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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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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混着香樟清雅的芳香拂过来的时候,我眯了眯眸子,像只餍足的猫咪,伸了下懒腰。
书页沙沙翻过,一只鸟忽然收拢翅膀不稳地停落在我打开的窗户边,我听见动静停下写字的手,扭头望向声源,仔细辨认了一下———居然是只燕子,还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幼鸟,一点也不畏人。
我托着下巴看着它,同时,它滴溜溜的眼睛也转来转去,在好奇地打量我。它扭头用它那还不甚锋利的喙埋在羽毛间,优雅的梳理了一下凌乱的羽翼。
我见此景忽然萌生出一个摸摸它的想法,并且很快付诸行动,伸出手慢慢晃到它眼前,见它没有害怕的飞走,下一秒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它。
它的羽毛还带着未褪去的绒毛,摸起来软乎乎的,手感意外地好。我轻轻顺着它的羽毛抚摸,它竟也不抗拒,还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就在这时,莫云深回来了,他把篮球大声地塞进桌肚,并且朝我这个方向凑过来新奇地问我:“哪来的鸟啊?”
小燕子本来在享受着我的按摩,冷不丁地看见莫云深后,一下子紧张起来,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不过因为过于慌乱,在玻璃窗上撞了一下,又跌回窗台上。我伸在半空的手想去搀它一把,结果它直接扑扇着飞入了夜色中。
我望着它离去的方向,回他:“不知道哪飞来的,还是只小燕子呢。”
莫云深听到我的回答没再搭话,只是从桌肚的一堆书里掏出藏了许久的手机,然后微微侧过头来问我:“玩吗?”
我偏过脸觑了眼他手里的手机,淡淡地说:“不了,你玩吧,我帮你看着老师。”
他嘟囔了一句“好吧”,就开始在游戏里浴血奋战了。
我把生物书翻开,信手拨动着书页,最后溘然停在遗传定律那章节上。我盯着那几个字,脑海里蓦地砸进一句没什么考究的话。
傅失楼就像是我身体里的隐性基因,即便他只是静静地待着,却依旧决定了我的一生。
笔尖在书上轻颤,忽而手上不稳,歪了一道,墨迹在“一生”上遽然下滑,在我眼里形成扭曲的形状,像是我对说出这句话的鄙薄。我一时竟辨析不出我是在嘲笑自己,还是真的对他的望尘莫及。
我盖上笔帽,阖上书,余光瞥见走道暖橙色廊灯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老师,我伸手拉了拉莫云深的校服下摆,出声提醒他:“老师在外面。”
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匆忙将手机锁屏,塞进了书本里。挠了挠头发,摊开桌上的练习册,拿笔在本子上划重点,假装认真学习。
那位老师静悄地站在窗边环顾了一圈后,就走到别班去了。莫云深见他走开了,又重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上已经是失败的结算界面了。他暗暗地小声骂了一句,复开了一把新的游戏。
寂寂教室里笔尖与卷子划过的沙沙声在我耳边清晰作响,我沉下心来写着数学卷子最第二道大题,还没解出。晚自习结束的打铃声就骤然响起,像是劈开了沉闷压抑的氛围,原本低头伏案,奋笔疾书的同学们,纷纷抬头,起来活动了下。
冷色的长管日光灯下,有人如释重负地舒展坐了许久都未动弹的手脚,有人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往书包里塞,还有三两人围拢在一起,探讨着题目。
我还在写题,旁边的莫云深结束了游戏,正匆匆拾掇着桌面的书和册子,他收拾好,简略跟我道别后,就率先推开教室门,冲了出去。我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扬了下唇角。习习晚风再次吹来,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只剩负责打扫卫生的同学还在清理教室。
直到最后一道大题被我解出,我才意识到整个偌大的教室早已没有人了,抬腕瞅了眼表,发现俨然已经九点半了。
我这才仓促地拿了几本书放进包里,从座位上抽出身关窗,然后抬脚走到墙根处,手碰到灯的开关揿下,头顶的几盏灯立时熄灭。
我背好包,快速扶着楼梯栏杆往下跑,楼梯间安的三盏感应灯应着我的脚步逐次亮起,随后渐次熄灭。
路上,我好像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有猫?我扶了扶眼镜,忽而身旁的灌木丛动了动,发出响动。
一只狸花猫唰地从丛木里窜出来,跳到我面前,我正欲伸手去摸它。下一秒,它朝我可爱地歪了下头,然后转身向学校的围墙处跑去。
我跟着它一路小跑过去,那只狸花停在了墙根处,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即抬起脸冲上方叫了几声。我循着它的视线往上看去,顿时瞅见一只小橘猫立在围墙上面,不停地喵喵叫,貌似是下不来了。
我往旁边瞅了瞅,又向后望了一下,没人。便抓住一棵香樟树的枝条,借着使劲爬上去,花了几分钟终于爬上。我踩到围墙的边缘,慢慢地弯身靠近它,小橘猫虽然在冲我一直叫,但是丝毫没有要躲开我的意思。
于是我直接伸手逮住了它的脖颈,将它拎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它。
“好啦,不叫不叫,待会就抱你下去。”
我抱着它打算下去,但是我望了望四周,好像我自个儿也下不去了。
“喂。”一把如溪水潺湲的清凉男声夹在夜间寒凉的夜风里从背后飘到我耳边。
我听到这声,脊背都僵了,机械性地往后转身,围墙外侧的路灯只能堪堪只能照亮一侧的墙皮,就被隐在香樟阴影里的男生狠狠吓了一跳。
心一悸,差点厥过去。
并且由于围墙有点高,我受惊般地下意识往下跳,然后腿一软跪在了草地上,而且还正好把脸埋在了男生的□□前。
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我简直尴尬地不敢动,心脏还一直狂跳,于是只能嗅着男生衣物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希望他赶紧走。
“给我滚开!”男生带着怒气的声音乍然响起。
我闻声一下子抱着猫站起来,往后蹦出一米远,磕磕巴巴地朝他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严月渡?”那人狐疑道。
我抱着猫警惕地点了下头。
男生慢慢从阴影地里拔步走出来,露出他的一张俊脸。
“傅失楼?怎么是你?”我讶然道。
傅失楼抱着手,若有似无的对我笑着,全然没有刚才对我的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怎么不能是我了。”
我缓缓开腔:“那你这个点不回寝室在这干什么?”
他往后退了几步,倚靠着香樟树,笑着对我说假话:“等你啊。”傅失楼的声音浮在夜风里,像是掺了一道夏日碎冰冰的沁爽。
“那走吧。”我闻声愣了会后,也假假地冲他抬脸笑了一下,才对他道。
傅失楼把书包往里面一丢,接着加快步子抓住树干蹬着墙一下跳到了围墙上,徒留我一个人抱着小猫傻在原地。
“上的来吗?”他问我。
我觑了眼他,脸色微变,蠕了蠕嘴唇,弱弱地回他:“我…我上不去了。”
傅失楼蹲下来,眼睛弯成月牙,头顶流泻而下的垂落月光给他镀了一层清冷的颜色,却说出的是冷漠的词句:“刚刚是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上来呗。”
说的简单,你倒是上去了,尽在这里说风凉话。
“来,你先爬到树上,然后我拉你上来。”说着,他抬臂朝我伸手。
我一手抱着猫,一手抓着树费力爬上枝干,然后握着他的手,他骤然收紧手掌,将我拉了过去。但是明显他没有承受住惯性,我们俩直接朝后跌了下去。
“诶呦。”傅失楼给我当了人肉垫子,背部磕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在我耳际不断的叫疼。
我把猫放开,从他身上起来,急切地询问:“没事吧,傅失楼。”
傅失楼则整个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微弱地回我:“有事。”
“啊?”我去搀他。
随后他说道:“你亲我一口就好了。”
“走开。”我立马羞赧地起身,跨过地上的傅失楼,找到先前被我丢在一边的包拎起就往前走。
傅失楼见状抖了抖身上的尘灰,冲我叫唤,然后连忙站起来挎上包,紧接着跟上我的脚步,“喂喂喂,严月渡。”
我不搭理他,只顾一头往前冲。
走到楼下,在月色如水,漫天都是香樟褪下的叶片里,他又问我。
“严月渡,有没有人说过我们两的名字特别配啊。”
“没有。”
“那你没有听过秦观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吗?这就是我们两名字的由来啊。”
我忽而顿下脚步,身边的傅失楼还在往前走,他察觉到我落后了之后,停下脚步,旋即朝我转身,不解地看着我。我的目光微微抚过他的眉目,口吻淡淡地说了一句毫无厘头的话:“傅失楼,我们是朋友吗?”
傅失楼闻言明显地怔愣了几秒,耳语似的回答我:“是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就别走得太近了,我会晦气到你的。当然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并没有说给他听。我的脸上浮起几分笑意,走到他身边,说:“走吧,快熄灯了。”
隔着长久的静默,他再次问我,像是窥探出了我刚刚询问他的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你是不是不想我们靠太近,怕影响到我。”
我取下在路灯下,被小虫迷住的眼镜,用校服的衣袖擦拭了一番,放进口袋后,用我那一贯冷淡的语气跟他说:“摘下眼镜的我,只是一个看不清路的旅人罢了。”
所以,请不要试图翻越我亲自建造的围墙,你越靠近我,我只会越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