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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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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你收我为徒吧。”莫十三吃了几天砒霜饭,终于吃得两眼发绿,在某个深夜爬到君生阑床边,幽怨地道。
君生阑正在打坐冥想,听见此话,默不作声。
“道长,”莫十三央声道,“你保我数月,待伤好后,我会报答你的。”
到时候他带兵杀上南归天阁,会考虑留下君生阑。就算教主不同意,他也可以私下动手脚。
君生阑虽然看不见,但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出莫十三神情有多诚恳。
见人没反应,莫十三拿出了圣人最爱吃的苦肉计:“我从小父母双亡,幼时饱受饥饿,长大了又常受别人欺负。你看看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忘了道长你看不见。你可以摸摸,我身体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再这么吃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依君生阑不喜与人触碰的性子,莫十三说这话毫不心虚脸红。君生阑一听,天生的慈悲心怀迫使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给莫十三丰富伙食的事。
“你口中的让我保你,是哪一种保法?”
莫十三一听有戏,忙道:“道长在南归天阁位高权重,不如收我为徒,一来让我有充足的自由,二来可以不受他人冒犯,如此平安度过伤势期,我便下山。日后南归天阁有事相求,我绝不推脱,从此两不相欠。”
君生阑忽然问:“你为何觉得南归天阁一定会有事向你求助?”
莫十三心里好笑,南归天阁的难来自于他,他怎么会不知道。
“世事难料,道长,你就帮我一把吧。”
事情最终还是如莫十三所愿,君生阑这个菩萨心肠的烂好人,怕是被抽一巴掌还要担心对方手会不会疼。
这样的人,活该被他骗得团团转。
莫十三微微一笑,眼底诡谲之色得意又猖狂。
儿戏般的一段师徒关系建立,君生阑理了理衣襟,淡声道:“进了南归,就要守南归的规矩。你待在扶风阁好好养伤,不要随处乱走。”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若有事出去,也需记得,不要惹是生非,遇事不要逞强,凡事让人一步,不要……”
“是是是!师尊教导的是!无忧绝不会给师尊惹麻烦!”莫十三笑着打断君生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君生阑并非天生眼盲,这件事是莫十三偶然听弟子们私下谈论得知的。
据说他下山除祟,为救人伤了双眼,痊愈的希望渺茫。至于救的那人,似乎也不知下落。
莫十三听完嗤笑一声,转身走向外面。他近日一直在南归天阁游手好闲似的转悠,不少弟子听说扶风阁破例收徒,早看猴一样把他围起来看了个遍。现今南归上下,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莫十三随手折了根野草咬在嘴里,往地上一坐,单手撑膝,俯视南归天阁布局。
一步一景,尽收眼底。
他出事这么久,魔教那边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应当是教主瞒住了消息。
不过纸包不住火,恐怕很快他在南归天阁的事,就会被那群追杀他的人泄露出去。
得先想好应对之策。莫十三双眉紧皱,口中的野草随之咬断。
莫十三回到扶风阁,君生阑正好从外面回来,他笑吟吟地道:“师尊回来了。”
君生阑脚半抬不抬地往前,猛地撞到青石板上,身子一倾向前倒去。
衣衫翻飞一片。
莫十三本想拉住他的手,谁知君生阑感应到他的气息靠近,倒地时也不忘避开,手一收,躲开了与他的触碰。
下一刻,莫十三勾住了他的腰。
莫十三一手扶住君生阑,一手紧搂那截看似瘦弱实则充满力量的腰身,语气含笑:“师尊,小心啊。”
他正值十七八岁,声音却十分撩人。尾音略一上扬,拖长了些,带着几许青稚的味道。
君生阑足足愣了五秒,终于反应出来。他冷静地推开莫十三,平复了有些急乱的呼吸,道:“多谢。”
莫十三见他一本正经地道谢,不知这人在跟他客气什么。
“师尊出去做什么了?”他跟着君生阑进屋问道。
君生阑神色自若地敷衍道:“散步。”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然后慢慢走到书桌前。
“无忧,可会研墨?”
“会。”莫十三走到君生阑旁边。
君生阑扶着桌边,缓缓坐下。
莫十三愣了半秒,然后将旁边的凳子迅速移动过去。
君生阑伸手,铺纸取笔。
桌上有一白玉小瓷盘,里面盛着清水。莫十三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拿起墨碇开始绕圈磨。
“好了。”见砚台里已有墨汁出来,莫十三扭头对君生阑说道。
君生阑听闻,提笔蘸墨,另一只手压着纸边端,缓缓书写。
莫十三一开始本想看看他写的内容,目光却被那双执笔的手吸引。
君生阑整个人肤色冷白,连带着手也如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观赏完手,莫十三的目光又向上游离。仔细看这瞎子,实在长得惊为天人,饶是少了双眼睛,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看得正入迷,君生阑这边已经写好了。
“给。”君生阑伸手。
莫十三这才回过神,收回目光看过去,见那纸上写着一行字。
虽不识字,可字迹的好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君生阑的字,写得十分漂亮。苍劲有力而又带着几分风雅清冷的韵味。
“师尊,你写的什么?”莫十三接过看了看,问道。
“晋城南归天阁,扶风阁君生阑。”
清浅的声音停下后,君生阑起身,对莫十三说道:“坐下。”
莫十三收起那张纸,见君生阑让出位子,虽有疑惑却还是坐了下去。
君生阑站在他身后,缓缓俯身。
“拿笔。”
莫十三浑身不自在,他们行走刀尖的人,后背是致命弱点。除了教主,他从来都是将人放在眼前。
“手给我。”
莫十三忍住下意识的反应,将手递过去。
君生阑握住了笔,外加一半莫十三的手。
“你想写什么?”
君生阑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莫十三道:“师尊的名字有了,再写个我的吧。”
君生阑“嗯”了一声,开始手把手教莫十三写字。
莫十三心弦紧绷,他跟君生阑此时此刻的距离太近,原本的警惕被对方身上一股不知名的味道一点点冲淡。
像是花香又像是药香,味道极淡,闻久了,莫名让人有些晕眩。
“认真。”君生阑突然开口。
莫十三赶紧收回思绪,目光放回纸上。
一笔一划,君生阑都写得极慢。室内一片安静,莫十三似乎听见了一阵急中带乱的心跳声。
是他还是君生阑?
最后一笔落下,君生阑松开手,直身,问莫十三道:“可记住了?”
莫十三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说道:“记住了。”
君生阑留他独自练字,自己前去沐浴。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莫十三冷下眉眼,来者不是平日里送饭的弟子。
他放下笔,悄无声息移动到门外,只等那人进来,一把按住对方的肩。
“啊!疼疼疼!”思无眠痛呼着被压在桌面。
莫十三并未收手,审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来送饭的!”
“之前不是你。”莫十三冷声道,“别耍花样。”
思无眠直呼冤枉:“我没耍花样,我才回南归,听说扶风阁来了个新弟子,我想来看看,就跟送饭的弟子换了。”
莫十三这才半信半疑地收手。
思无眠托着差点骨折的手臂,忌惮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食盒:“这、这是今日的饭菜。”
莫十三扫了眼,还算满意。自他成为君生阑的徒弟,南归破例允许他的饭菜沾荤腥。
“看什么?”莫十三睨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思无眠挠了挠头:“我叫思无眠,你叫什么名字?”
莫十三道:“无忧。”
思无眠道:“好,本来么,我应该叫你师弟的,不过因为你是扶风道长首徒,我得叫你一声师兄。”
莫十三听不明白这些兄来弟去的,只挥手让他离开:“随便你。”
之后的日子,恍如一场平淡的梦。莫十三生里来死里去十三年,还是头回过这种生活。
谁能想到,他一魔教子弟,双手沾满鲜血,有一天竟然会跟着仙门人下山帮百姓……修缮房屋,治理洪水。
日读书,夜习功,每日循规蹈矩,仿佛真的要在此长居。
伤势好得差不多时,君生阑问道:“你有何打算?”
莫十三看了一眼与他齐坐的君生阑,轻笑道:“师尊认为,我还能作何打算?”
君生阑沉思道:“你打算一直在这儿?”
“除非我疯了。”莫十三脱口而出道。
“安分度过最后几天,你便下山,从此你我,再无任何关系。”君生阑淡声道。
“啊,师尊,你好绝情。”莫十三笑道。
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君生阑,敏捷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那神色转瞬之间消逝,莫十三来不及细究。
快离开那天,莫十三到后山闲逛,忽见两人在树后举止鬼祟,窃窃私语。
他挑了个隐蔽又听得见的地方潜藏。
诸子末道:“路师兄,药我拿到了。”
路堇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倘若有第三人知道,你明白我的手段。”
路堇年的爹是晋城有名的富绅,家中金银成山,奴仆成群。这样一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偏要来仙门苦修。
莫十三勾起唇角,原来是看上了君生阑那个瞎子。
他本不想管这种事,但念在君生阑救过自己一命,还是拖延了几天离开的时间,等到路堇年动手那天,夜里悄悄走出扶风阁。
论君生阑的修为,莫十三自然不必担心他会中招,但又想起君生阑让人不屑又痛恨的菩萨心肠,怕是不会将路堇年直接逐出门派。
于是他决定,走之前先替君生阑解决这个畜生。
可惜差一点。
莫十三的剑莫名其妙消失,至今仍没找到,他折了一枝桃花迎战,将路堇年打得几乎命丧黄泉。
最后关头,路堇年不得不撕破药包,撒向突然出现,无缘无故与自己作对的莫十三。
莫十三迅速屏息,不想这药沾肤即发作,他眼前一昏,手中桃花枝被路堇年一剑斩断,随即胸口接下一脚,飞出数米。
命悬一线时,君生阑出现,第二次救了他。
那夜莫十三是怎么回去的,他记不清了,发生了什么,他也通通忘记。
只是翌日醒来,全身仿佛被人打了个遍的骨折疼痛,君生阑也连续几日不见人影。
后来从思无眠口中得知,君生阑率先对同门动手,被关了禁闭。
莫十三原本想等人回来打个招呼再走,然而比君生阑先到的,是魔教走狗莫十三潜逃至南归天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