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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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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颠地朝着大海走去。
海水渐渐漫过了我的鞋，然后是我的裤子，然后是我的腰。
但是我并没有停下，只是愣愣地向前走。直到走到不能再走的时候，我猛的低下头，把头埋进海面以下的地方。
海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上的西装也紧紧贴着我的肌肤，想要把我勒晕过去。
但是我并没有走出这海水的意思。只是闭上了眼睛。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又回想起往事。才能有回想起那个人。
25年之前。
16岁的我也是在这样，把头埋进海水里。
只不过头更低，低到有些抬不上来。
我的眼前先是黑暗，然后开始出现一些色彩。
正当我沉醉在这色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头发一紧。
有一双手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硬是从那海水里拉了出来。
我的眼睛猛地从海水的黑暗转换到太阳的光亮。一瞬间，阳光几乎刺得我晕过去。
“你不要命了！”我听到一声尖叫。
我甩开揪着我头发的那只手。不料，一下子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落在海水里。
我呛了几口水，感觉都无法呼吸了。
这时，有一双胳膊紧紧地贴着我，把我抱了起来。
我一下子被抱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睁开眼睛。
是一位少女。
她穿着一身潜水服，正紧紧地抱着我。
阳光洒在她的潜水服上。她身上的那层海水，由于阳光的折射，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像是一道彩虹。
她整个人都站在这彩虹里。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抱着我，向海岸边游去。
等上到了岸上的时候，她就一把把我扔在沙滩上。
我跌跌撞撞地从沙滩上爬起来，却突然又被她一把推倒。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她继续尖叫。
她说：“要不是我把你捞上来，你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我想说话，但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声咳嗽，把肺里的海水都咳出来。
那少女还在继续絮絮叨叨：“说来也奇怪，我平时从来不在这边潜水的。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股莫名奇妙的想法，就是想要来到这片海域。结果正好就碰到你，把你捞了上来。”
我咳嗽了半天，总算缓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眼睛，颤颤巍巍地戴上。
这时我才看清了那位少女的面容。总觉得她有些熟悉。
她也看清了我。她端详了半天，惊叫道：“咦！你不是我们班的那个，叫什么，和真吗？”
见我毫无反应，她继续说：“我是你同学，我叫五十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慌乱地点点头。
她见我呆呆愣愣的，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刚才救我的时候，她背上的氧气瓶都掉了，摔在沙滩上。她俯下身，检查了好一会儿，看见氧气瓶没有受损，这才松了口气。
她叮嘱了我几句，让我以后不要再这样，也就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
看着她渐渐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感情。
“请等等！”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挤出这样一句话。
她扭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嗯……”我又有点呆滞，不知道说什么了。
五十岚说：“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了半天，终于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说：“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她耸耸肩：“你觉得呢？”
她晃了晃手里的氧气瓶。
我说：“你准备去潜水吗？那……那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行吧，你就一起来吧。”
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她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俩相隔了不少距离。沙滩上留下了两排脚印。
走着走着，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指着前面那片水域说：“这地方不错，很适合潜水。”
说着，她已经跳下海里去了。
她抱着氧气瓶，向着大海深处游去。等到了远处的时候，她整理好装备，把氧气瓶的呼吸器塞在自己口中，然后就潜下去。
我一下子就看不到她了。
我像一只老鹅一样，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四处张望都找不到她。
十分钟过去了。正当我担心的时候，突然，远处的海面上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五十岚了，她终于浮上来了。
即使隔了那么远，我却还能感受到此刻她心里抹不开的欢乐。
她又向岸边游了回来。她问我说：“怎么样，潜水看着好玩吧？”
我说对。
她瞥了我一眼，问：“你之前潜过水吗？”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自言自语说：“我说嘛。刚才我还以为你是想要玩潜水，所以才溺水了。我还奇怪，你身上为什么什么装备都没有呢。”
她问我：“你想要潜水吗？”
我赶紧慌乱地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敢。”
她立刻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天天潜水呢。”
我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潜水这么好玩？”
她想了想说：“正好，我今天就带你体验一下吧。你在这等等我。”
她丢下我，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不敢乱动，就站在原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回来了。手上拿着另一套潜水服和一个氧气瓶。
她把潜水服丢给我，用命令的口吻说：“快穿上。”
我无法拒绝。
等我穿好潜水服，五十岚却又立刻笑了起来。她说：“哎呀，你的身材怎么这么小啊？”
我这才发现，潜水服在我身上竟然有些显大。
五十岚咯咯笑。她说：“哎呀，我没发现，原来你是这样的矮小。”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五十岚说：“没事儿，今天咱们先在浅水区试试。”
说话间。她竟然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向大海跑去。
我这辈子从没被女孩子牵过手。我早已红了脸。
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只顾着兴奋地向大海跑。
等跑到海边的时候，她帮我整理衣装。教我怎么背氧气罐，怎么使用进气口。
我学会之后，她就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海里。
我俩先是向着大海游，游到了深处。然后一个猛扎，开始下潜。
五十岚害怕我不习惯，还特地在我身上配了辎重砝码。
于是她拉着我的手，一起开始潜水。
一开始我的内心很害怕。这和溺水有什么区别？
但是渐渐的，我开始体会到不一样之处。
越是往下潜，周围的环境越是静谧。海水变成了蛋壳，将我如雏鸡般的包裹起来。
这种安静，反而衬托出一种奇妙。我感觉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声音。
周围的景色也不一样了。我看到的鱼越来越多了。
终于，在某个地方，五十岚停了下来。
她用眼神示意我，告诉我就到这里。
我转动脖子，好奇地四处看看。
原来海底是这么的缤纷绚丽呀！鱼儿是自由的游动，海水是自由的流动。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一切声音都没了，包括我自己心脏的声音。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和这片海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去，看见五十岚用手势示意我，让我上潜。
我看了看氧气瓶上的指针，这才注意到瓶内氧气所剩无几。
于是我在她的带领下，潜了上去。
游回海岸，我吐出脱下潜水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五十岚笑着看着我：“怎么样，潜水有意思吧？”
我点点头。
五十岚说：“我家就是开潜水店的。有机会欢迎你随时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要回了潜水服和氧气罐，转身离开了。
不过，她临走的时候，转过去，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也笑了。发自内心的那种。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还没等我走进破旧的小屋，就早已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哐当”一声。可能是父亲又摔碎了一个酒瓶。
我早习以为常了。推门进去，就立刻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锁上自己房间的门，假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听不到父亲的骂声和母亲的哭泣声。
我坐在书桌前，手托着腮帮，看着窗外的夕阳。
我的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忽忽悠悠间，飘出五十岚的身影。
其实，我和五十岚平时不太熟悉。我根本记不得她的容貌。
只是，今天我始终记得那道彩虹。那道阳光照在她潜水服上，闪耀出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