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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蝶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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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修远是过了好几天才来找陆言深的,比赛结束当天他打了个电话过去,跟陆言深说抱歉,他大概要放他鸽子了。
之后的这一回,算是他对上次失约的诚恳致歉。
陆言深跟他到了一家环境特幽静的餐厅,进了包间,挨着坐下。
服务生把菜单递过来,陆言深翻开,一边为价格啧啧称奇,一边宽慰道,“没必要这么正式,你又不是欠我的。啧,这野生黄鱼看着真不错。”
贺修远笑他的“假客气”,点点菜单,冲服务生道,“来一条。”
“我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还是说你不乐意跟我分享你成功的喜悦。”
陆言深眼睛没离开过菜单,吃人家嘴软,说起顺耳的话来,“怎么会呢?你说来不了了,我当时失落的都哭出来了。”
“是吗?那我没看见,可太遗憾了。不过你现在可以现场哭。”
“啊?”
贺修远又点了几个菜,让服务生收起菜单退出去关上房门后,才解释道,“我跟方皎玉打了一架。我说了我在追你。”
本来陆言深是拿起水杯要喝水的,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掉。
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他完全能想象出来这两人打起来不啻于彗星撞地球。
“他打你脸了吧……”怪不得一个星期都没怎么出现,今天还少见的戴个帽子。
既然被发现了,贺修远索性就把帽子给摘了,颧骨位置还有些青紫的印记,他本人倒是不以为意,“我也打了他的脸一拳。”
说着举着右手,当着陆言深的面握紧,唇角上扬,“想知道拳头挨上他的脸什么感觉吗?”像是故意卖关子一样,贺修远停了会才说,“特爽。”
他眯着眼,似乎意犹未尽。
贺修远把这场扭打说得好像很轻松,陆言深却知道,绝不可能这样。他做不到像贺修远这样满不在乎,心里头揪了一下。
“除了脸,就没伤到别的位置吗?”
看着陆言深关切的眼神,贺修远凑近,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与他眼神交汇,轻声问道,“你问我,还是他?”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过暧昧,陆言深后仰了一下,抓住椅背,撇过脸,“都……”
“哼……”贺修远了然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和陆言深拉开距离,他也不再去求索陆言深的视线,转过去面对餐桌,眼中笑意不再,只是嘴边还惯性般悬挂着笑容,“当然不止。”
“打架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啊,手,脚,能用的都用上了。你别说,方皎玉一点不留手,还挺疼的。虽然,他也没落着什么好处就是了……”
陆言深急切道,“没有别人在吗?就这么看着你们两个打?小七呢?钟缇闻呢?人呢?”
“谁能拉的住?他可是想……”话说到一半,贺修远又吞回去,平复了一下,转变话头,“是他自己最后停的手。”
全然未提方皎玉差点把玻璃捅进自己腹部的事情。
“为什么?”方皎玉在气头上很难停下,怎么会自己停手?
贺修远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云淡风轻道,“自然是因为我说了点他不愿意听的话,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
贺修远的笑意完全垮下,他手指拎着杯子垂着手腕,神情就如同那杯白开水,透露着单调的无味……是一种落寞和无望。
他转过头来,望向陆言深,在他微蹙的双眉下,那双深棕色的瞳孔注视里,一字一句道,“他喜欢你。”
陆言深怔住了,贺修远有种空腹咽下冰水的畅快与绞痛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又继续说道,“他喜欢你,他爱你。”
这对同样陷入爱慕情绪的预备恋人,就连下意识反应都是相同的——逃避——陆言深转过身体逃避。
“菜怎么还没上来?”
“他和你一样觉得不可意思,你想听我说说看他当时的表情吗?”
“是不是刚刚服务生没记录好,我去问问。”
“眼睛睁的好大,嘴巴也张开了,又是了悟又是震惊。别提多好笑了!你能想象到吧?”
“服务生,服务生!”
贺修远一把扣住陆言深偏头朝门的脖子,把他的头就固定朝那个方向,盯着他的耳朵,沉声道,“你不想听,我就不继续说了。你想逃避也随你,我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
“什么预防针。”
“方皎玉会去找你的,很快。等他彻底清理好思绪,马上就会去找你。”
陆言深沉默了一瞬,咬了咬下唇,“我们……我已经搬出去了,我们已经不再联络了……”
贺修远松了手,这时,服务生推门进来上菜。
“别’我们‘,’我们‘的。是你,只有你是这么想的。方皎玉可不会随着你听之任之……安生日子不多了,吃菜吧。”
一筷子鱼肉,夹进陆言深的盘子里。
方皎玉没去上课,也没回学校附近的家,他呆在小七那儿,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顶层的位置,客厅旁边就是落地窗,晚上走到那儿就能俯瞰整个城市中心最辉煌灿烂的夜景。
这样好的一处风景露台,如今堆满了酒瓶子不说,还一地都是烟头。
小七只偶尔会抽,但从不会把烟头扔在地上。露台地面的瓷砖是他精心挑选的花纹,弄脏了他会心疼。
那么烟头的主人是谁,就可想而知了。
方皎玉还要伸手去拆第二包,被小七按住,“再抽,你就要用烟盒里的金纸叠元宝给自己烧了。”
“俞启,别碍事。”方皎玉打开他的手,兀自去拆。
小七瞥了他一眼,“我以为泡在烟酒里,你连我全名叫什么都忘了。”
方皎玉给自己点上,抽一口,吞入肺中又深深吐出,眼神随烟雾一起变得迷离不定,他笑一声,“说不准。俞启哪有小七叫着顺口?你去问钟缇闻,他保不准早忘了。还有贺修远,他也……”
见方皎玉有意识规避贺修远的内容,小七干脆靠在墙上跟他聊,“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是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还是怨贺修远跟你抢你喜欢的男人。”
方皎玉眉头紧锁,俨然是烦躁不安,他又吐出一口烟,“我不知道怎么说,乱的很。”
“嗯。”小七平静的赞同道,“你确实应该不知道怎么说。你从来没和别人说过,除了一些生意上的,玩乐上的,你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别的。”
“那是因为……”
“因为觉得没必要,因为觉得开口和我们说,你就落了下成。”小七洞穿了方皎玉的心思,抢在他之前开口。
“你要是真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就不会觉得吐露心事对你有什么折损。越是心虚,越想遮掩。方皎玉……你色厉内荏啊……”
这支烟比刚才那些燃的还快,大约是方皎玉吸的很用力的关系。他能听出小七的话是实话,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
可把他切开,像刺身一样摆在台面上品评还是让他浑身不适。
“我没觉得喜欢男人有什么。”方皎玉终于去解心里的那个结,“我只是觉得’爱‘这种事情,说起来荒谬又可笑,单单念出来这个字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看起来像幼年饱受心理创伤的可怜小孩。”小七毫不留情的评价。
方皎玉把烟头朝小七弹过去,“别以为你身手好,我就不敢动手。”
他看向地上的烟头和烟灰,满地狼藉,就像他的所见所闻——所谓的感情无非是不成型的一地烟灰。
“所以,你觉得承认喜欢陆言深,就是对自己一直以来理念的背弃。”小七下定论,方皎玉沉默不语。
“那换个说法,从你的角度来想,陆言深什么价值呢?他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你在他身上无利可图不是吗?”
“嗯。”
小七继续道,“那卖贺修远一个人情,成全了他们。贺修远念着你的好,继续供你驱使,为你鞍前马后,不更符合你的逻辑吗?”
“不行!”方皎玉不假思索的斩钉截铁。
小七眼中浮现出笑意,意味深长道,“所以——他的价值对你而言是无可替代的。”他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如果你订了婚,陆言深从此与你分道扬镳……”
话还没说完,方皎玉就踢翻旁边的酒瓶,“不可能!”眼中的戾气,喷薄而出。
“哦,那就是只要他能留在你身边,你所有的利益都可以为之让道。”小七走过去把碎玻璃踢的远了些,俯身问他,“你的逻辑……不是很通顺吗?”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过了一分钟还是三十秒,方皎玉的心里有什么在发酵,是量变,是质变,是蝶变。
拧成郁色的链条根根断裂,应声落下。方皎玉的逻辑体系推举出金字塔尖的那个人——陆言深。
“我无法给我对陆言深的感觉下一个标准的定义,但我的优先级里,他处于第一位。”
或许是顺从自己的逻辑,但更想是凌驾于逻辑之上,总之他不允许陆言深身边有其他人存在。
如果以恋人的身份就能得偿所愿,那他势在必得。
“瓷砖换了吧,被我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钱要你来出。”
“呵。账单发我好了。先走了。”
“嗯。”
“那个……俞启。”
“嗯?”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