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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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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到过一句话——承认父母没那么爱自己,是拯救自己的第一步。
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承认了,但我依旧没能得到拯救。
因为在我心里,“父母”一词被我悄悄替换成了“姐姐”。
我却没办法坦然承认。
你开始不爱我了。
我依旧在刷到“你居然不爱我了”的话题时避无可避地想着你,然后毫无预兆地痛哭流涕。
明明只是姐姐,我却总是把你放在妈妈的位置上,等着你来拯救我,等着你来给我幸福。
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尽管我明知这不可能。
2.
这样简单自然的道理,我以前是不明白的。
不仅不明白,我还觉得那些人都是混账,都是长舌妇,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可怜虫——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都是贱人。
你结婚的时候好热闹啊,可我一点也不喜欢热闹。
但这是你的婚礼,你好开心呀,脸上都是笑,捧着花在笑,头饰链子晃来晃去的,亮晶晶的。
我也在笑。
七大姑八大姨笑着说你出嫁了就不是家里人了,说家人后就有了新家不要我了。
一群贱人。
一群贱得要死的人。
3.
我没这么说。
这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我回怼了,但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回怼的时候身体一直在抖。
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要哭了——不是因为被说中了,只是因为我跟别人说话大声一点就会颤抖想哭。
还有点泪失禁体质,我跟你说过的。
你那时候笑了,说你没见过我泪失禁的样子。
我那时候答不上来。
后来想了想,是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你好像会把我身上的刺都软化了。
在家里我不爱跟爸妈说话,更不爱跟弟弟说话。
我只爱跟你说话。
可惜我只是你其中一个妹妹,即便如此,从你手里分得的爱和目光也够我存活很久。
尤其在后来,我成功成为这个家里你唯一的妹妹,或许再加上你的愧疚,我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你很多很多的爱。
真好啊。
在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
4.
以前我以为好景会长的。
因为你说过你不结婚,你对爸妈的催婚表现出十分厌烦的情绪,我也会在一旁帮腔。
为什么要结婚呢,就这样不好吗?
我在心理暗暗计划好,等我毕业,等我挣钱,我们两个人一起凑钱买房子,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房子。
我和你说过的,我们一起买房子。
你同意的。
为什么后来说话不算话?
为什么突然认识了个男人,就开始约会,订婚,结婚?
还是个丑男人。
大部分女人都会喜欢丑男人。
我没想到你也是。
但其实丑不丑我都一样恶心……
我很迷茫,为什么你突然要结婚了?
5.
我不想要你结婚。
我很讨厌既定的生活轨迹被打破,我不希望有人介入现在稳定的状态,我希望我永远在你心里排靠前的位置。
我有自知之明。
在你心里,我比不上爸妈,你或许还有点恨我,但总体上还是爱我的。
我不想有个男人跳进你身边占了我的位置,更不想以后还有个小孩,完完全全地把我挤了出来。
但我没办法。
平心而论,我和你其实连普通姐妹那样的亲密都算不上。
你都不和我说你的心事。
我也没办法和你开口我的心事。
你应该是恨过我的。
而我也清楚知道,我其实是恨过你的。
6.
或许一开始对你来说,我才是这个家里的外来者。
我是六岁之后才知道你的存在的。
你或许也是。
破破烂烂的狭窄土房子,居然住了那么多人,两个大人加四个小孩。
我不喜欢这个新家。
这里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在乎我。
我哭,我闹,我不承认父母和弟弟妹妹,也不承认你。
我追着快步离开的外婆外公,边哭边走,我说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我的家。
那时候你的反应是怎么样的呢?
我想不起来了。
但你应该不喜欢我。
因为你的弟弟妹妹实在太多了,你是最大的姐姐,多一个妹妹意味着又要多一个人照顾。
7.
太久远的事情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你六年级那年,爸妈出去打工了。
带着最小的弟弟一起走的。
三个小女孩挤在还没有装修的农村自建房里,奶奶来和我们一起住。
我们的日常除了上学,还有放牛,割猪草喂猪。
寒暑假的时候你把牛赶到山上去,背着背篓上山割猪草,叮嘱我和妹妹在家里煮饭等你。
家里打了一个灶台,但不好用,而且很高,我们都够不到,所以用的是另外单独的灶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灶芯的火总是容易熄灭,我就算一直盯着也会熄灭,于是你回来吃不上饭。
你打我。
我记得很清楚,你是用山上砍下来的那种细条树枝打我。
专打我屁股和大腿,真的很疼。
我恨你。
我真的很恨你,你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我走路上学都感觉屁股疼。
我和村里一起上学的同伴说了这件事。
真的很疼,所以我撒谎了。
我说我大腿上全是我姐打的印子,青青紫紫密密麻麻的,我说我姐让我脱下裤子给她打。
这话很快传到你耳朵里。
你把妹妹支出去,你让我把门关上。
我当时很害怕,怕你兴师问罪,怕你还会再打我。
你让我脱下裤子,却没有拿那根细枝——出乎意料,你没有打我,只是蹲了下来,抬手捏我的大腿和屁股。
你说,没有我说的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当然,都过去好几天了,痕迹早就消了。
我瑟瑟发抖,不敢这样回答你。
你没有追问,只是问我:真的很疼?
我点头。
现在不疼了,打的时候是真的疼。
后来你不打我了,但脾气还是不好,会凶我,会骂我。
凶我最厉害的一次,是因为我把饭做毁了。
我把猪油和煮好的红豆加在一起,加水,然后把中午剩的饭全加了进去。
我明明也看见过你这样做饭,可是为什么我煮出来和呕吐物差不多?
你很生气,指着锅让我把饭全吃了。
我总是看不清你的真实想法,我太害怕了,我很怕你凶的样子,尽管你不会再用树枝抽我。
于是我把那锅跟呕吐物一样的东西吃了。
吃到一半我就开始呕吐了。
肚子不舒服,很难受,脸上出了汗,又冷又热,但想起你的命令是让我吃完,我不敢违逆,只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三妹看见我情况不对,把在房间里生气的你叫了出来。
你更生气了,很凶,气冲冲地把我的碗砸了。
你上来抠我的嗓子眼,我吃下去的呕吐物稀饭吐在了你手上,我肚子里消化了一点的呕吐物涌上喉咙,也吐在了你手上。
你用脏兮兮的手摸我的头。
大概是我脸色惨白吓到你了,你不生气了,把我拉倒二手破旧沙发上坐,洗了手又用额头来贴我的额头。
我发烧了。
你帮我洗了脸,找药给我吃,一股脑把那锅煮坏的饭倒了。
那天我的错处就这样被轻轻放过了。
我有点惊讶。
还很庆幸。
这病来得真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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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我偶尔会想,我或许是这个时候开始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