什么事,趁着晕劲儿转过身,背靠栏杆,笑着看他。雪松一样的人,是真好看。
“怎么了?”灵均挑挑眉。
寒溯温声道:“是语言学奥赛报名的事,齐老师让我问Kate要不要报,但我今天没怎么看见她,微信也没回。你知道她……”
“哦哦,清安从美龄宫出来不太舒服,徐老师陪她回酒店休息了。她应该没看见微信,等我晚上回去给你问问。”
“好,谢谢。”寒溯点点头。他站在那里,夜幕里看不清表情。
…………
“我听歌呢,一块儿吗?”
上头了。
沈灵均眼神涣散,但心下很清明。她摘下一边的耳机,往寒溯面前一递。
寒溯垂头看着灵均放耳机的那只手,足足十多秒后,才抬眼望向她深黑的眸子,沉静的目光中带着沈灵均完全陌生的意味。她没一下看透,倒是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在黑暗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自己死死攥着他背上的衣料,指甲都仿佛要刺进他的血肉。她没看清他的脸,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于是将许多年的恐惧和痛苦全都倒给了他。可命运真的很有意思,沈灵均读过很多书,以为写到文艺作品里的才叫阴差阳错,却没想到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甚至远不如生活荒谬。
她回过神,发现寒溯已经戴上了她递过来的耳机,站到她身边。
“‘愿你风尘仆仆,深情不被辜负,虽回不到过去,也回不到当初;愿你半生漂浮,此生能有归宿,愿你风雨落幕,能有人免你孤苦……’”
灵均伴着吉他与大提琴哀愁的间奏直起身,寒溯便跟着她,一同往桥上走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学艺术的,或者是文科生,虽然你天天在我旁边搞数学。”沈灵均含笑看着寒溯。
寒溯脚步一顿,用三个喷嚏回答了她。沈灵均哈哈大笑,摆摆手,让他别搭理自己胡言乱语。
“我的确很喜欢舞蹈。”
灵均瞬间安静。
“你会跳舞啊?什么舞?芭蕾吗?”
寒溯唇角极小的幅度勾起:“是民族舞,蒙古舞跳得多。”
“那可惜了,要是我现在也坚持跳,咱俩没准儿能来个双人舞。”
“你也跳舞吗?”
“我四岁就开始跳舞了,也是民族舞,跳了十年。后来发育太猛又管不住嘴,干脆放弃了。你呢?现在还在跳?”
“嗯,不过不经常跳,”寒溯忽然有些受不住灵均黑暗中炽热的目光,微微偏了一下头,“文科生呢?”
“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我是文科生?”
“不能说是文科生,只是感觉你做数学的时候很冷静,更像是在掌控逻辑,没有焦躁没有炫耀,也没有沉迷。”
过了很久,寒溯都没有说话。沈灵均只听得到耳机里Young and Beautiful的歌声,和身后同学们模糊遥远的大笑。
寒溯被滚滚如雷的心跳震得胸腔发痛。像是中了什么邪,目光盯在沈灵均耳廓的一枚小痣,怎么都回不过神。
“对。我对数学只是擅长,兴趣一般,”终于一阵强风刮过 ,打得寒溯一个哆嗦,“你呢?”
“我喜不喜欢经济?”
“嗯。”
“我挺喜欢经济的,但不能学纯经济,搞研究坐不住,而且也不挣钱。”
“如果为了挣钱,你会学什么?金融吗?”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商科有关的。本来觉得咨询挺有意思,不过听老师说最近两年咨询行业不景气,Quant更有前景,但我受不了做量化。害,大不了最后回东北做生意去,跟人喝喝酒扯扯淡,也挺有意思。”
寒溯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一笑,但还是被灵均察觉了。
“你笑什么?”沈灵均嗔怒,轻轻锤了一下寒溯的手臂。
寒溯摇摇头,他总不能告诉沈灵均自己脑子里是她围着火炉裹着貂,鼻梁架墨镜左手举猎枪的样子。
“你呢?将来想干点什么?”
寒溯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想做战地记者。”
他声音不大,也不是冲着灵均说的,但这七个字一字不落地钻进了灵均的耳朵。她懵然望向身旁的男生,忽然希望这座桥可以没有尽头,长夜灯火永远相映,这样他们就能一起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