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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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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见钟情。有问题吗?”
“呵,就你那眼高于顶的性子能看上谁?”
余嘉傲:“我说店长,看人可不能带偏见啊。”
店长道:“我是没什么偏见。但不代表别人没有,既然选择小众,自然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余嘉傲道:“懒得和你扯。”
店长也不恼。她笑眯眯地转向欧阳翼,上下打量一番。
“长得倒是不错。”她评价。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找的。”
“啧,看得我都心痒痒了。”
店长一双狐狸眼笑得狡黠又狡猾。她道:“只要脸长得好看,别说是男还是女了,哪怕是人外我都可以。”
余嘉傲瞪了她一眼。“有主了,想都别想。”
店长端着酒,如酒杯中的迷离灯影般晃着,声音也像从酒里捞起的布条,又缠又眠。
“看他那呆样。”店长说。
“看酒单好久,挑不出来。定是个不能喝的。”
店长抿口酒,又道:“一梦黄粱的好酒,可不是给清醒的人喝的。”
黄粱是酒的名字,也是店的名字,更是店长的名字。黄粱在黄粱喝着黄粱,酒气一熏,晕晕绕绕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地清呢?
人总不至于和酒鬼斤斤计较。余嘉傲问旁边的人:“她又怎么了?喝成这样?”
“失恋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黄粱抱着酒瓶止痛,一旁的小情侣正你侬我侬。
“想喝点什么?我店里的人送过来。”余嘉傲问。
欧阳翼对着菜单发了好一会呆。他向来不善长作选择。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尝尝,又担心点多了吃不完,或者不对自己胃口,再分出一快大脑皮层用于思考自己可以喝什么酒,千万不能醉半路上。大脑接收到指令,表示它有自己的想法,直接宕机。欧阳翼看似走了一会,实际上已经死了一会了。
其实欧阳翼完全可以随便招呼个服务员过来问,让他推荐点东西。但问题是,他不敢啊!他左右都偷偷打量过,扫地的扫地,擦桌的擦桌,失恋的失恋,围观的围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觉得自己打扰别人怎么看都像是天大的坏事。于是他只能坐在原位上等余嘉傲回来,可怜的i人等待e人的收留。他一边假装自己不在意地玩着手机,一边在心里流泪尖叫。
救命!不要始乱终弃啊啊啊余嘉傲!!!你这个可恶的男人!!!
但他心里慌乱的样子是不会露出表面的。
欧阳翼淡定:“先点些吃的。酒度数低点我都行,你看着办吧。”
余嘉傲比划了个OK。
很快,薯条汉堡小蛋糕被送了上来。还有两杯调好的酒,叮咚一声摆上桌。
欧阳翼那杯是粉蓝渐变的,细长的香槟杯,上粉下蓝,漂浮的碎冰块上撒着糖霜,杯沿上还放着块青檬。清爽的果味带着柠檬的酸涩,好似盛夏的午后睡在空调房里的白日梦。
余嘉傲那杯是紫色的。马天尼杯,冰镇过的紫倒入三角形的杯子里,深邃神秘地令人惊心。除了那抹钩魂动魄的紫,杯中一无所有。一朵桔梗优雅地伏在杯沿上,笑地迷醉。
“你的‘爱情灵药’,我的‘如梦如露’。”
余嘉傲双手撑着下巴,笑地甜丝丝地。他问道:“味道怎么样?喜欢吗?”
欧阳翼小心翼翼地尝了一下。味道不错,比起酒更像汽水,用来配薯条汉堡刚刚好。
“除了名字以外一切都好。”欧阳翼干巴巴地道。
“我俩哪有什么爱情。”
“话不要说绝嘛,翼哥。”余嘉傲揪下桔梗,端起酒杯,苍白的手粘上杯具的水,阴森森透着寒气。
“你的那杯什么味道?借我点尝尝,”欧阳翼好奇心泛滥道。
欧阳翼危险地笑着,将酒杯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欧阳翼尝了一点,皱眉道:“好苦啊!加了什么?”
“苦艾酒。”余嘉傲把酒杯捞回来,漫不经心道。
“能不苦吗?”
欧阳翼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余嘉傲点头。
“嗯,我知道。”
他现在不吵也不闹,安静地与乐声为伍。自动钢琴倒放至“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余嘉傲忽地一笑。他道:“你听,是爱情的旋律。”
欧阳翼冷漠无情道:“我爱你个鬼。”
爱情的小曲卡了壳,钢琴键悬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都陪我到这里了。”余嘉傲笑得梦幻。他的小蛋糕已经吃完,“如梦如露”的酒也喝尽。一切都正刚好。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空杯具,发出清脆似裂的响声。
“你吃完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欧阳翼忙把剩下一点“爱情灵药”喝干,空余几颗冰块在杯中叮当。
他们起身离开。店门开关间溜进一缕风,直勾勾向钢琴撞去。自动钢琴受了惊,将卡住未完的乐曲倾泻而出。
尾音在酒馆内盘旋萦绕,一层一层沉积下来,直到酿出酒味。窗口、门缝、衣摆、裙角、墙上的孔、心上的隙,一点一点渗透。天上的繁星被城市的灯光遮住,人人想要爱却又不相信爱。
可无论你是否相信,爱始终如一。有人求之不得,有人弃之如履,没人能够否认它的存在。
城市披上夜的华装。迷离的灯火中,余嘉傲说他醉了,整个人晕乎乎地傻笑,直往欧阳翼身上靠。不好说这里面有几分心机,欧阳翼想躲,又怕余嘉傲真摔倒。他穿的那个小皮鞋怎么看都不靠谱。
等等,他穿的是皮鞋吗?
欧阳翼正回想着,那边余嘉傲真就一个踉跄。
“哎呦!小心点!”欧阳翼连忙上前扶住他。余嘉傲一抬头,两双眼睛毫无征兆毫无准备地撞到一起。
盛夏,夜晚,周末,整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往来人影如织,匆匆复匆匆。他们在人潮中长久地对视,余嘉傲的眼里有星光,欧阳翼看得真切。
“你在看什么?”余嘉傲问。
“你的眼睛,闪闪发光。”
余嘉傲哈哈哈哈地笑倒在欧阳翼身上。
“哈哈哈哈!你太可爱了!那是美瞳!我带了美瞳!”
“我知道。”欧阳翼说。
“整个城市的光芒都倒映在你的眼底。”
闻言,余嘉傲眨了眨眼。
“是吗?”
他扑到欧阳翼面前。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呀!”
余嘉傲笑着,像星光一样灿烂。他让欧阳翼在人潮中拉着自己走。他回头对欧阳翼说话,发丝肆地在空中画出弧度。
“抓好我哦,不要把我弄丢了。”
他们手拉着手往前走。都是一穷二白的年纪,没有鲜花掌声聚光灯,路上的宝马香车没有一辆为他们而来。
可属于少年的,年轻的,新鲜的世界并不大,一双腿两只脚足以走到天涯海角。豪车反而多余,平添累赘。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里,一切都轻盈似飞。他们乘地铁,转公交,再步行。一路从华灯鼎沸走到灯火阑珊。风在耳旁呼啸,与鼓动的心跳共鸣。
走到校园时,树影在静谧中摩挲,飞蛾徒然地吻着火焰,在学校“臻美”的牌子上落下纷乱的点。
“终于回来了!”余嘉傲的声音在黑夜中惊起涟漪。他把皮鞋脱下摔到一边。
“磨得我脚疼!”他就这么光着脚走路。
欧阳翼提醒道:“小心踩到鸡屎。”
“放心好了,我在这里待这么久从来没踩到过!”他晃晃悠悠地向前迈步,昏暗的路灯无论有没有人都敬职敬责地亮着。余嘉傲突然停下,回眸。
“欧阳翼。”他喊着对方的名字。
“后悔吗?遇到我。”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逆行的阴影,昏昏沉沉看不真切。但欧阳翼却很清楚,他在笑,余嘉傲总是在笑。
欧阳翼走过去,把他拉走。
“你路走反了,瞎扯什么有的没的。”
学校的夜景幽静深沉,灯光只能照亮一片叶。青春的岁月蜷缩在此,而漫步其中的人对此毫不知情。那肆意张扬的青春本就是用来挥霍的。
余嘉傲抱怨道:“可恶的学校,我都在这里待那么久了!”
欧阳翼:“你自己考不上学怪的了谁?”
他又道:“明天又要上课,作业一点没画。”
“总有一天。”余嘉傲突然道。
“嗯?”欧阳翼疑惑。
“总有一天老子会成为世界级别的超级设计师!”夜风将他的声音传开,群鸟飞起,好奇地投来目光。
“没眼光的学校!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要你高攀不起!”
欧阳翼问:“你要做什么设计?”
余嘉傲:“不知道。没想好。”
“你呢,你想干什么?”
欧阳翼没有回答。他径直走进那个狭小的宿舍楼。“快点上来。不然熄灯了又要摸黑洗澡。”
他们的宿舍楼在六楼,顶层。万恶的学校不肯安装电梯,卡着线建房子。唯一的好处是再往上一层就到了天台,有晾衣服的架子。夏天的温度不管什么衣服往上一晾,吹两下就干。欧阳翼的衣服已经晒了三天了,直到干净衣服的存货用完才上去收。再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搅搅拿上去晒。
如此循环往复,日复一日,顺流水一同冲刷走的除了衣上尘埃还有年华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