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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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为石寒枫这有备无患的操作，第二天与简家父子的见面，就顺利了很多。
简臻为父母治病欠了三十多万的外债，房产由于三个人都有名字，所以最终能够提供给简老爷子分割的份额也就六分之一，这六分之一，还需要进一步分割，最终老人家可以获得十八分之一，根据最新的同小区同户型的成交价，也不过区区七八十万，并且，如果要拿到手，还需要承担相应的债务。至于简父简母的存款理财，石寒枫给出上午刚刚在银行调取的文件，一共二百万不到。
最后，石寒枫总结性的递出文件：
“按照《民法典》的相关规定，简老先生一共可以获得六十八万余元，我私自做了个主，凑个整，一共给您七十万元整，如果您没有异议，现在就可以签字，最迟今晚钱就会到账。”
早在石寒枫一样一样摆出各种文件的时候，简大伯就预感到不妙，此刻哑口无言却又急火攻心，一张脸憋的通红，能说出口的也只是：“你这……你这……”
过分？呵，石寒枫没有说的是，在调取简父银行卡记录的时候，早已经发现，虽然这几年人不曾回去，但是陆续转账的款项也有十余万元，零碎的记录，一看就是背着简母操作的。
而简大伯在当地的“美名”，石寒枫也找人打听了一二，知道他现在面临儿子娶媳妇买不起新房，同时还被追债的窘境。
简老爷子倒是罕见的沉默，这一笔钱，说多不多，毕竟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也曾一年不到就赚了百万之巨，老爷子不是没见过钱的人。说少，也不算少，足够自己养老。最主要，眼前这个律师，接触了两天，他感觉到对方的不一般。是要认怂收手，还是继续闹一闹，其实要看简大伯，毕竟，他还要在简臻面前保持长辈的形象，这样才能在小丫头后续的婚嫁上拿捏住她，家族里也不乏在沪市工作的子侄辈，眼光长远点，也许呢？
简老爷子的如意算盘还没盘完，简大伯终于发泄出来，不敢对着石寒枫冷峻的脸，只能冲着简臻：“你说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自己住着几千万的大房子，就让亲爷爷，你唯一的亲人长辈，住在老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石寒枫见他说的粗鄙，示意了一下吴非，吴非赶紧递过去香烟，并且打开火机，就这么杵着，劝简大伯先抽根烟消消气，慢慢说，想好了说。
如果说，简大伯对石寒枫的惧怕是来自于气势的碾压，那么对于吴非的发怵则完全是昨晚的阴影。
在石寒枫的安排下，吴非昨晚快十一点，来找简大伯，生拽硬拖的拉他去宵夜，说的好听是白天照顾不周，代自己老板来赔罪，其实呢，一通大酒喝下来，简大伯开始还觉得这酒真好，最后被送回酒店之后吐了半宿，至于自己说了什么，已经记不全了，但是可以肯定，多少是透了不少底给对方。
原本甚至还想贿赂吴非偏帮自己，许诺拿到财产后绝对不会亏待，结果现在呢，吴非公事公办的表情，一丝错都挑不出，一丝情面也瞧不见。
最终这一场博弈，还是以石寒枫的胜利终结，一如他每一次的庭辩，每一个经手的case。
签字前，简臻被支出去找服务员结算房费，等她在前台处理完，告诉待会儿还房卡后，就收到石寒枫的消息，让她就在楼下等着。
所以怎么签的字，简臻并不清楚。
石寒枫亲自开车送简臻回家，路上，才和她和盘托出，隐去了自己的威胁部分，只说：“虽然你还是要拿出这么多钱出来，但是好歹，给自己买了一份清净，避免了以后的隐患。”
示意简臻仔细看协议条款，应该说，石寒枫当真是为她考虑的细致，避免了今后牵连不断的可能。
简臻很感动，她知道，谈判时候拿出来的那些资料，应该颇费了石寒枫不少功夫。沪市的人都知道，成交价往往低于房屋实际销售价格不少，他拿着盖了章的成交记录出来，由不得简家父子不相信。重新估值，自然是可以，但是到那时候钱花了也未必能够讨到便宜，如果石寒枫打定主意不让他们染指这个房子，简家父子闹翻了天也无法。
“你父母的银行存款、理财，这些，清单都在文件袋里，你空了可以自己去办理，”顿了一下，又补充，“算了，回头我让吴非带你一起去，他挺多地方都很熟，方便点。”
“有些还没到期的存款，封闭期的基金这些，你看，是现在提取，损失些收益还是等一等。到时候和吴非商量着来，他懂这些，会给你合适的意见。”
怎么有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这是今后不打算见她了？简臻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低落。
“我下周二有个大案开庭，所以要忙几天。”石寒枫主动解释，许是看到了小姑娘脸色有点恹恹的。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最近几天我的事儿的确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石寒枫打断简臻的客套，车驶进小区，稳稳的停在楼下，解开安全带，认真的看向简臻：“首先，不要再您啊您的了，你看我也不比你大几岁，你这把我叫的仿佛五六十的老前辈。”
哦，原来石律师也是会开玩笑的，这是简臻的第一感觉。
“然后呢，这几天你也很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放一放，不要想太多。”
简臻不想想太多，但是被他这么一提醒反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您……啊，不，你刚才在酒店说，最迟今晚就把钱打给他们，可是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
“这是埋冤我答应的太快？”石寒枫挑了挑眉，明知道简臻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忍不住想逗一逗，让她放松紧绷的情绪。
果不其然，小姑娘灰暗的脸上多了羞愧的红晕，“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咬着的嘴唇，红的突出，总算有了点气色。
“你大伯等着钱用，答应今天给，也是换取他们今天就离开的条件之一。”石寒枫认真的回复，努力去安抚简臻的不安。“钱，我会安排吴非打给他们，你不用担心。”
这就更担心了，之前的住院费用还欠着呢，这下又是一大笔。
许是看出简臻有点急，石寒枫放轻了语气，温和的说：“你看，我是你的代理律师，我知道你的全部资料，我也知道你具备偿还能力，我还怕你跑了吗？”
倒也是这么个理，就以简臻追凶的决心来说，案件一天不破，她大概一天不会放开石寒枫，哪里还会主动跑掉。
简臻终于被逗笑了，讪讪的摸摸了鼻子，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那，石律师，等我回头和吴非去取出我爸妈的钱，我就尽快还你，和上次的借款，一起。”
下了车，小姑娘礼貌的转身挥手，目送石寒枫的车开远，才步履轻松的进了楼梯间。
无论如何，这几天的重荷，卸下了不少，一直以来蜡烛两头烧的简臻，眼前只剩下追凶这一件事。
洗了个澡，换上珊瑚绒的家居服，窝在懒人沙发里，简臻终于又找回了一点点安全感，是那种父母还在身边，会囡囡长囡囡短，叮嘱她添衣喝水的样子。
她仔细看着银行明细，用手机计算器算着最终的金额。又用笔标记好每一笔钱的时间先后，心里盘算着，先去哪个银行办领取手续。
文件袋里，死亡证明等材料一应俱全，今天简老爷子签署的协议和声明，也一式多份的备好，方便她办事，免于被刁难。
简臻由衷的喟叹，得亏有石寒枫在，否则，这几天她可怎么熬的过去。
不对，应该说，她可能要煎熬更长的时间，甚至单单在财产继承这件事上就要耗费绝大部分精力，哪还有心思替父母声张正义呢？
一直说请石律师吃饭，一直没有请成，反倒是被他照顾了很多次，简臻打开APP，认真的挑选起餐厅，这一次，就等石律师开庭凯旋归来，为他庆祝吧。
也不知道石律师喜欢吃什么，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也许本帮菜？那就人和馆吧，不行，人和馆环境不太行，环境好的话，还是得法餐，要么就VillaLeBec321，上学那会儿，简臻很喜欢这家的小洋楼……
就这么想着，烦恼着，在经历过人生最为巨大的里程碑式的悲怆后，简臻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石寒枫的晚饭是在翡翠36酒吧吃的，他一向清心寡欲，这种场所，也就早年谈业务时候时常光顾，这两年，着实已经不适合半夜三更的会面。
但是梅若溪坚持。
见面的时候，她正端详着面前的酒杯，是调的颜色颇为好看的鸡尾酒，而石寒枫坐下，简单明了的点了一份汉堡，想了一下，又加了一份薯条。
“不愧是石律师，敬业劳模，这个点儿还没吃？”
有点调侃的味道，一听就知道，面前这杯肯定不是她今晚喝的第一杯酒。
“不愧是梅律师，哪怕再忙，生活里也少不了小情调。”
石寒枫丝毫不弱的回过去。
“从浦西跑这儿来，就为喝这一杯？”
这明显是试探，梅若溪自然听出来了。
“哼，一下午都被姓陆的那老狐狸拖着……”
连续几次见面，都要让她等，有时候她怀疑陆云升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老板的，就这么点格局么？何苦为难她一个小女子呢？难道是公报私仇？
“不应该啊，现在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一半儿了，只要短时间内没什么风波，会逐渐被人淡忘的。”石寒枫漫不经心的回，许是太熟，也没有任何虚让，直接自己吃了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薯条吗？因为小时候，一直听同学说，薯条怎么怎么好吃，但是我妈不给我买，说，买一包薯条的钱够买几斤土豆了，够我吃一个礼拜。”
梅若溪轻哼一声，猛的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在品味，许久，才又开口：“然后我就真的让她给我买了一个礼拜的土豆，我试了各种我能想出来的办法，自己做薯条，但是都失败了……”
现在，终于可以吃得起各种各样的薯条了，但是却到了稍微多吃点就止不住发胖的年纪。
自律的梅律师，怎么可能让自己发胖呢？
所以在吃完第二根薯条后，她又端起了酒杯。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今天的梅律师，心情不怎么好。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石寒枫不动声色的叫来服务员买了单。
梅若溪扶着额，叹息：“瞧我，叫你来谈正事儿的，和你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
正襟危坐的梅律师，一秒专业上身。
“这个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你要有心理准备。”
石寒枫重新坐下，放弃要走的心思。
“受害人家属不闹了，这事儿就拖着，还能有什么变数。”
这话，不言自明，办案不力除了客观原因，陆老板的介入则是主观因素。
“我现在怀疑，那个老狐狸知道谁是那晚的司机。”梅若溪忽然凑近，低声对石寒枫说，带着黏腻酒味的气息，就这么闯进石寒枫的鼻腔，有一点不那么舒服。
他往后倾了倾，半晌，才说：“我看未必，如果真的知道，就不会这么慌了。他只是不敢赌罢了。”
梅若溪眼神有点恍惚，到底还是喝的有点多。
往日，想见陆云升哪那么容易，现在呢，这俩月得见了有三五次吧。
两人一合计，估摸这事儿呢，可能与陆云升有关，也可能无关，但是陆云升谨慎惯了，加上上市的节骨眼，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或者被竞争对手拿来做文章，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如果问题最终出自自己身边，那么要把破坏力降到最低，如果事情最终与自己无关，那么就更不要因此起任何风浪。
送完梅若溪，已经快凌晨一点，石寒枫照例没有回郊区的别墅，住在律所边上他长包的酒店。
孤家寡人的好处，大概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大地大，四处为家。
过了睡觉的点儿，这会儿反而有点入睡困难。
石寒枫索性起来开了电脑，下周二的开庭，是他这一年来少有的几次诉讼代理，案子不算复杂，但是影响很大，已经有各路的领导来打招呼，“大案看影响”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让他有点好笑，从前也不是没有据理力争过，但是随着成长，他很清楚，有些目的的实现，非得绕着弯儿来，有些胜利的取得，也未必必须在法庭上。
新邮件的提示音响起，他有点困惑，助理吴非并非勤奋如斯，谁这个时候给他发邮件，还是工作邮箱。
点开一看，是对方赶在时限前提交的新证据材料，一份份翻阅，简禄生的名字跃入眼帘，这是一份专业人士的证词，证人身份是该领域知名教授，沪市该专业的唯一博士生导师，份量是足够了，只是，简禄生，正是简臻的父亲，已经于前几日去世，而这份证词的签署时间是在两个半月前。
石寒枫翻看了一下日历，正是车祸前一周。
案子是知识产权的纠纷，涉及到一些专利技术的认定。双方胶着不下的点在于：这份技术早已开放在公域，后续权利人对其不断升级迭代的部分，到底属不属于权利人私有，而其他的技术运用人在生产中的改造、升级又应该如何认定其权利。这些技术已经为当地国资委旗下的公司大量运用，其产品也已经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跳出来说什么，忽然就有了争议，当年拍板上马产品的主要领导此刻也很忐忑。
简禄生教授的证词很简单，只是证明了其中一份设计图的稀缺性、领先性。
应该说，这个证词有用，但是并不是关键性的证据。对于一组关联性并不强的知识产权来说，某一份的一个小细节，不是决胜的因素，论证专利技术的先进性的方法也有很多。
但是，偏偏，这个证词来自于简禄生。
石寒枫抽出一支烟，点燃，他最近其实烟瘾并不大，但是深夜的思考，他需要给自己一点刺激。
尼古丁的味道充斥口腔，有一丝发苦，他其实并不相信，这么丁点的事儿，能值得一条人命的代价。
何况，这个案子和云芜集团没有半分钱关系。
简臻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上午十点过，拿起手机，有几条微信留言，都是来自白晶晶。
约她的时间，要去医院探望。
是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父母已经去世。
算一算，再过三天就头七了。简臻叹口气，时间还是过的飞快的。
简单的回复了白晶晶，约了中午碰面，地方是靠近白晶晶工作室的东湖路Alimentary Grande。
出乎意料的，迟到大王白晶晶先到了。
“给你点了份意面，还有无花果布拉塔。”
说不清白晶晶脸上的笑是谦卑还是讨好，简臻没有心力去探究，并且，她也是真的的饿了。
等到甜品樱桃蛋糕上来的时候，两人才步入正题。
“有没有想过，来我工作室，我们一起？”
简臻是骄傲的，也是孤单的，她似乎不怎么合群，也不太懂得合伙，但是眼下，她需要有点事情做。
因此，她感激白晶晶，虽然总觉得今天的见面有几分怪异。
白晶晶安慰了她的丧亲之痛，但是明显不愿意多提，许是怕她再次触景伤情，也许是担心她情绪再度崩溃。
但是，甜品可以治愈一切。一块蛋糕吃掉大半，简臻觉得心情平静，世间温和。
窗外的梧桐叶子已经落了一地。是时候要为春天考虑。
“晶晶，谢谢你，但是，我……其实现在还不太想出门。”
“但是你一个人待在家里……”白晶晶有点口干舌燥，觉得简臻真的是固执。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而且，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好，所以……”简臻看向白晶晶，目光真诚，“所以等我想好了，处理完了所有事情，晶晶，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好吗？”
其实简臻对于教学是真的没什么兴趣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妈妈给安排了做绘画老师的工作后，以需要Gap为由，去了西班牙，她原本想通过时间，缓和与妈妈之间关于工作安排上的矛盾。
结果没想到，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如果时间倒流，简臻想，妈妈的安排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份工作很轻松，多余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回顾她这一生，每一步似乎都是在妈妈的安排之下，又都充满着小小的抗争，就这么一路在父母打造的安全边际内，做着小小的自我。
与白晶晶分开后，简臻想起，还欠着石寒枫近百万的外债，翻出他留的吴非的电话，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