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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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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黏在林佳砚身边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才三周,八月中旬他便去处理公司的事务了,恰好,我勉强也考上了C大附近的一所本科,自然也随着他搬进了他上大学时租的房子。
兜兜转转几个月,我又有了“家”。
房子比初高中那会住的地方要大许多,大到我怀疑林佳砚可能会“金屋藏娇”。
不过后来不小心被他听到了这句心里话,他笑了许久,将我抱进怀里,吻着我的发顶说:“确实,藏了我们衍衍,不想被别人发现。”
后面的事情在记忆中蒙上了雾,只记得在林佳砚身下,我用舌尖舔了舔他刚刚在我嘴角留下的痕迹,他低靠近我,气息纠缠在我的耳畔:“小狐狸……”
九月,开学季。
C市的夏期很是漫长,即使是早秋也仍被夏季的燥热裹挟着,雨后初晴,我在闷热粘腻的空气中独自去了学校,我没有找林佳砚。
当然不是我不想,只是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开学这种事也不需要那么麻烦他……
话虽这么多,但看到校门口来来往往三五成群的人时,我依旧觉得有点……孤独。
直到我背着包站定在大门口,才望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树叶黄绿相间,那人穿着白衬衫,领带有些许松,袖口挽了点上去,大概也是耐不住热。
我一怔,那人便走近我,笑着问:“发什么呆呢?”
那是我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但是……
“不是说不来吗?我听别人说哥你最近很忙,公司那边……?”
“别人?怎么这么听别人的话。”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继续道,“天大地大都不如你最大。”
燥热感直到我走进空调间都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严重。
总而言之我被我哥领着报了道,等忙活完一切事情,已然是下午。
我坐在林佳砚车上,侧头盯了他好一会,又猛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失真,出神时,我听见林佳砚缓缓开口,才缓过神:“饿了吗?要吃点什么吗?”
“想……吃你。”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我自己也是一愣。
倒是旁边的人默默顶了顶腮,继而又闷笑一声:“小色鬼。”
被别人这么说我心里肯定不觉得它是褒义词,但这话出自林佳砚,反到生出了一丝暧昧感……甜腻腻的感觉包裹着我。
后来我也确实吃到了,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又有些许提神,我骂林佳砚上瘾了,他轻轻“嗯”了一声,扣住我的手,两个人耳鬓厮磨,他开口道:“天生的没办法。”
语气还带着点自豪感……
……
由于军训,林佳砚以身体不好为由替我请了假,我倒也没觉得不好,顺理成章地又在家里闷了一段时间,但是和林佳砚共处的时间却在慢慢减少,但他总不会忘记提醒我吃药,吃的不过是一些养生补品。
但他无论忙到多晚,回家洗完澡便会在我身边躺下,将我搂进怀里,在我嘴角留下一个吻,再道一句“晚安。”可第二天早上等我醒来,身旁的人早已出门,仿佛我每天晚上等到的人都只是我在做梦。
除了那温热的触感提醒我,这是真实的。
我对C市没有过渡期的夏秋早已司空见惯,可一天,我忘了林佳砚“天冷加衣”的叮嘱,套了件薄薄的卫衣便匆匆出门,那天我本打算去学校附近走一趟,可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到了林氏公司附近。
我在公司旁打转,若无其事地走了好几圈最终决定在旁边一家正对公司大门的咖啡店坐下。我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店里飘着浓郁的醇香,那会也许是秋分前后,窗外的叶子转黄,乘风落地。
我曾幻想过,和喜欢的人在这仲秋时期,随着凉风在林荫大道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没有尽头,没有限制;也幻想过和那个人在咖啡店里约会,像我见过的那些情侣一般;又或许是和他在四季如春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至于多久……
一辈子太长了,只要明天他也在就好了。
幻想终究是虚无的,在那里地点会变,时间会变,气温会变,可唯一不变的……
是我想的那个人,永远是他,永远是林佳砚。
等了一会我给他发了消息说我在公司楼下。果不其然不出半小时他便匆匆从门口出来,恰巧那时我刚走出店门,一抬眼便看见了他。
一瞬间,回忆顷刻涌上心头,福利院表情高傲又带点不解的小少爷,初中时总走在我前面倘若我走慢了便会停在暖色灯光下的随行人,学生时代总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乖学生,从病床上醒来站在我床边紧缩眉头缄口不言的哥哥,高考前夕在客厅打着电话、烟雾缭绕带着柚子香的不可说的那个人……
种种身影在此刻交叠,我的目光失了焦,但很快我便将思绪拽了回来,长舒一口气走到林佳砚旁边,他看着我单薄的衣服和手里的冰饮,笑意褪去问道:“入秋了林期衍。”他很少直接叫我大名,所以一般没什么好事,除了在床上。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狡辩便打了个喷嚏……然后……
然后我就被林佳砚拎着回了家,当我窝在沙发上被他强行逼着喝下预防感冒的药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哥你今天没事吗?”
“忙完了。”
还在生气……我心想着,咽下最后一口药,趁他拿走我手里的杯子时一起身吻住了他,但很快又松手坐回到了沙发上嘟囔着:“别气了嘛……”林佳砚气笑了,摇了摇头收走了杯子,边往厨房走边回我:“没气了,甜化了。”我一愣,等反应过来又悄悄溜到他背后,环腰抱住了他,像几个月前那样,不过这次我们之间少了层窗户纸。
我将头靠在他背上:“哥,我爱你。”
我很少说爱,十几年来说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感情太复杂又太脆弱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也不敢说。
我很想问他能不能这辈子都只爱我。
但我依旧不敢。
胆小、自卑却又贪婪、乐衷于妄想,我想压制住这些本能,可适得其反。
我越害怕拥有的却又正是我越想拥有的。
思绪如同打了死结,在我脑海里又乱作一团,我不知如何处理如何结绳,也从未想过去解开这团乱麻,任由它疯长。
但现在,有一双温暖又灵巧的双手替我解开了它。
我听见他说:“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了我也会爱你到天荒地老。”
冰冷的触感又从指尖传来,我回过神来,抽出手,退后几步,惊觉不知何时我的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我又看着林佳砚单膝下跪,用同样带着戒指的手牵起我,轻轻地吻了那枚戒指,说:“因为是林期衍,所以我爱你,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情绪,愿意和你走完余下的时间。所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大概是我看过最荒唐最草率的求婚,没有鲜花拥簇,没有宾客喧闹,不过,我又发觉一切轰轰烈烈的畅想终究抵不过我最爱的那个他牵起我的手说愿意和我走向世界尽头。
因为和你相遇这件事本身,就是世间独属于我的浪漫。
我颤抖着声音回他“我愿意”,说完又觉得不够热情,想换种说法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爱意洪流下,我成了哑巴。
……
那晚我睡着时晨光熹微,我伴着浴室里的水声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虽在C市,但已然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冬。
炒栗子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我牵着爱的人的手向前走,却时常情不自禁侧头看他,我仔细地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脸,即使刚才才见过。
梦里大概是圣诞节前夕,我们身处在广场中央,面前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挂着一连串星星灯,点点光芒闪着我的双眼,明明那么微弱却又刺得我看不清前路。
朦胧中,我眼前的场景刹那间发生变化,但不知哪家店铺放的音乐却迟迟未消散。
“于东京那头
雷门佛我俩作下寄佑
入夜便能够
若能够牵你手……”
乐声渐渐消失,我从未清晰触及过的场景却在此刻一览无余。
铁锈味……不,是血腥味。
满地的血,似是要将车道下的河水染尽。
我不愿再看了,想捂住眼睛,双手却像被禁锢住了。
那场灾祸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而这一次
我看清了车里已然奄奄一息的三个人……
林父林母,还有……林佳砚。
我用尽全力想低头,想避开视线,想逃避,可一切都不如我愿。
这都是假象。我心说,林佳砚刚刚才向我求婚呢,他说过会爱我很久,直到永远……永远……
又是一阵血腥味钻入鼻腔,浓郁得可怖,我想屏住呼吸却又发现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我的灵魂逐渐抽离,身心完全分开时,我惊醒了。
我从回忆中觉醒。
可醒来那一刻,我眼前的场景和我睡着时迥然不同,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他人,只有我自己,以及腹部流出的血。
难道一切都是死前的走马灯吗?
难道一切都只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吗?
难道我拥有的一切爱都是虚伪的吗?
原来被骗了那么久的人,只有我。
也只有我,不愿意认清现实,不愿意面对死亡,即使那个人很早之前就离开我了。
但我一直相信他还存在,我是成功的催眠师,催眠自己那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
就像那晚如他所说,会爱我到天荒地老。
而如今,真正死亡的,原来不是我哥,而是我……
那个永远都在逃避的胆小鬼。
可是哥哥,死亡的过程并不痛苦,分离才是最痛苦的……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五年了,我在幻想里等了你五年你都没有出现。
骗子……你食言了林佳砚。
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
救护车尖锐的声音透过窗户钻入我的耳朵,我又一次闭上了眼,昏沉沉地永远睡了过去。
我又做了个梦,不过这次梦里不再是一片血腥,相反,那是被黑暗笼罩的梦境。
四下无人,正当我愣神时,一道白光在不远处闪耀,像是冬日里划破深厚云层的暖阳。
本着好奇心,我朝着那团光芒追去,可我在跑,光束也在跑。
清晰的皮肉被划破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痛感遍布全身,可我顾不得去感受。
终于,那团光停下了,我喘着气放慢脚步走近。
光线之下,并非他人,而是林佳砚。
又是幻想么?
我自嘲道。
可我不敢停滞不前,我更害怕我抓不到那个人了。
可明明近在咫尺我却不敢伸手。
我哑着嗓子开口:“哥……你……不要我了吗?”
面前那人一颤,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似是忍了很久,紧紧地抱住了我:“怎么会……我等了你五年,衍衍你终于肯来了。”
我又一次觉得我和林佳砚的身体在拥抱中融化,我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好几圈却始终不肯落下。
“我爱你。”我听见他说,“这次,是真正的我说的了。”
泪水肆意地涌出眼眶,滴落在林佳砚的肩上,慢慢消逝,仿佛从未落下过。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你,所以我一开始不敢喊你的名字,可挂念的太多太多,我内心早已因为你的离开崩盘,所以我顺理成章地将那当成了你。
即使我也被困在我的幻想里,我也依旧清醒又沉醉地享受着你的爱。
而真正的我,将慢慢又长长地爱你,周而复始。
倦鸟归巢,我归于你的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