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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不如一只流浪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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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已经完全漆黑,这时走廊上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起来,兜里手机也发出晚上六点的闹钟声。
莫斯年滑动屏幕翻看来电信息和微信,还好,没有任何动静。
他每次在进家门之前,必做一次深呼吸,这次也不例外。走到门口,机械般地打开密码盖按着密码。
可是下一秒,门锁传出机械音,“密码错误。”
“嗯?”莫斯年低头查看,这才发觉大门又换了把电子密码锁,还是有语音提示的高端型号。
他清楚记得上把锁用了还不到半年,而微信上除了催促回家的内容,没提半点有关密码的事。
莫斯年苦笑一声,掏出手机给姜屿珊打去电话,“妈,我现在在家门口,跟我说下新密码。”
“斯年你回来了,等下啊,妈现在就去给你开门。”姜屿珊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声音里冒出股兴奋感。
莫斯年刚想挂断电话,话筒里传出呐喊声,“流年,你别翻柜子了,家里真的没有藏钱。”
接着是耐心哄小孩的口吻,“你哥回来了,你回屋里待着,乖一点别出来啊,我去问问你哥有没有......”
莫斯年听不下去了,双臂似乎脱了力一般垂在身体两侧,右手死死握住手机,指尖充血,指甲以及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早就麻木了,此时眼神空洞无神,表情平淡,若仔细看的话,甚至有一丝呆滞。
莫斯年回想起刚满十八岁时,第一次拒绝给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还校园贷,被姜屿珊连续教育了三天;
二十岁时,家里积蓄被弟弟炒股票赔了精光,第二次拒绝帮他交大学学费,被爷爷和奶奶念叨了半天;
二十二岁时,他第三次拒绝帮弟弟还赌债,又被外公和外婆追到学校苦苦哀求。
从此,他只能、也只敢这样表达着不满。
“咔嗒”一声,房门打开,莫斯年回过神来。
姜屿珊冲他露出笑脸,伸手拽住他的手臂直往屋里带,语气和神色竟和寻常人家的慈爱母亲没有两样。
“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这孩子,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一通都不接啊,发那么多条微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莫斯年太熟悉这个流程了,懒得应付,拿出了万能借口,“我在忙着工作赚钱,没空接、也没空回。”
“唉哟,那妈没耽误你工作吧?妈下次注意啊。”
“没有。”
他走到客厅四处打量着整个家,发现几个月前还好好放着的高档家电,比如博世空气净化器已经不见了;其它的像电视、立式空调、饮水机也没了......
他甚至不用想,也不用问,一定都被二手转卖换成了钱,家里越来越简陋了。
莫斯年努力回想这个家以前的样子,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倒是闪现出负责追债的□□青年来家里又砸又抢的场景。
他闭眼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着情绪,咬牙发出质问,“为什么换新门锁?”
姜屿珊被这么突然一问,顿了顿,低头整理餐桌满脸心虚,“前几天不小心被你弟弄坏了,所以换了个新的。”
听到叮铃咣铛的声响,莫斯年视线随即转移到了饭桌上。
四双碗筷、四菜一汤,盘子里只剩下菜汤,表层飘浮着大量油星子,几根姜丝和葱段在里头翻滚;电饭煲里干干净净,只有盛饭的勺子还沾着几粒米粒。
上次家里做自己那份饭是什么时候,他模糊不清,但菜汤绝对没这么荤。
莫斯年头扭到一边,忍不住直接拆穿,“到底是他弄坏的,还是被讨债公司砸的,您心里清楚。”
见糊弄不住,姜屿珊干脆端起长辈的架子,“这换都换好了,就别说这个了。斯年,你的新工作干了也有段时间了,是不是发工资了啊?”
“您除了跟我要钱,就没别的事要跟我说吗?”莫斯年没立马回答她的问题,随手拉把椅子坐下。
除了医生和护士,姜屿珊是第一个知道他患病的人,所以才把上个月该要的钱的拖到了今天,权当是给足了调整时间。
直至现在,她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
她关掉水龙头擦擦手,走过来也拉把椅子坐下认真道,“我查过资料了,你这病一时半会儿不碍事的。就算后面发病了,只要意志力够坚定,肯定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也不耽误你工作。”
“您真这么觉得?”
“当然啦,你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厉害,妈相信你一定能战胜病魔。别担心,咱们全家人都会给你加油打气的。”
就算是条流浪狗生病窝在马路边上,都会有善良心软的路人抚摸两把、询问两声,再给点水喝,给点东西吃。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会被带到宠物医院进行救治。
莫斯年只得到了几句不痛不痒、带有浓重目的性的口头鼓励。
他嗤笑一声,“我真是傻,就不该问您这话。你们只是想让我活着继续给你们赚钱,然后给莫流年还债。”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也是想让你好好活着的呀,你外公和外婆前几天还去寺庙为你们祈福,你......”
“不需要!”
听到“祈福”二字,莫斯年身体里的某根神经突然产生剧烈跳动,怒吼着打断了姜屿珊的话。
接着,他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张银行卡丢桌子上,压着火,“这里面有一万块,以后每个月我会把钱打到这里面,你们自己取,密码是你生日。”
他说完直接朝门口阔步走去,拧动门把手的刹那,“我工作很忙,以后没别的事不要联系我。”
“那你记得回来看外公外婆。”
“砰——”
姜屿珊的话被重重的关门声盖住,莫斯年背靠着门整理思绪,心里竟想着要赶快回许意笙那里,手也不受控制地打开手机看了看。
屏幕里,白德坐在草坪上,纯白色毛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稍稍上扬,咧开嘴巴露出粉嫩的舌头与洁白的牙齿。
笑起来的样子明明非常可爱,气质上只有高贵,哪里有冷峻的影子。
“高贵冷峻?呵,你的主人比你更符合这个词,许、许......”莫斯年愣住了,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自己老板的名字。
要不和路管家一样,喊他许哥?话说按照他的个性应该不会同意我离开这么久才对,怎么到现在都没找我?
莫斯年暗暗嘀咕了句,边走边点开微信,打算发条消息表现得积极主动一些。
他来回敲打着键盘,输入框里的文字相继显现,然后又被一一删除,这个举动前前后后重复了好几次。
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但是对人总顶着一副冷臭脸,算了,看在白德的份上还是赶紧回去吧。
莫斯年终于说服了自己,开始认真打出每一个字。
右手拇指在发送键上方即将落下,空白的聊天框忽然出现一则消息,“你忙完了就赶紧回来,你没有玩手机的空余时间。”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手机?
莫斯年顿生疑惑,按着删除键,组织着要回复的内容,却又收到条消息,“白德晚上得带出去遛几圈,一小时后,我要在ChronV看到你。”
他把狗狗带到店里了,市中心能让大型犬自由活动吗?
莫斯年搞不懂,当务之急是赶紧回消息,“好,我现在就回去。”
莫斯年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方才一直低着头完全沉浸在手机里,压根没注意到电梯门口旁边有个人站了许久。
“梁以律,你怎么站在这?”
“我妈跟我说你回家了,但我知道你在家待不久,干脆就在这等你出来了。一起下去吧,边走边聊。”
莫斯年踏入电梯,顺手按亮1楼按钮,直言,“行啊。不过我不能跟你聊太久,我有点赶时间。”
“看出来了,刚才一直捣鼓手机,那认真样我都没敢喊你。怎么,新工作很棘手?”身为刑警,梁以律习惯了直来直去,更何况两人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莫斯年看了他一眼,苦笑,“我换新工作的事,又是我妈透露出去的吧。”
“这说法不准确,是姜阿姨告诉我妈,我妈告诉了我。”梁以律纠正道。
“算了,没区别。”
“你弟弟流年现在老实点了吗,前几天来你家的那群人我让同事帮忙调查了,后面不会骚扰你家。”
等了半天没回应,梁以律叹了口气,“行,我不提他,说说其它的。你上次跟我说身体不太对劲,去医院检查了吗,查出来是什么病了吗?”
莫斯年神色平静,“厌世症。”
“是全球病例不足20个的那个罕见病?”
“是,就是那个。”
梁以律一时间哑言,脑袋里一片空白,单手叉腰,一遍又一遍地揉搓自己的寸头。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又或是眼前这个人是在跟他开玩笑,但这两者出现的概率都为零。
梁以律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安慰人的话实在不知道怎么说,默默跟在一旁走到小区大门口。
犹豫了半天,可算冒出来一句,“作为你的朋友,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工作也别太辛苦了,身体重要。”
没再从熟人口中听到那些毫无营养的话,莫斯年淡淡地笑了声,“嗯,谢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聊。”
这时,梁以律掏出车钥匙拉一把住他,说道,“等下,我车刚好在这旁边停着,你工作的地方在哪,我开车送你过去。”
话刚出口,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了下,隐约还听到几声快门音。
梁以律本能地警惕起来,四处观察,既要寻找光源和生源,也在逐一排查异常情况。
他目光锐利如炬,霎那间,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楼栋顶层,可躲藏人的树木、灌木丛以及车辆,还有进进出出的个个居民,都被检查了遍。
莫斯年跟随他的视线扫了一圈,问道,“有你要抓的嫌疑人躲在这里了?”
“哦,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走吧,我送你去上班。”梁以律没有找到任何可疑,只好暂且放弃。
“不用,我自己......”莫斯年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提示音,“你等下,我手机响了,先接个电话。”
他看到来电人信息上只有一个“许”,当即觉得不妙,转过身往旁边空地挪了几步,惴惴不安地按了接听键。
听筒刚放在耳边,莫斯年就察觉到电话里的人似乎在全力压着心中某种烦躁感,气息粗重且极为不稳。
他对这种克制的感觉深有体会,喉咙里询问的话来不及出来,对方出了声,“你给我听好,我要你,立刻,马上,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