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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见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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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惨白的光线,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僵硬的光斑。
舟江余蜷缩在床铺深处,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冰冷的战栗。哦神那恶毒的诅咒……
“都是因为你!”“你不该存在!”“夜纹厌恶你!”
依旧在耳边尖锐地回响,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和自我认知。
心脏还在胸腔里沉重地、不规则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噩梦留下的钝痛。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晨光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嘶吼。
就在这时,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几乎要焐热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柔和的光线在昏暗的床帷内显得格外刺眼,像黑暗里突然睁开的眼睛。
舟江余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发光的屏幕上。
一条新消息的提示清晰无比。
发送者的头像,是夜纹。
那个刚刚在噩梦里被哦神绑上审判台、作为他“罪证”的夜纹……
而消息的内容,更是像一道毫无预兆的闪电,劈得他魂飞魄散:
夜纹:哥哥,我下课啦,身体好点没?
不是……什么玩意儿?!哥哥???不是小时候才这么叫的吗?这又是搞哪出?!
舟江余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哥哥?
夜纹叫他……哥哥?
呵呵,建议把这句话裱起来当当代艺术展品。
昨天在医务室,那个用冰冷戒备的眼神剜他、用“仅此而已”将他彻底推开的夜纹,今天发消息叫他哥哥?
还问他身体好点没?
夜纹长大后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亲昵到诡异的语气?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一定是还没醒!
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噩梦还在延续!
或者……是手机中毒了?
有人恶作剧盗了夜纹的号?
他死死盯着那条消息,每一个字都像是扭曲的爬虫,带着恶意的嘲弄。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脆弱的手机屏幕捏碎。
不对!
视线猛地从刺眼的屏幕移开,他像溺水的人急于抓住浮木般,惊恐地、急切地环顾四周……
入眼的景象,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彻底冻结。
这不是他昨晚入睡的那个冷清的家。
不是那个有张阿姨短暂停留、弥漫着尴尬气氛的客厅旁的卧室。
对面床铺叠得整整齐齐的黑白格子被,靠墙并排放置的两张书桌,其中一张上堆满了习题册和摊开的试卷,另一张则干净整洁得近乎刻板,只放着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玻璃杯。
空气中弥漫着男生宿舍没有的、淡淡桂花香水味、洗衣粉和书卷气的味道……
这里……是……双人宿舍……
怎么会?!他昨晚明明是在自己家!明明和张阿姨一起吃了饭!明明……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巨大的认知混乱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淹没。
家?
宿舍?
张阿姨?
夜纹?
冰冷的“仅此而已”?
亲昵的“哥哥”?
……
无数矛盾的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噪音,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裂。
他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或者……都是噩梦的延续?
“咔哒。”
宿舍门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转动声。
舟江余如同惊弓之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目光死死锁住房门。
门被推开了。
走廊里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
是夜纹。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夏季校服,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臂弯里随意搭着件深色外套。
额前的碎发似乎被汗水濡湿了一点,有几缕不羁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为他过于冷峻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少年气的生动。
他一手还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然刚刚发完那条石破天惊的消息。
看到舟江余僵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惊惶的样子,夜纹那双深邃的、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毫不作伪的担忧。
他反手轻轻带上宿舍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快步走了进来。
“哥?”他的声音响起,不再是记忆中那种低沉疏离的调子,而是带着一种……舟江余从未听过的、自然的亲昵和关切,甚至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朗,“醒了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世界末日呢。”他走到舟江余床边,很自然地微微俯身,抬手就朝舟江余的额头探去,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头还晕吗?烧退了没?早上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帮你跟老班请了早自习的假。”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力量感的手,带着一点室外阳光的微温,毫无阻碍地、极其自然地贴上了舟江余冰凉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舟江余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狠狠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夜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混乱,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地撕裂了宿舍内短暂的寂静:
“你……你叫我什么?!”
夜纹探向额头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关切和那点生动的少年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错愕、疑惑和更深担忧的凝重。
他微微蹙起形状好看的眉头,那双总是平静或冰冷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舟江余惊恐失态的模样。
他仔细地、近乎审视般地打量着舟江余惨白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仿佛在确认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哥啊,”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试探和难以置信,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笃定,仿佛在强调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怎么了?”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更近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再次探向舟江余的额头,这次避开了舟江余的躲闪,微凉的指尖坚定地贴上了那片冰凉的皮肤,“没烧啊……温度很正常。”他感受着手下的温度,眉头却锁得更紧,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还是说……压力太大了?脑子真……糊涂了?”他斟酌着用词,似乎觉得“糊涂”这个词都显得过于严重。
舟江余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又是一缩,却避无可避,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关切”。
夜纹的气息,那干净的皂角混合着一点阳光和桂花的气息,如此真实地笼罩着他,与记忆中医务室里那冰冷疏离的气息判若两人。
巨大的认知混乱和荒诞感让他几乎窒息。
“什么发烧?什么压力?”舟江余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怎么就……高三了?”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还是高一上学期。
距离高三明明还长着呢……
而且,他昨天根本没发烧!医务室里受伤的明明是夜纹!是夜纹用肩膀为他挡开了篮球!
夜纹的瞳孔,在听到“怎么就高三了”这几个字时,猛地一缩。
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彻底被一种震惊和更深的凝重取代。
他缓缓收回了探在舟江余额头的手,站直了身体。
少年挺拔的身形在狭小的宿舍里投下一片阴影,将蜷缩在床角的舟江余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舟江余,眼神锐利如刀,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亲昵的担忧,而是变成了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要穿透舟江余混乱的表象,直抵那荒谬的核心。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跟我玩失忆?今年第几次了?换种套路行不?”夜纹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清晰地敲打在舟江余混乱不堪的神经上,像冰珠砸在玻璃上,“嗯哼?舟江余?”
他叫了他的全名。
不再是那个亲昵到诡异的“哥”,而是连名带姓,带着一种冰冷的、重新划清界限的距离感。
“为了逃避下周的月考?还是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高考倒计时?”夜纹的目光扫过舟江余书桌上那堆得高高的、明显是高三冲刺阶段的习题册和试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虽然你是年级第一,”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黑眸牢牢锁住舟江余惊惶失措的眼睛,里面骤然燃起一种舟江余无比熟悉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战意,这战意此刻却像冰锥,狠狠刺向他,“但这次的年级第一,我拿定了。你装傻充愣也没用。”
年级第一?月考?高考倒计时?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舟江余本就混乱不堪的认知上。
他看着夜纹那张近在咫尺、朝夕相处了快两年却在此刻陌生到令人恐惧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熟悉的战意此刻却裹挟着冰冷的审视和嘲讽……
昨夜医务室里那个冷冰冰推开他、说“仅此而已”的夜纹,和眼前这个亲昵叫他“哥”、又瞬间翻脸质问他是否装失忆的夜纹,两张面孔在他脑海里疯狂重叠、撕扯……
巨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缠绕住他的整个脊柱,带来一阵灭顶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夜纹……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