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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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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的似要迸裂开来,身子无意识地蜷缩作一团,所有的意识都抽离开去,眼睛已经开始充血,看什么都模糊着一层血雾,独独留下痛楚的知觉更加清晰,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一只灰黑相间的狸猫儿,被一根白色金针钉在石壁上。
全然的虚无,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整个儿轻轻地飘浮在空中。
一个念头重重地在脑中冲撞:“终究躲不过,终究是要死的,终究……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当初在九间殿中为妖的日子多么惬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轩辕坟出来的大小妖精都得让她三分,那天一定是疯了,听了那蛇妖的话,居然血冲上脑想借灵珠之力作万世神仙。
于是头脑一热,一脚踏进这浑浊世间,悔不当初。
匍匐在地,她静静看着牢笼里白光散尽,静静看她们相拥而泣,把脸埋入双臂之间,胸口鲜血如同泉涌,染红了身下泥土。
早知道还是要死,早知道还是一样的死法,修行作什么,孤守这么多年的寂寞做什么?
突然觉得很滑稽,那么痴狂地去追求不可能得到的,而今,连曾今拥有的都遗失殆尽。
一时间,数百年间支撑着她的愤怒、怨怼、期待与狠绝都烟飞星散,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不甘与疲累。
她疲倦地闭上眼,“就这样罢,就这样……”
郁垒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狸姬,后悔了吗?”
“后悔?”狸姬轻勾唇角,似是嘲讽。
“你应该知道,妲己当年并未被封神。”
“她一个人,为整个轩辕坟的妖精背负了所有,你们当神仙的弃之如敝履,女娲仗着自己是先天大神,为了遮盖自己的恶,为了一己私欲,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让她灰飞烟灭,哈哈……咳咳……,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大地母神。”
“灵顽不灵,到现在还为她讲话。”
“为她讲话?难道不是狐死狗悲吗?”狸姬调整了一下身体,“在纣王废弃的宫殿里,我日日对月祈祷,一年,我愤恨难消,觉得仙人愚昧,商汤天下,几百年根基,纣王外有善战闻仲、黄飞虎;内有善治仁厚的商容、比干;就连后室之主姜王后也是善治能人,更别提黄飞虎的妹妹黄妃,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不用非常手段,殷商气数怎能尽?十年,我心有怨怼,觉得主人与帝辛相守一场,到底值得;一百年,我还是有期待,就算爱上凡人,尚有轮回转世,更何况她爱上的是人皇,是被封为天喜星的正神,可是,可是……”
“可是,”她唇角的笑苦涩至极,“可是,数百年过去,当初为了天地使命殒命、为了爱人甘愿背下所有罪责的妲己,竟是无一人再记得,哪怕有人为她哭一场、怨一场,也不枉费她倾尽妖族之力谋划一场。”
郁垒似有所动。
狸姬抬眼看他,“三位伤我至此,又用一枚神针封我元神,不会只是为了和我闲话家常吧?”
“戕害人间生灵,万死不足赎其罪。你也不用为你的主子抱屈,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也许这人世间,最痛苦的并非是死,而是求不得。清醒的知道求不得,于是加诸于身的种种执念,永无止歇。最后一点救赎的希望都被掐灭,对她来讲,死,或许更仁慈些吧。
“哈哈哈,应得?你们这些虚伪的神族。”狸姬眼底映出赤红焰光,面目狰狞。
“要杀要剐放马过来,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獬豸半眯着眼,冷冷道:“你跟她啰嗦什么,一只小妖,杀便杀了罢。”
* * *
醒来的刹那,脑中还闪过阿姝惊慌而苍白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允禾伸手拍了拍还在发懵的脑袋,对自己的恍惚很是不解。
下一刻,忽的想到什么,腾地跳将起来。
“我刚刚中毒了……”允禾激动地道:“那个珠子,刚刚给我解毒的珠子,是灵珠对不对?”
定定神,略整衣衫,微凉的双手捧着白素贞的脸,高兴道:“阿姝,你把灵珠召唤出来了,为了救我,你把灵珠召唤出来了。”
“哎呀,”似是想起什么,反泄了气:“灵珠出世,外面必现异相,怕是瞒不住了。”
拉着白素贞起身就边往外面跑,边嘱咐道:“你先走,阿爸那里我去说。”
“走去哪里呀?”郁垒双臂环胸,慢悠悠地道。
低头从牢笼中出来的两人闻言一愣,定睛一看,狸姬匍匐在地,身下一滩血迹,脸色灰败,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一个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手持金色战戟,一个一袭黑色战袍,神情显得悠闲自适,两手并无神兵利器。
刚刚出言的正是身着黑色战袍之人。
“郁垒神荼!”白素贞惊呼出声。
“咦,这丫头……”郁垒好奇地上前仔细打量一番,惊呼道:“双魂啊。”
神荼闻言,大氅一掀,金色战戟闪着寒光已迫到眼前。
* * *
“白娘娘,醒醒。”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听见有人在唤她。
“嗯?”甫一睁眼,便是万道金光,白素贞被刺的睁不开眼睛,抬手轻轻覆在眼前。
待得目力适应后,方才将手移开,那里,他们的正前方,一轮巨大红日,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赤焰张炬,金光到处,本该是一片明媚,偏偏西南的地方,似是打翻了砚墨般晕开,这墨色渐渐扩大,迅速蔓延。
一个广袤世界,喧嚣人间,随着这墨色的不断扩张,城楼、民居、山川、河流,渐自成型。白素贞尚未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身周已是人来人往,一片烟火气。
“小白。”
一道熟悉的声音。
“敖煜?”白素贞还在惊愕之中尚未回神,只喃喃道:“这是哪里?”
敖煜摇摇头,“不知道,突然就到这里了。”
一旁的白福和李九同时点点头。
思及此前种种,白素贞疑惑地看向敖煜,“我记得你说过你原本唤作柏君,是因为看了《西游记》之后,觉得自己应该随了龙族姓敖,才改了名字叫敖煜的?”
敖煜点点头,确认道:“没错,从我有记忆开始,它们都唤我作柏君。”
白素贞追问:“那你的父母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敖煜低眉思索一番:“在我幼时,是瑶山的一位山神在照顾我,模糊记得他好像提过阿娘来自东海,阿爸是个人类;后来,我离开瑶山去东海找阿娘,再回瑶山时,那位山神已仙逝。”
又不解道:“怎么突然对我的身世感兴趣了?难道是这共患难让你感到我的重要性了?”
电光火石之间,白福灵台蓦地转于清明,猛地抬起头,惊呼道:“你就柏雍和东海小公主的儿子,那枚龙蛋里的柏君!”
“哈?”李九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柏雍?那个人类首领?”
白福便把他们偷听到的一一说了一遍,末了道:“人类和龙族结合生下的不应该是蛟吧?”
白素贞还不清楚,只道:“是蛟的可能性很小。”
“可我现在确实是蛟啊。”敖煜不解。
“因为你被抽了龙骨。”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轻柔的女声自后方响起。
待来人走近,众人异口同声道:“阿姝!”
阿姝朝众人微微一笑,解释道:“当年狸姬并未从我这里得到灵珠,所以柏雍就把你献祭出来,抽了龙骨。”
白素贞不懂,“在那个笼牢里,灵珠明明……”
阿姝打断她:“明明就出现了,是吗?”
叹了口气,道:“自你从那间小屋里出来开始,后面的一切都是我设置的幻境,可惜哪怕是在我自己的幻境里也没办法救出师父扭转乾坤。”
敖煜追问:“什么意思?”
“当年,柏雍受狸姬蛊惑要我召唤出灵珠,可是他不知道,小时我在瑶山身受重伤,师父散尽一身修为用灵珠的仁爱之力为我续命,自此我便是灵珠,灵珠便是我。”
“师父被柏雍囚于祭台下第三日,狸姬便已找到了我,并隔出结界将我困于小屋之中,我不甘受人利用,为虎作伥,用金针自绝经脉,师父在知道我死讯时,本已是油尽灯枯之体,哪里能承受如此打击,没两日便香消玉湮。”
“英落陪着师父从青丘来到蜀部,也是看着我长大。”言罢,笑道:“通过前面幻境,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和师父的真实关系。”
敖煜似乎有点头绪了:“这一切,跟英落有关?”
“是,英落虽是上古灵根,混沌之体,但对人间的情爱纠葛却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师父仙逝之时怨恨难消,自是不愿入幽冥之地,日日徘徊于不周山,英落便用女娲造人的黄土捏了个身体,供师父的魂魄歇息。”
“可是,女娲娘娘沉睡多时,黄土早已不具灵性,师父魂魄与泥人并不能相融;而我,肉身虽亡,魂魄与灵珠相互交融,已居半神之位,只可惜虽有半神之位,却无容身之所,英落便为我们造了这一方天地,而她则去了世间寻找解决之法。”
“为了让师父能得到安宁,我和英落想了许多办法,可结果无一都是失败。”
白素贞若有所思:“这是哪里?你让我们来这里,是想让我们帮忙?”
阿姝点头道:“是,这是广都之野,你们来自哪里?”
白素贞答:“昆仑。”
阿姝“哦”了一声,有些小小意外,顿了顿又问:“看你们的着装,与我们大不相同,昆仑的神仙都是这般打扮了吗?”
白素贞不再隐瞒:“在你身死三百年后,发生了一场浩大的巫妖之战,不周山被共工撞断,昆仑远离人间,神族不再与人间互通往来,现在昆仑只徒有其名。”
阿姝吃了一惊:“不周山被撞断了?那建木呢?我们的神树扶桑树呢,可还在?”
“这些都只是传说了。”
阿姝一时无话,忽的又想起什么,一笑莞尔:“难怪你们这么弱,你们生活的部落叫什么?离我们生活的部落有多远?”
“我们生活的地方不叫部落,叫国家;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是你曾经生活的地方,只不过相差了六千年。”
阿姝听得认真:“六千年,竟……这般久了。”
“六千年后……六千年后的人间人人都会法术?万物皆可以修仙?修仙的人长得也不稀奇嘛,还不如我们好看,你们怎么修来修去还长这样?”
李九啼笑皆非:“人都长这样,难不成要长成传说中的怪物,头长角背生翼?”
他只是这么一说,阿姝却当真细细打量起他来,目光在他头上逡巡不去,看得李九头皮发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英落说你是半妖,若是你帮我寻得五彩息光,便把土灵珠与你,并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