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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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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青城，天亮得很早。朝阳斜斜地给高楼大厦镀上一层暖金。
赤金阳光穿过窗棂照进床铺，顾晓伸腿蹭了蹭床单，呢喃着不愿意醒。
昨夜好像做了个噩梦，扭曲恐怖，幸好是梦。
今天的行程是赶飞机回国，回国之后要立刻和赛训组复盘。
新中单第一次上世界级大赛，精神压力很大；辅助两提退役，看在自己面子上勉强打完世冠，得给人送行……
在脑子里简单盘算完要做的事，顾晓心下长叹一口气：得起床了。
他不舍地蹭了蹭枕头。眼睛还睁不开呢，手脚已经摸索着下床。
作为奇迹战队五年如一日、送走不下两位数战友的老队长，顾晓早已习惯像个大家长一样把战队繁杂的事务抗在肩上。
今天不过也是顾大队长当爹又做妈的普通一天。
坐起身，有什么东西在他视野里迎着太阳，反射金光。
十二月的洛根，自他们到达开始就一直雾雨蒙蒙。临近比赛更是连下三天雪，根本没有太阳。
顾晓伸长手臂把那东西够来，眯着眼看：身份证、一打纸。
身份证上的晴空少年面带一丝稚嫩，笑得含蓄。
身份证主人叫卫明。
？
卫明是谁？
顾晓每没太在意，努力从模糊的视线中找到洗漱台。
刷完牙，低头，用清水随便呼噜两把脸。顾晓深吸一口气，准备凭借这口仙气一路撑回国，接受媒体暴风雨般的口水洗礼，却在睁眼的一瞬间黑了脸。
7月13日，22~31℃，晴。
智能镜的日期之上，映着一张眉眼阴翳，略带婴儿肥的、陌生的脸：
“卫明”。
他拿起手边的身份证，贴在镜子上。
这张身份证属于卫明，镜子里的脸属于卫明。
但他不是卫明。
他叫顾晓，今天以前最近的记忆，是打《战至黎明》S14世冠小组赛，输了，在员工通道外被一个中年男人连捅数刀。
怨恨与毛骨悚然同时笼罩在顾晓身上。
天地开始旋转。
没有什么回国，所谓的繁杂事务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已经死了，顾晓。死在S14全球总决赛。
顾晓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个可怜的孤魂野鬼。
镜子里的“卫明”扭曲尖叫。
顾晓猛踢池下柜门一脚，倒退两步贴上玻璃格挡。身后感应马桶莫名出水，又“嗤”地一声把水抽走。
他警惕地盯着镜子里那张阴沉扭曲的脸。
镜子里的脸没有张嘴，耳边却好像有一万个“卫明”在嘶啸。
你已经死了。
顾晓死了！
重叠的声音逐渐尖锐，像刀一样扎进顾晓的耳膜，勾连起腹部的幻痛。
反胃的感觉再一次缠上他。
他跌跌撞撞退到床边，被床脚绊倒。于是猛地抓起枕头，将耳边“卫明”的声音打散：
“你才死了！我活着！我这辈子都会活得好好的！我会长命百岁！”
枕头扬起的尘埃在空气中反射细碎的白光。
粗重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里，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大开大合的动作飞速消耗他的体力。
终于，在枕头又一次撞到墙面、脱手弹飞后，顾晓脱力，一头栽倒在床铺，枕头掉下来。
耳中的声响已经叠成耳鸣，什么都听不清。
什么东西从枕头上飘落，盖在他脸上。
顾晓把它拿起来，看见一行隽秀的字：
“卫明同学，急诊医生说你长期睡眠不足，我就擅自定了酒店。你好好休息，房费已经支付，不必顾虑。”
他目光死死钉在便签纸中的“顾”字上。
简单一个顾字，像是随手写出，却带着掩盖不掉的签名体痕迹。
那手字属于他自己。
“卫明”是真的，网吧是真的，昏迷前看见的顾晓是真的。
自己的死亡也是真的。
无名恶火一下升腾起来，他的怒气叫嚣着：“把它撕掉！把这张愚蠢的便签撕碎！”
“谁叫你自以为是做滥好人！ ”
那股怒气传到手上却变了味。薄薄一张纸被捏进手心、攥成一团，像要攥进骨肉里。
蠢货！
直到一滴泪从眼眶滚下。
他收起腿，将脸埋进被子里。
半晌，带着狠戾的呜咽从那团雪白的东西中传来：
“顾晓，你要好好活。”
我要你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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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成为“卫明”，仅需一个好心“蠢货”和穿心一刀。
顾晓……也许现在应该叫卫明了。
卫明从床上爬起，坐进背阴的沙发里，开始头脑风暴。
一切计划要从回到奇迹战队开始。
回队、首发，然后秋季赛夺冠，拿下世界冠军。
现在是7月13日，S13赛季刚结束。顾晓还没因为手伤急速恶化，导致秋季胜决遗憾离场。
更没有死在异国刺骨的雪夜！
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活着，顾晓就得活。
血液逆涌，卫明在心中大致规划一下行动路线，准备回奇迹俱乐部基地联系战队经理Iron。
他起身，从沙发上捡起外套。
一个从外套上滚下去的小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空网咖卫明
那是一枚工作胸牌。
卫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现在是卫明，不是奇迹战队的顾晓。
Iron不认识卫明。
奇迹是成熟的电竞俱乐部，体量大、基地管理规范。以他现在的身份，连奇迹青城本部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找到Iron。
直接回到战队的计划宣告破产。
卫明坐回沙发，垂头沉思。
比起像十八岁时那样势如破竹地拿下冠军，现在更大的难题反而是怎么进入奇迹战队。
奇迹青训体系完备、晋升机制成熟、内部竞争激烈，每年的7月都会招收新人。
现在正是奇迹青训营招新的时候，但卫明没有这个时间。
不仅是他没有时间通过训练营一步一步打到顾晓面前了。奇迹战队、顾晓也没有时间了——
顾晓和奇迹的命运转折点，就在7月30日，《全国电子竞技赛事未成年人选手参赛规范》发布之时。
17天之后。
此规范一出，奇迹如日中天的势头直接被拦腰截断——奇迹一队大名单八个人，五个未成年，两个半是首发选手。
禁令一出，奇迹紧急从青训和二队调了三个人上来参加秋季赛。
配合严重不足、季后赛高强度一老带三新，大量训练、舆论压力、战队磨合、协调新旧首发的关系……
那是顾晓手伤严重的开始。
二十四岁的顾晓带不动三新，不代表十八岁的顾……卫明带不动。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在紧急提前的秋季注册期内打出名气，让奇迹主动联系他。
最快、最稳，也是最熟悉的方式，就是——
打进战队经理的视野。
打穿《战至黎明》天梯榜。
卫明面无表情坐起身，将把玩半晌的胸牌揣进口袋。
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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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顾晓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他的十八岁是淋着黄金雨度过的。
卫明的十八岁，从打工的网吧开始。
从出租车上下车，卫明站在青空的大门外打量这家网咖。
这家网咖他有记忆，老板是青城本地人，奇迹俱乐部的死忠粉。
奇迹早期有一部分粉丝活动会在这里开，他……顾晓也来过两次。
卫明踏进网咖，直直往前台里拐。
网咖前台坐了一男一女，男的正在操作电脑，女的在用手机。
用手机那个突然抬头，看见卫明，随手抓起旁边的黑色手机递给他，边给边问：“你没事吧？我听小温说你昨天晚上突然跑出去了，脸色刹白，给客人吓一跳。”
卫明愣了一下，含糊地回应“还好”。接过手机，手机自动刷脸开了。
顾晓举着奖杯淋金黄雨的画面扑面而来。
看奖杯，是E1的春季赛冠军。
好早的照片。
卫明怔愣。
“卫明”原身，还是自己的粉丝？
左滑切到下一屏，一张他举着E2挑杯的照片跳出来。
他连续划过几页，发现原身手机的九屏壁纸都是自己举着奖杯的画面。
就连被邮箱卡片占了满屏的E2春季赛冠军，自己的脸也能从屏幕最上面露出来，没有遮挡。
这……
几张图片滑过去不过几秒，卫明移开视线。
这手机烫手。
他息屏，将手机胡乱揣进口袋，两眼在台面与背景墙上一扫，迅速找到台上压着的“值班表”。
这一整周，卫明的名字都在下午四点到十二点的“夜班”栏。
这算是不太坏的排班，白天可以用来打天梯。他回来的时间也巧，下午才轮到他值班。
卫明刷了台电脑，坐进卡座，点开《战至黎明》。
新号创建，曙光女神在黑暗中高举权杖的CG跳出，恢弘的音乐从耳边响起。
卫明按下skip。
他没有一秒钟可以浪费。
从现在，7月13日开始，到8月7日注册窗口关闭。从零打进天梯榜，他最多只有25天，还要留出给奇迹试训的时间。
没有时间了。
错过这个注册窗口，奇迹可能还有再爬起来的一天，顾晓不会再有了。
快速解锁排位赛，卫明操控鼠标，按下“征战”。
顾晓不能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征战吧，独属于你的战争开始了，
这是场不可失败的战役。
曙光女神指引你，夺取自己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