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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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
街道上满是枯黄落叶，数量还是一如既往成堆。人行道的清洁工大爷仰坐在凳子上小惬，正好一阵风扑来，掀了掀老爷子脸上遮阳的草帽，提醒他上班时间可不允许摸鱼。他满脸烦躁地摘了帽子一看，那堆好不容易扫到一处的黄金又乱飞了，索性放手不干，靠回椅背再睡他两个点。路上塞了满大街的汽车，大概是风过大了些，即使清凉也不禁让人浮躁。中午的艳日照出了不少薄汗，又很快会被路过的风吹散，恰好逢上周末，因此出门遛弯的闲人并不在少数。
一栋新屋前，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在门口停了半天。
完成了大半搬迁运动，工人们都已经微微喘着粗气，这种费力工作放在肌肉丰满的壮硕大叔身上也是会疲乏的。
还剩一张多人沙发就完事，但似乎由于内骨由重木拼接成的缘故，重的不得了，几人合力扛起都吃力许多，得亏刚从别处搬上车的时候优选了这最笨重的一个，否则应该是要花个猴年马月才能运过来了。于是他们只能先抬上一端顶在货厢边缘，准备顺势将沙发推下省些力气。
“一、二、三！”其中一人数了数，大家便一齐用力往下一推，正当他们做好收工的准备，那张沙发的椅角——卡在货厢边锈了的缺口。在下头接运的人还使着力，生怕沙发一个意外滑动把自己砸成五马分尸。
“能不能找个板子来接力，咱自备的好像不能够给它溜下来啊，”
原带的辅助垫板薄了些，尽管是铁制的，却也不能保证这重得莫名的沙发放上去会不会压弯。
“我去吧，要多厚？”跳下来的是名少年，看起来高中生的年纪。
搬运工人说了个大概尺寸，他转身就跑向外街的方向，然后隐入转角。
飓风骤起，阳光逐渐减弱，少年抬头一望，云雾不知什么时候蔽了半边天，仅剩的余阳穿入薄瞳，映显出那双少见的褐色轮盘，额边的汗水也跟着凉了下来。
速度得快了。
还有两排店面，末端有家看起来刚开的家私铺，店内展示用的家具都还没摆齐，有个书柜还和他房间里的长成一个样，他记得很清楚。拐了最后一个弯，这条街的两端零零散散开了几个摊子，也就卖些手工制品和挂件之类的，很少有人会闲到来这里买这些闲置玩意儿。
跑过其中一个小摊，小臂轻轻被人拉了一把。
少年转头，摊主是个老爷爷，嘴里的牙明显没了几颗，白发也都是乱糟糟的一团，衣服倒是还行，不至于破破烂烂的，甚至看起来质量还不错。
“小弟弟，你看天快阴了，我也要收摊了，我这一把年纪的，出来赚点吃饭钱也不容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带个东西走吧。”老爷爷生怕眼前的机会一放手就烟消云散，随便抓了摊上的一条银链张口就来：“你就当留个纪念罢！你看这叶子，最代表咱们这的枫树了，我还能给你现刻字！你叫什么名字呀，很快就能好的！”
本来就有急事，可少年最是招架不住这种抛感情说事的，只好乖乖回答。
“林云。”
“好好，等着啊我现在就给你刻，很快！”
老人终于松了手，掏出一枚新的不锈钢叶片，蹲在地上一台器械前忙捣鼓。首先他打开了备用电源，摁了一下......没着，再摁两下，着了，然后慢慢挪着步子转身，调整仪器的精准度，转了一圈......林云没再看下去，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压在摊上，薅走了最原先的那条链子头也不回地跑开。
“大爷！不用给我刻了！我拿这条就挺好！”
趁还没跑走太远，他朝后方喊了几句，也不知道人听到没有。
终于是到了那家家私铺，林云向店内的人说明来意后，对方表示完全没问题，去后头掏板子去了。等待的短短几分钟，他四处环顾了一周，找到了那个先前见到的柜子。
好吧，走近一瞧其实也不太一样，至少木纹明显是不同的。
店内的人送来了片厚板子，林云掂了掂，还成，一个人应该也能勉强扛着走完几条街。
“够厚不，不够再给你挑，不收费的，本来就是要扔的废板。”
“够了够了，谢了哥！”林云抱起板子就跑。
“以后有需要常来昂！”
还是个热情的主。
返程途中又要穿过那块摆摊区域，他视线特意转了一圈寻那老爷爷，然后就看到街对面一边，那老人正把最后收拾的摊物放进后车厢。林云眯了眯眼，步子不自觉缓了一些，直到目送那台车的尾气扬长而去——
豪华SUV。
“辛苦了啊小弟，也是真不好意思还要你自己动手，是我们的不专业了。”
那张死重的沙发现在正摆在客厅里，林云还在细细喘着气，说不累是假的，谁没事整天扛着块厚板子满街跑当晨练。
“没事，你们也辛苦，搭把手应该的。”
送走搬家公司的几人后，他只身走进屋里，对着满别墅的杂物无声地叫了一阵苦。
等到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的时间了，期间雨丝打在窗户外好一阵他才发觉，天边有时还会闪过几条白线，可就是一点都传不进他房里，许是他将全部精力扔进了工作中导致他差点失聪，也可能是新屋的隔音忒好了些。肚子早已嚎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他懒得出门觅食，干脆先试用新的电子灶头煮个方便面庆祝庆祝。
简单解决了晚餐，洗好碗碟后也该把自己洗洗了。他掏了掏口袋里的东西，把下午那条随便带回来的链子掏了出来。枫叶的造型简单直接，还是亮面的，一眼就知不值几个钱，但耐看还百搭，所以也不算亏，何况那张钞票属他自己想给。
虽然后来就后悔了。
他伸手给它翻了个身，才发现其实已经刻了字。“白承”，浅浅的几条刻痕，用的是正楷，也占不了多大面积，不过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人名，也不知道是谁落下没拿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林云将东西随手放在卧室桌角就去了浴室，出来后头发擦了个大致干就倒头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海浪攀上沙岸，今夜仍旧见不到星光，只有无尽的黑连往海岸线，催人染上耻，掐断鱼的鳍。
“江叔，我这里安排好了，又得继续麻烦你啦。”林云嘴里嚼着家里阿姨刚做好的美式早餐，该说不说不愧是照看了他几年的阿姨，刚搬进来第一天的新厨房依然使得得心应手，口味也还是一般地符合他心情，得亏一直把人在身边带着供吃供住的。他抽空打了个哈欠，继续对着电话那头道：“这里离你家也近点，平时载送完我再回去的时候也不会太累。”
“好好，你适应得来就好，自己小心些。”
后一句嘱咐的别有所指。
他在原先就读的实验附中出了事，要不是独自一人处理校内事务费力了些，他也不至于拖到高三过半这个紧要关头才转学。
江叔原名就叫江书，自从林云摆脱了他爸的生活，他拿着判下来的巨额遗产请了个私家司机负责自己的交通事宜，听江叔说自己家里老伴走了膝下也无子，出来找找活也不错，于是一请就是五年，平时就住在林云给他租的公寓里，偶尔才回家一趟，眼下恰好转到了离他家近些的学校，林云想着能给对方减点麻烦就减点。然而对方在这些年也把他当成了自家人，时不时叮嘱几句，多多少少在他身上留了些念想，也无形中带出了个少爷心性的人来。
简单说了几句后，林云挂了电话，转头继续给阿姨交代事情去了。
“公寓就在隔壁区，钥匙给您，时间还是老样子，辛苦了。”
“怎么会，你这孩子就是怕麻烦人，我反倒是处处被你照顾呢。”
另一位在这间屋子里扮演类似于“母亲”身份的便是这位阿姨，也就比江叔晚来了几天，原因是当林云试图自己按网上的食谱做菜时厨房总能频频出事，他自己也懒得一个人收拾偌大一个空间，干脆再招个人添添人气好了。阿姨姓柳，名字叫什么他忘了，觉着反正平时也没必要连名带姓地叫人，索性也不再问。柳姨是个未婚的中年女人，家庭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但是照顾人真的很有一套，自从生活起居交给她打理以来他就没有生过大病的时候，处处周到得他都想认干妈，但碍于他更向往独处的生活，便也没提过同居的事。
接下来就是打点好新学校的手续，然后又是江叔带着东奔西跑的一整天。
忙完各种繁琐大小事，林云再次倒在了木棉床褥里，盘算着这辈子都不搬家的可能性。卧室落地窗外种了几盆悬挂式的玫瑰，才刚有些要开蕊的迹象，是他在实验附中的那段生活里栽了有段时间的种，但愿这里的星光不会嫌弃这份芬芳。下个日出就是到新学校上课的日子，比起临近高考的课业压力，他更希望在实验附中的风波能不在这里重演。
先别向新同学透露太多吧。
晨露还未涸，它的诞生比深海的潮水温润了不止一星半点，即使是无垠的红枫，也会拥有如初生般的清泪。校园内外随处可见地栽了枫树，秋正是它们所属的季候，纷纷昂首晃脑，抖落出冬日前夕还带有一丝温意的红色雪花，降在路边过路人的脚下，面朝天界一睹人间鲜有的火红风光。
沾过落叶的鞋底第一次踏入宽中一校，被赤橙淹没的教学楼可谓是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早间的湿气黏连了太多斑驳泥泞，无法发挥出枫林簌影的极致美景。
“欢迎高三四班迎来新成员！”
人还没走进教室里，一阵轰鸣响的掌声先至。
堵在门口领头的男生笑眯眯地冲了上来，嘴里一连串地往外抛了一段恭迎词，又是夸又是赞的，恨不得把人吹到天上去。
“我去又是个颜值哥，咱学霸要有竞争对手了！”班里另一个男生感叹了句。
“说什么呢，这是咱班的门面！”领头男回道。
前面的铺垫还难免觉得有些生硬的尴尬，但这句林云可以不否认，不是他自恋，是他的确有这个以外表作资本的本事，还在实验附中时校草的名号不是莫须有的浮声而已，毕竟他的确是众人口中的高富帅之一，外加一条皮肤白、再加一条学习好、再再加一条拥有常人没有的一对浅褐双眸。
完美人设。
“我叫陈宇峰，想叫我峰哥也成，来了都是兄弟，以后一块吃饭去啊。”领头男寒暄了几句，一手熟稔地勾上林云脖子，“不介意吧？”
他僵硬地摇了摇头，还想说其实可能是你叫我哥，对方却又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别人来：“那边那个眼镜男是班长，看起来像读书仔但实际在体育方面嘎嘎猛，他同桌是个八卦哥，名字你可以之后再问，外号好记点。”
“那个刘海不好好夹起来的双马尾是叶彤薇，江湖人称捅胃姐，她打人是真的会揍穿你的胃。”
说完就见那女生唰一下站起来，冲陈宇峰喊道：“你再乱给人介绍试试看呢死蜜蜂。”
陈宇峰又笑嘻嘻地转移话题，“坐在最远那角落的是体委，别人精通的是赛跑篮球，就他一个在羽球界给咱学校杀出条路来，特威风。”
他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林云被他说得一时有些头晕转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你先等会儿，同学的事先不急，我坐哪?”
“哦哦对，差点搞忘了，兄弟你位置在那，班导提前给你留的，白哥还没来，也就是你同桌，走走走咱继续聊会儿增进一下感情。”
他在全班人四十多双眼睛的恭送下被陈宇峰径直推到后门边缘的课桌，坐在了靠墙的那侧。
“对了，咱学校不允许学生用教室后门，虽然天天开着，但只有值日生和紧急情况才会走。”陈宇峰借了他前桌的椅子，转过来和林云面对面说话，“奇葩是奇葩了点，但食堂就在咱班楼下，所以大家也就都无所谓，而且被主任抓到还得被请去训导处喝茶，劝你还是别冒这个险，辛苦你要天天绕一圈走前门。”
林云根本插不上一句话，连自我介绍的功夫都没有，又被对方接走了话头：“但有个人是例外。”
此时身后迅速带过一阵冷风，随后左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林云将视线转向忽然的动静看去，定睛后愣了愣神。
一头褐色占满他视野。
……不良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