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降值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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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一颗弹壳落地，边沙这才松开黎青。黎青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两人前方是满地尸体，鲜血在土地吸食下漫延开来。
黎青忍不住看向边沙，边沙也正看他。
“李成安呢？他把你丢下了？”
黎青听他的语气有些冷，道：“没有，是异种太多了。”
边沙点头，睫毛快速扇动，像某种心思在扑腾，“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晚风扫过两人脸颊，他的声音落到空中比风还要延绵。
跟他走？黎青愣在原地，他这是在邀请自己？
“怎么，不愿意？”
黎青否认，“不是。”
边沙满意地笑了，瞳孔在黑夜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是夜，是林。月光下两人并行。
黎青浑身血淋淋的，血液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干涸，留下斑驳可怖的纹路。
边沙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说：“越往前怪物越难对付，只用刀迟早会吃亏的。”
黎青黑亮的眼睛一转，“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
边沙摇头，“我是说你不该单独行动，这很危险。”
他掏出一把枪递向黎青，动作自然，“这是私人的枪，你拿着。”
黎青蹙眉，觉得大脑有些混乱。表面礼貌是一回事，可给他枪是另一回事。
他是转化者，边沙是纯人类，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怎么了？”面对没有动作的黎青，边沙显得很耐心。
黎青犹豫道：“可你的队友。”
边沙把枪塞到他手里，不容置疑道：“你就在我身边，不用管他们。”
黎青的手收紧，枪是实体的，可他的感觉却很不真切。过了几秒，他缓缓开口：“那你又为什么？”
边沙击毙几头荧光野猪，问：“什么为什么？”
黎青摩挲着手里的枪，道：“我是转化者。”
边沙看向他，神情严肃，“那又怎样？”
短短几个字，落到黎青耳中却晦涩难懂，正如他不明白边沙为何帮他。
“这意味着我很快会成为异种，严格意义上讲我们不是同类。”
黎青不能理解边沙的做法，他从没获得过任何纯人类的帮助。
边沙闻言眼底有过极浅颤动，但很快消隐。
“你是这么想的？”
边沙的手缓慢抬起，越过空气落到黎青肩上，看似替他扬灰，实则只是单纯的想要触碰他而已。
“可你现在是人，和我一样的人。”
边沙声音坚定，黎青却避开目光，他们根本不一样。
察觉对方的低落，边沙调转话题。
“我当然舍不得让你受伤，队里还要靠你上热搜。”
黎青的五官舒展开来，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不过这至少证明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牵动嘴角，凑出一个疏冷的笑。“谢了。”
边沙给的这把枪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几公里后一个呼救声传来。“快帮我！我受伤了！”
夜雾中出现一个身影，黎青认出是何献，团队成员之一。
两人立刻冲过去，将他身后的怪物解决干净。
黎青不得不承认，有枪的感觉是真爽，酣畅淋漓的爽。
脱险的何献对上黎青不人不鬼的血脸，愣了下问：“我天，这是个人？”
黎青干巴巴地站在冷风中。“嗯，我应该是个人。”
边沙认真介绍：“这是黎青。”
“哦。”何献拖长尾音，收回了视线。
边沙看向何献流血的脚，问：“怎么伤的？”
“踩到了竖立的石片，我怀疑是高等异种干的，妈蛋，居然都会设陷阱了。
何献利落处理好伤口，边沙往他肩上一拍，“走吧。”
何献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我受伤了。”
“嗯。”
“流了很多血。”
“一点。”
“我现在需要休息。”
边沙看了眼时间，“该汇合了。”
何献用眼神谴责他的冷漠，“模拟训练而已，不用这么守时吧。”
边沙转头看向黎青，“你说呢？”
啊？黎青一脸懵逼，关他什么事？
何献冷笑了声，往黎青狼狈的脸上一指，“他看起来还不够累吗？”
啊？黎青二脸懵逼，他看起来累吗？用完枪他觉得兴奋极了。
边沙盯着黎青，忽然体贴道，“那就先休息吧。”
于是三人坐在石头上休息起来。
何献看似喝水，实则暗中打量着黎青。很快他看见黎青腰间的枪，脸色一变。
他坐到边沙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把枪给他了？”
边沙理所当然道：“他是我队友。”
何献嘴角抽搐，“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可是转化者，异种啊。”
边沙面色一冷，反驳道：“现在还不是。”
何献震惊地看向边沙。一边是新人，一边是旧友，他一直以为边沙是护短的。
黎青坐在一旁，忽然察觉前方有异响，还没来得及细听，边沙的声音出现。
“我之前怎么没在公司见过你？”
黎青的注意力不在对话上，心不在焉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公司？”
“大概两年前。”
“那时我已经离开了。”说完黎青摸清位置，果断开枪。
子弹进入倾斜的土地，一只蜥型怪物挣扎着从土下翻滚出来。
边沙对此并不关注，他视线锁定在黎青颈侧，对方射击时会无意识抬起下巴，舒展的颈部线条显现出毫无防备的脆弱性。
真想伸手抚摸他，用掌心贴着他的皮肤细细摩挲，观察他的反应。
怪物的惨叫拉回边沙的思绪，他低咳一声。
“难怪。要是见过我一定印象深刻。”边沙压低的声音带着种浑然自成的哑，外放而克制。
黎青却没注意他的话，独自上前补刀。
见黎青走开，何献忍不住提醒，“不管什么原因，你都得考虑下小泉的心情。”
边沙点头，“嗯，我会保护好他的。”
何献皱眉，“你要保护谁？”
边沙毫不犹豫道：“当然是黎青。”
何献五官混乱，感慨道：“你突然让我觉得好陌生啊。”
二十分钟后，众人在山崖上集合。
集合后第一句话是赵景泉说的。“哼，居然还真跟过来了。”
他原以为只要不配枪，黎青很快就会自动退出。
边沙正欲开口，何献却跳了出来，委屈道：“哎，有没有人关注下我？看这脚，瘸着呢！我受伤了看见没？”
李成安上前夸张道：“天呐，伤哪儿了？严重吗？”
赵景泉可没这么容易糊弄，他穿过两人，走到黎青面前。
“不想死的话，我劝你现在就退出。”后面的危险系数会成倍增加。
黎青平静地看着他，“我会注意安全的。”
“你！”这在赵景泉眼里无异于挑衅，他刚想动手，边沙却站到黎青身前。
原本焦灼的气氛变得更加不妙，赵景泉皱眉，眼中的疑惑还未消散，何献又再次挤进对话。
“诶！我都受伤了，你就不能安慰下我？！”
赵景泉拉着脸，视线在三人间转跳，最终落到何献苦巴巴的脸上，暂时咽下火气。
“你脚怎么样？”
何献把他往自己身边拉，“好疼的，赶紧扶我坐会儿。”
两人转身之际，赵景泉却瞥见了黎青身上的枪，于是强行压下的火气腾地点燃了。
他大步冲到边沙面前，怒声质问道：“边沙你什么意思？！”
其他人上前劝和，但七嘴八舌的反倒让局面更加混乱，赵景泉烦躁不已，他一把推开众人，背身离去。
“我去跟他说清楚。”边沙立刻跟了过去。
他刚走到赵景泉面前，就被对方用力砸了一拳。
“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好玩吗？！”
“小泉，你先冷静。”
“为什么要帮他？！”赵景泉愤怒道，“大家相处这么久，我才发现原来你对我这么不满！”
“我没有对你不满。”
“那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想他加入！”
“你这么做可能会害死他的。”边沙指派枪的事。
赵景泉突然后退两步，质问道：“边沙，你为什么要维护一个转化者？”
边沙郑重道：“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不是那些极端分子。”
“够了！”赵景泉似乎被刺激到了，斥声道：“我不想听这些！”
“小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上你的确有失理智。”
“理智？”赵景泉嗤笑道：“我看不清醒的人是你，转化者不是人，它不是我们的同类！”
边沙声音坚定，“在数字彻底归零前，他就是人。”
赵景泉冰冷地注视他，说：“边沙，这不是毛毛虫与蝴蝶的关系。”
蝴蝶与毛毛虫？边沙眉头一皱，他希望自己没有听懂，可他已经懂了。
思绪混乱之际，边沙突然警觉，看向赵景泉身后。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警报声从远处传来，虽是警报，却很平缓。像以温和语气宣告某种极端不幸的来临。
边沙绕开赵景泉，迈着难以置信的脚步往前走去。
他看见黎青站在众人对面，站在陡峭的山崖边，身形单薄。
而持续的警报声正从他体内里传出。
“滴滴，滴滴，滴滴......”
呼啸的山风吹得黎青的身形有些发抖，也可能是他自己在抖。
机械的警报声不停重复，这是转化者数值下降的提示声。
降值，黎青经历过很多次，可他仍旧会怕，他怕这次是归零。
1.3的数值，正如他站在悬崖边一样危险，一半生，一半死。
黎青突然觉得好累，山风刮得太厉害，他快要站不住了。
风沙飞扬，混沌视线中他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但很快又停下。
众人站在他对面，数米的距离，像是隔了万里远。
好累，为什么警报还不停，为什么他还要站着。
为什么，他们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黎青无法欺骗自己，他的确不是人类。而这冷峻事实正被人围观着，这比鞭笞他还要残忍。
如果真的归零，那么下一秒他和那些被他杀死的异种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区别，他杀死那么多异种又是何等讽刺。
黎青深吸口气，颤抖着闭上了眼。这一切由他与生俱来的基因所注定。除了接受他别无选择。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无限重复后，警报终于停了。
体内的基因检测器没有报出数字，像是留给转化者的最后一丝尊严。
黎青伫立不动。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宕机成一片黑暗。
1.3的数值，已经没有什么下降空间了。
空洞视线里，有人再次走向他。
边沙走的很慢，比黎青瘫痪的意识还要慢，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月色朦胧下，他走近黎青，站定，然后伸手去牵他。场景好似卡帧的电影画面。
黎青本能想躲，却无法移动手腕，他的身体是僵硬的。
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红色数字浮现在空中。
99.7
0.4
黎青压抑的呼吸终于得以释放，带着惊魂未定的虚脱。
没有归零，真好，他还以为，以为......
数字渐渐散去，边沙的脸却清晰起来，黎青不由得怔了一下。
边沙紧皱着眉，眼中的情绪复杂流窜，最终表现为一种极为沉重的抗拒。
这种眼神黎青可太熟悉了，他还能抗拒什么。
除了基因残缺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降值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