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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此情绵绵无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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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天刚开始还是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待我上了两节英语课后,窗外的天色就逐渐黑沉昏昧下来,远远瞧去,大团灰暗的铅云聚拢一起,重重堆积在天与地相接之处。
我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先把英语书合上放到桌子那堆书上,又从当中找出了语文书后,就轻轻戳了戳正在补觉的莫云深。
“怎么了?”他迷迷瞪瞪地从臂弯里抬起头来问我。
“我要出去上厕所。”
“哦哦。”莫云深懒得从凳子上起身,就干脆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让出一条可供我出入的路。我微微踮起脚,一点点蹭出去。
当我上好厕所出来后,正好碰见语文老师拿着试题卷经过,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阵急促的打铃声。
我慢慢跟在语文老师后面,一块进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本来还在补觉的莫云深已经在揉眼睛了,这回他没有犯懒,而是站起身来让我进去。
我刚坐下,他就问我:“阿渡,你的卷子在没在?咱俩拼一张。”
“在的应该。”听言,我伸手在我桌上的一捧书里翻了翻,把夹在语文练习册中的卷子抽了出来,推了一半过去给他。
语文老师是个中年妇女,不大懂穿搭,总是穿的土里土气的,不过人很温和,讲课也蛮有意思的。
我转着笔,听她缓缓讲着颜真卿的祭侄文稿。
她说,天下第二行书,通篇却只蘸墨7次,一字一句皆是忠贞气节,而读来更是五脏俱焚。
那时的我,并未真切体会到她言语中的震撼与悲怆,只觉这只是一篇普通的文稿。
而今的我再回头看,还真是应了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多年以后在网上看到一段话:“教育具有滞后性,在懵懂的年纪,提前为你灌输经典,当你拥有相关阅历时,醍醐灌顶,子弹正中眉心的瞬间,教育的闭环才算完成。”
面对着手机上的这段文字,最后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时间的长河里恍惚回忆着这些本该美好的文学时间。
莫云深撑着脑袋,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就是不闭眼睡。我无意地瞅了他几下,他感受到我炙热的目光后,忽然睁大眼,打了个哈欠后,人变清醒了。
“你要说啥?”他两手交叠,下巴放在手臂上,脑袋伸到我这边来,偷偷摸摸问我。
我垂眸看试卷上的题目,放低声音:“你觉得傅失楼怎么样。”
莫云深默了几秒钟,慢慢开口:“还成吧,不过你别妄想我会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他什么样的人,我还没摸透呢,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装成那样来骗你这个单纯的小男生。”莫云深现在就像是我的闺蜜,维护着我。
我闻言,忍住笑意,提笔写下答案。
结束了这节语文课,就是吃午饭的时间,我并没有着急下楼去食堂排队。而是先提前把早上那些上完的课程的作业先整理了一下,之后慢腾腾地像蜗牛一样挪向食堂。
刚走到门口,坐在外侧的傅失楼就冲我招手。
我环顾了四下,没人注意,就悄悄快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又给我买好饭了?”我看着摆在我面前的两份饭,一份有番茄,糖醋排骨,另一份是烧鸡腿和土豆丝。
太好啦,不用人挤人的排队去买饭了。
傅失楼点了下头,没出声。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那你吃哪份?”
“你想吃哪份?”
我咬着筷子,瞅了瞅这两份饭,其实我比较喜欢那份番茄和排骨的,但是…它离傅失楼好像更近欸。
“土豆丝那份吧。”我微声对他说,说罢,我便要伸出手去拿那份饭。
傅失楼却握着筷子轻拍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把那份番茄排骨饭推到我面前,说:“吃这份。”
“想吃什么、喜欢什么都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考虑我,可以来跟我抢。”他微笑着跟我说完,然后开始吃饭。
我怔了一下,狐疑地想,他怎么可以一直把笑挂在脸上的。
但是当看见眼前这份番茄排骨饭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的心弦仿佛像是被微风拂动了几下,奏出了首悦耳动听的曲子。我抬眼瞄了瞄傅失楼,见他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而他在风中飘扬的微长头发已经快及肩了。
我咬着筷子叫他:“傅失楼。”
“嗯?”
“你头发长了。”
“不好看吗?”
“好看。”我凝视着他的脸庞,想象着他以后长发的样子,那肯定特别美吧。傅失楼听到我的回答没有抬眼,是以他并没有看见我眼里转瞬即逝的一丝迷恋。
“发什么呆呢,快吃。”傅失楼感受到我迟迟未下筷,抬起头,眼尾倾出笑意。
我回过神,夹起一块番茄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像烟火在我的舌尖上迸溅开来,忍不住跟着弯了眼。
这时,莫云深端着餐盘朝我们走了过来,看见我们俩面对面吃饭,还挑了挑眉,眼神里都带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和恨我不争气的味道,但明显八卦大于个人恩怨:“你俩?”
“有八卦的味道哦。”他在我身边坐下,当着傅失楼的面,毫不掩饰地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地说了句。
我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他不信,嘴角翘的老高。
我们花了十几分钟吃完这顿饭,当我准备起身去把餐盘还回去的时候,傅失楼领先一步将我手里的餐盘夺了过去,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放。”
“好。”我应着,转身走去门口。
等了一会儿,头顶先前蓄起的积雨云毫无预兆地在这顷刻之间,一下倾倒了万千雨水。
这雨下的又急又猛。
而我手头空空,能遮雨的什么也没有,素来未雨绸缪的我居然头一回出门没带伞。
偏偏款款而来的傅失楼手里握着一柄伞,他看了看外面的雨水,说:“我送你回教室。”
我既没吭声,也没动作。
只是在想,这莫云深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怎么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老是出现呢。如果他在的话,估计我可以蹭他的伞回去,或者直接冲进雨里跑回去。
顶多就淋一下,没啥大事。
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傅失楼在,而且如果我淋成个落汤鸡的话,被傅失楼看见了,那也太狼狈了。
这边,傅失楼已经将伞撑开了,伞骨被人撑开的声音就像骨骼活动发出的错落声。
“走吧,阿渡。”
我钻进他的伞下,傅失楼的个子很高,但是伞小,我们俩走动的时候,时不时会彼此碰到手臂。而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我心里的琴弦被人拨动,心跳的频率更是无以复加。
这些雨点落于布面上的声,就像是我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敲在我的心上。
雨声和脚步声在我耳际交织一片,我借着昏寐的天光,偷偷地瞥向他。他静默的侧脸隔着重重雨幕,漂亮柔和地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
不过用漂亮形容他好像不对吧,诶呦没事,反正他又不知道。
随后我的目光从他的侧脸转移到了他湿透的左肩,我嗫嚅开口:“傅失楼,你不用一直把伞往我这边递的,你的……衣服湿了。”
他没做声,只是看向我的一双眸子漆黑发亮,待我们即将走入教学楼下那个死角的那一刹那。傅失楼忽而用伞面罩住我,在铺天的黑暗里,一个柔软的东西若有若无地蹭过我的唇畔。
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傻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停在原地。
另一边的傅失楼收起伞,随意晃了几下,伞面上的雨珠被甩落在地。
在我发愣的空当里,他轻轻叫我:“阿渡。”
“啊。”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当我现在意识到我们刚刚干什么了之后,我的脸就微微发烫。
“你…别害怕我啊。”他别开眼神,可能是怕我对会对他畏惧,是以有些畏怯地不敢正面对着我的视线,甚至连声音都有些虚了。
思及此,我突觉好笑的一下笑出声。
他听见我的笑声,总算正面看我,眸光里还带着丝惊诧。
“敢亲不敢认吗?傅失楼。”
“那你也太胆小了吧。”
我学着他摸我头的样子,不过碍于他实在太高。我就努力踮起脚,抬高手臂,那也勉强只能触及到他的发尖。
反应过来的傅失楼迁就我的身高,瞬间垂下头来,乖顺的让我抚摸。
“你不是很高兴我朝你迈出的第一步吗,那这是我朝你走来的第二步。”
“傅失楼。”我收回手,低下头去瞧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失楼,喊他。
“我在尝试,但是,我太慢了,所以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嫌弃。”
我翘起嘴角,无声的笑了下。
年少时曾许下的誓言,总是天真的以为能?之死靡他,又或者是此情绵绵无绝期。可谁又会知晓,往后,生锈誓言里夹杂的钝痛和深埋于痂下的爱恨。
痂,可以随时撕下。
它裹不住爱恨,连疤也只是代表它存在的痕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