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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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去世的那年夏天，天空下起了大雨，一群人吹着唢呐打着鼓，一步一步踩过被雨水淋湿的土路上，最前面唱丧的人抱着遗像一步一跪，雨淋湿了人们的衣服，世界安静的只能迷糊的听见水雾里旁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那只边牧再次次跑到我身边，雨滴滑过右耳有道月牙伤疤，瞳孔在雨幕中泛着深蓝色的暗光。我们远远望着你被人抬着的棺材，雨滴打在上面，声声入耳，却一针一针扎在心里。手中的录诊器发出微弱而有序的光芒，我知道那是你我之间的暗号，我将它贴紧胸口你的心跳再次与我共振。
嗡嗡嗡—一阵想蜜蜂一样的低频煽动，远处逐渐传来有规律的声响，发出微弱光亮，看不到源头。智鑫望向窗外光源的方向，看得入迷。
“千南站到了，请各位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智鑫背着书包走出地铁，刚下过雨的路面还有些泥泞，泛着油光，站台立柱上贴着褪色的"千南制造工厂安全示范基地"海报，穿防护服的工人正将印有商标的密封箱搬上卡车。很多地摊商在地上铺着尿素袋 开始向他吆喝。
“十块钱三斤的，千南桃子，倍儿甜。”
“文玩鉴宝，古董祖传老物件。”
“您行行好，您行行好……”
智鑫看着有些发烂的水果，一边摆手拒绝着商贩一边走到一棵柳树旁，夏日的微风吹拂着，却不抵太阳的炙热，在树下左顾右盼，脸颊已经晒得微微泛红，一滴汗珠从头上滑落到下巴。智鑫烦躁地给智父拨打电话：“喂爸，接我的车呢？这里怎么连出租车都没有！”
“没有车接你，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你老实待在老家，自己先去旁边的公交站坐三路公交，坐到钟池站，等你到了你奶奶就去接你了”
“奶奶！？我怎么没听说过我还有个奶奶呢？”智鑫满脸疑惑叉着腰问道。
“你到了就知道了。”背景传出嘈杂的议论声。
“……”智鑫用力捏着手机，蹲在地上崩溃的说“我不想参与你们这些事情，我想回家！”殊不知智父早已挂断电话。
“这是工厂那边给出的回复。”一个年轻女生说道。
智父重重拍响桌子：“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坐上公交车上还算早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智鑫就挑了一个靠后面的座位。
这辆公交车估计有些年头了，发白的车漆挂着几道深深的刮痕露出锈迹斑斑的车身，车内的座椅的螺丝有些已经开始松动，硬邦邦的木板座椅，前面的扶手一摸就有一股恶心的铁锈味 ，坐这辆车的大多是在市里打工回家的人，以及附近上高中的学生。
智鑫将袖子拉长，捂在鼻尖，手肘靠在木板上望着窗外，说实在的这里的味道真的不好闻，汗臭，铁锈，混着这泥土味道像黏腻的蛛网缠住鼻腔令人作呕。突然涌入一股铁腥气，那些锈迹斑斑的扶手在视野中泛起血雾——就像三年前的那一场意外，那个雨夜急救车的鸣笛声又在耳膜上炸开——就像自己被推进手术室时，监护仪发出的刺耳鸣响。智鑫只能将头靠近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平复心情。
高楼渐渐远去，随之而来是麦田，棒子地，瓜田……在路上时不时还有一片坟墓，上面的杂草高高冒出。公交车摇晃着驶过拆迁工地，电子屏跳自动播放定点新闻：《工厂建材是否存在违规，致癌的风险？》——配图学生证上的少年眼神冷冽，胸口别着枚生锈录诊器。
“近些年国家致力于科技发展创新，然而现实发展与人民健康是不可分割的，那么现在采访到另一个千南制造工厂的员工来给大家做一个简短的介绍……”
与此同时在这一片天空下，有些人过着不同的生活。稻田里身穿防护服的，向农田喷洒着不明物质。学校的食堂在采购马上开学的食材。医院的门口站着一群报告单，申请药品的家属。
工厂少年因为一个失误被领导打到，脸色发青。少年开始剧烈咳嗽，鼻血滴在衣服上，本想用手捂住却不低鼻血的流速。少年平静的看着在手心里形成小水洼的血，眼神里充满了空洞，淡定的掏出胃药，身体却早就因为过度是血和劳累，双手开始发抖，口袋里的录诊器开始嗡嗡作响。还没等少年吞下药片就重重的晕倒在地上。
下了公交 ，智鑫伸了伸腰板，僵硬的后背发出咔嚓的一声，屁股也因长期坐着而发麻，只见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太太长的有那么几分想智父，身着深棕色编织凉衫，脚上穿着亮晶的露面鞋，手上戴着袖套，身上围着沾满面粉油污的围裙，好像刚做完家务没来得及摘，满头的白发却打理的得很好，满脸的皱纹却照相很有亲和力。智鑫不敢确认，只是别过头去。
智鑫回过头去不敢相信，小声说着：“不会吧，真是她？”
“智鑫！真的是你啊！诶呦我的大孙子啊”只见老奶奶骑着过来，利索的下了车走到他面前，老奶奶压着头开始揉捏起来，笑盈盈道：“诶呦，我大孙子都这么大咯，都不记得奶奶了。”
智鑫如触电般缩回了手，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几秒钟“……”双手抱胸，往后蹭了小半步，眼神里全是抗拒与警惕，上下打量着：“……您……真是我奶奶？’”
老奶奶显然有些愣住了，但是气势不能输，指着智鑫胸口戳着说到：“你这小子，你连你奶奶都能忘了啊，你爸爸是不是叫智国仁，你妈妈是不是叫陈岚。”
智鑫吃痛，捂住了胸口，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奶奶，我真不知道我有个奶奶，而且我爸爸也没有提过您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老奶奶微微低下头，眼神有些回避，有些僵硬的拍着围裙上的灰尘—面粉渍在围裙上勾勒出模糊轮廓，摆了摆手说：“算了吧，等回去慢慢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时间也不早了，我给你做的饭都快凉了。” 把车筐里厚厚的布料，放在后面铺好“你们城里人讲究，看我新铺的的垫子，坐上去吧”
智鑫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总比硬木板强，至少垫子是柔软的，跳到三轮车上刚买的蓝色牛仔裤就被蹭脏了，上面积满的厚厚的一层灰。智鑫缩了缩脚，双手环住双腿，不敢往后面靠。
车子缓缓的在田间小道里行驶着，随处可见田地旁依偎着一个个孤独的稻草人，麦黄色的芦苇草在风中显得凄凉，夕阳如烧红的烙铁，照的世界一片金黄麦浪，透过路两旁的灌木阳光稀稀撒撒的，照射进来，让人睁不开眼。前面一条不明暗河，污水从管道排出，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风吹得有些发冷，智鑫缩了缩袖子，扒了扒刮在脸上的头发，眼睛望向落日的光影，忽闪忽闪的晃得眼睛冒星星。突然智鑫又看到了，那一排排土坟，有的上面光秃秃的只有几朵鲜艳的假花挂在上面，有的杂草丛生渐渐被树木掩盖，有的摆着墓碑，有的拿砖头砌一圈矮墙……
智鑫回过头，好奇地问道。
只见奶奶佝偻着背，可能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没有听清，声音略显急促大声喊到：“乖孙！你说什么，奶奶听不清！”
智鑫被风吹的眯起了眼，扯着嗓子喊到：“我说~咱们在路上遇到的这些土堆是什么啊~！”
“那是土坟，埋死人的，你们城里都有墓地，我们这埋地里。”
“……”
“人死后总要落叶归根的，像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农民，生是这片地的人，死也是这片地的鬼。”
“那晚上不是会很吓人吗？不会闹鬼吧？”
“吓啥人，等到你大了就会明白了，那下面埋着的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人，他们曾经都有爱的人，和爱着他的人，只有做坏事的人才会害怕他们厉鬼来吓唬他们。”
夜色渐渐沉去，夏日的蝉鸣隐藏在树林之间。智鑫静静的地望着那些土坟，对于农村生活的一切好奇又陌生，那时的他还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远处冒着滚滚浓烟，那便是千南制造工厂，创立于1980年以建筑建材，因制造家具，建材而闻名。远远望去只有工厂冒出点点光亮，工厂内部尘土飞扬，机器发出嘈杂的噪音。其中有很多反射性物质，有些员工甚至没有穿防护服，其实将包括新闻中的那个男孩。男孩名字叫蒋喆，早些年蒋喆的母亲是这个工厂的员工，一次意外让她怀上了蒋喆，那时没有人知道蒋喆的父亲究竟是谁便随母姓蒋，直到蒋喆十岁的时候母亲患癌去世，工厂以生病旷工的合约条为理由把蒋喆留下打工。直到在母亲遗物里找到了一张封信，信中写着母亲在工厂的不幸遭遇。自此蒋喆运用知识自制录诊器，替母报仇，揭露工厂罪行。
当智鑫跟着奶奶转过田埂时，三轮车突然急刹——那只边牧正蹲在土坟前，嘴里叼着半截染血的校牌'南山中蒋'的字样正在渗血，血迹在夕阳下折射出异样闪烁的光芒。
死狗！还给我！”他踉跄追进麦田，腐臭灌入鼻腔，根茎逐渐溃烂麦穗下，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智鑫回过头，少年站在麦田间，工装裤沾满污渍。他好像在掩埋什么，剁碎着什么以至于鲜血溅满全身，胸口别着的生锈录诊器，正与自己手中的装置同步闪烁。
智鑫用手机拍下那一瞬间。少年发觉被发现迅速跑向远处，消失在视野里。
那日少年脸上的病态，身上流着的鲜血，和残留在衣服上的铁锈味。那是梦吗？智鑫至今没能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