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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书房的红枣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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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冷的刺骨，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短暂的白雾，转瞬即逝。林晏刚满十四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小镇的窄街上，破旧的运动鞋在龟裂的路面上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背包沉甸甸地压在瘦弱的肩膀上，里面装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和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落雨，街角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飘落一片，贴在潮湿的地面上。
林晏低着头，尽量避开路人的目光。他的头发有些长，遮住了半边额头，眼睛里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怯意。自从父母在三年前的车祸中去世，他被送到了姑姑家寄居，生活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度。姑姑家狭小的出租屋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姑姑和姑父对他并不坏，但那种冷淡的客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尽量不惹麻烦。
今天是周六，图书馆的角落成了他临时的避风港。他喜欢那里，喜欢书架间墨香混合着木头的味道，喜欢那种安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环境。直到几天前，那个雨天的下午，他在图书馆遇到了沈矜——那个递给他伞的退休文学教授。那把旧式长柄伞，伞柄上刻着“愿你如星”的字迹，至今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刻，沈矜站在雨帘中的身影，像一盏灯，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林晏，过来。”姑姑的声音从出租屋的客厅传来，尖锐而冷淡。林晏推开门，屋里的灯光昏黄，姑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眉头紧锁。
“这是你学校的通知单，学费又涨了。”姑姑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你得好好念书，别浪费钱。你沈老师说要资助你，今天下午去他那儿，别忘了。”
林晏低低地“嗯”了一声，手指攥紧了背包带。他知道姑姑口中的“沈老师”就是沈矜，那个在图书馆遇到的老人。几天前，沈矜通过学校联系了他，提出要资助他的学费，还说可以每周给他辅导功课。林晏起初有些抗拒，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怕欠人情，怕那种温暖只是暂时的假象。但沈矜的眼神，那么温和而坚定，让他无法拒绝。
下午三点，林晏站在沈矜家门前，犹豫了许久才敲响了门。这是一栋老式的二层小楼，墙角爬满了爬山虎，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门开了，沈矜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鼻梁上架着老花镜，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来了？快进来，外面凉。”沈矜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
林晏低着头走进屋，鼻子里钻进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混合着木质家具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沈矜的家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里摆着一张老式木桌，墙边是一个高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厚厚的书。林晏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书架吸引，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先去书房吧，你的书带来了吗？”沈矜说着，领他穿过客厅，推开了一扇木门。
书房不大，但充满了温暖的气息。一张宽大的书桌靠窗摆放，桌上堆着几摞书和一叠稿纸，窗台上放着一盆绿意盎然的吊兰，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得房间明亮而柔和。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书脊上的字迹或清晰或模糊，仿佛在诉说它们被翻阅的岁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林晏低头一看，桌上放着一个白瓷杯，里面盛着暗红色的茶水，热气袅袅上升。
“坐吧。”沈矜指了指书桌旁的一把椅子，自己则在另一边坐下。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保温壶，往另一个空杯子里倒了些红枣茶，推到林晏面前，“喝点热的，读书费神，暖暖胃。”
林晏愣了一下，盯着面前的茶杯，杯子里飘着几片红枣和枸杞，茶水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他咽了咽口水，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摩挲，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从来没有人专门为他煮过茶，也没有人会关心他是不是冷、是不是饿。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低声说了句：“谢谢……沈老师。”
沈矜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拿起一本书翻开，开始检查林晏的作业。他的手指修长，翻页的动作轻而稳，偶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笔迹工整而流畅。林晏埋头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完全在题目上。他偷偷抬眼，瞥向沈矜的侧影——鼻梁上的老花镜微微反光，眉头偶尔轻蹙，嘴角带着一丝专注的神情。阳光洒在沈矜的脸上，勾勒出他眼角的细纹，那是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温和，让林晏的心跳莫名加快。
“这个地方，解题思路错了。”沈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推过一本数学练习册，指着上面的红笔批注，“你再看一遍，这道题的关键是把条件拆开分析。”
林晏连忙收回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接过练习册，低头重新计算。他努力让自己专注，但鼻子里钻进的茶香和沈矜低沉的嗓音，总让他觉得心神不宁。沈矜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翻看其他作业，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
时间在书房里悄悄流逝，窗外的光线渐渐偏西，染上了一层暖橙色。林晏做完一套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枣茶已经不烫了，但入口依然温热，甜而不腻，像是能渗进心里。他握着杯子，手指感受着瓷杯的温度，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有人会为我煮茶。
“沈老师……”林晏的声音很轻，像是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开口，“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矜正在批改作业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为温和的笑意。“你是个好孩子，肯吃苦，肯学。我教了一辈子书，最喜欢你这样认真的学生。”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柔和了几分，“再说，你一个人不容易，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林晏咬了咬唇，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他低头看着茶杯，杯底的红枣沉沉浮浮，像是在诉说某种安静的温暖。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您……真的。”
沈矜摆了摆手，像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诗集，递给林晏。“这本诗你拿回去看看，里面有些句子写得很好，兴许能让你心情好点。读书不光是为了考试，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敞亮。”
林晏接过书，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封面，书角已经有些卷边，像是被翻阅过无数次。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背包，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沈矜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满意他的珍惜。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沈矜合上书，站起身，“天不早了，回去路上小心，别淋雨。”
林晏点点头，背起包，跟着沈矜走到门口。临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那杯红枣茶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像是这个房间的灵魂。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书房，比姑姑家那间冷冰冰的出租屋，更像是一个“家”。
“沈老师……”林晏站在门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下周还能来吗？”
沈矜一愣，随即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能来，这儿随时欢迎你。”
林晏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低头掩饰住眼底的湿意，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暮色中。秋风有些凉，吹得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但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像是有了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接下来的几周，林晏每周都会准时出现在沈矜的书房。书房成了他的避风港，那些堆满书稿的桌子、散发茶香的白瓷杯，还有沈矜低沉的嗓音，都成了他生活中最温暖的部分。他开始期待每周的辅导时间，甚至会提前做完作业，只为了能多听沈矜讲几句诗，或者多看他几眼。
沈矜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安静的少年。他会在林晏来之前煮好红枣茶，偶尔还会准备几块糕点，叮嘱他“别饿着”。他教林晏解题，教他赏析诗句，教他如何在枯燥的课本里找到乐趣。林晏学得很快，成绩一点点进步，但更让他满足的，是沈矜看他时眼里的鼓励，那种不带任何条件的认可，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被遗忘的影子。
一次辅导结束，林晏正在收拾书本，沈矜递给他一本改好的作业本。他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林晏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跳得像擂鼓。他低着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怎么了？手这么凉，茶没喝够？”
林晏不敢抬头，胡乱点了点头，抓起背包就往外走。沈矜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下次要多煮点茶，让这孩子暖暖手。
林晏走出沈矜家，夜风吹得他脸颊发烫。他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本作业本，脑海里却全是刚才的触碰——沈矜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像是一道电流，窜进了他的心里。他站在街角，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低声呢喃：“沈老师……你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书房的红枣茶，成了林晏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每当他捧着茶杯，感受着那份温热渗进掌心，他就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少年。他开始在作业本的空白处，偷偷写下一些句子，关于雨、关于伞、关于那个叫沈矜的人。他不知道这些句子算不算诗，但他知道，它们是他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而沈矜，也在这个瘦弱的少年身上，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牵挂。他退休后的生活原本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林晏的出现，像是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他开始习惯在周六下午煮茶，习惯在书房里等着那个背着书包的身影。他甚至会在林晏离开后，站在窗前看他走远，直到那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们的关系，像是书房里的茶香，安静而绵长，在不经意间，悄然生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