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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赎者（一章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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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陈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尽管空调将停尸房的温度控制在18度，但连续工作六小时带来的疲惫和眼前这具尸体的特殊状态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第五个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在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峰站在解剖台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二十五岁左右，黑色长发，面容安详得像是睡着了。如果不是脖子上那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以及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祈祷般的姿势，这看起来就像一场普通的猝死。
"死因确定了吗？"程峰问道，声音低沉。
"和之前四起一样，"陈明指着解剖台上的报告，"注射过量胰岛素导致低血糖休克死亡。凶手非常专业，针头极细，注射部位选择得也很巧妙，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程峰点点头，目光扫过死者苍白的脸庞。她叫林小雨，是一名幼儿园老师，社交简单，没有仇家，昨晚八点离开朋友家后失踪，今早被发现以这种姿势躺在市中心公园的长椅上。
"死亡时间？"
"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陈明叹了口气，"凶手越来越大胆了，这次直接把尸体放在公共场所。"
程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局长发来的消息："会议室，现在。"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局长李国强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墙上贴满了五名受害者的照片和案件资料，几名刑警正低声讨论着。
"程峰，"李国强掐灭手中的烟，"这案子已经引起上面高度重视，媒体也开始报道，称凶手为'救赎者'。"他指了指投影仪上显示的今早报纸头条——《"救赎者"连环杀手再作案，第五名受害者出现》。
"我们不能再拖了，"李国强环视众人，"从今天起成立专案组，程峰任组长。另外，我请了一位专家协助我们。"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静而疏离的气质。
"这位是宋临教授，国内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曾协助FBI破获多起连环杀人案。"李国强介绍道。
程峰打量着这位教授，对方看起来三十五六岁，面容俊朗但表情淡漠，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看透人心。两人目光相接时，程峰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
"程队长，"宋临伸出手，声音低沉而平稳，"久仰大名。"
程峰握了握他的手，触感冰凉。"宋教授能来协助是我们的荣幸。"
宋临微微颔首，然后转向案件资料墙，目光迅速扫过每一张照片和笔记。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
"我需要所有案件的详细资料，包括尸检报告、现场照片和受害者背景。"宋临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安排我去最近的案发现场看看。"
程峰挑了挑眉，"现在？"
"犯罪现场保留的信息最多，"宋临推了推眼镜，"时间越久，痕迹越模糊。"
一小时后，程峰和宋临站在市中心公园的长椅旁。警戒线已经撤除，但仍有几名警察在附近取证。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周围鸟语花香，与昨晚发生的惨案形成诡异对比。
宋临蹲下身，仔细检查长椅和周围的地面。他的动作极其细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观察。
"凶手把受害者放在这里不是随机的，"他突然说道，"这个位置正对公园入口，是监控死角，但又是早上最早被人发现的地方。"
程峰点点头，"他想让尸体被发现，而且是在特定时间。"
宋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凶手有医学背景，很可能是医生或护士，精通注射技术。他选择胰岛素作为凶器是因为它难以检测，而且死亡症状与自然猝死相似。"
"那为什么前四起案子都被确认为谋杀？"程峰问道。
宋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微笑。"因为他想让我们知道这是谋杀。看看受害者的姿势——双手交叉于胸前，像在祈祷。这不是隐藏罪行，而是展示。"
程峰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宋临分析案件的方式冷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讨论一道数学题而非人命关天的凶杀案。
"心理侧写呢？"程峰问道，"你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宋临沉思片刻，目光投向远方。"男性，30到40岁之间，高智商，受过良好教育，外表看起来正常甚至很有魅力。他有严重的控制欲，可能童年遭受过创伤，特别是与母亲有关的创伤。他选择这些受害者不是随机的，她们对他有特殊意义。"
"复仇？"程峰猜测道。
"不完全是，"宋临摇头，"更像是...某种仪式。'救赎者'这个称呼很准确，他可能认为自己是在拯救这些女性，或者通过她们完成某种救赎。"
程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宋临的侧写与他自己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但更加精确和专业。
"还有一点，"宋临补充道，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观察着我们的调查进展。"
程峰猛地抬头，对上宋临深邃的目光。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奇怪的直觉——宋临谈论凶手的方式太过熟悉，仿佛在描述一个亲密的朋友，或者...他自己。
但下一秒，宋临已经恢复了那副冷静专业的表情。"我需要查看所有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寻找她们之间的联系。连环杀手的选择从来不是随机的。"
回到警局，程峰和宋临开始梳理五名受害者的背景。程峰注意到宋临工作时的专注度令人惊叹，他能连续几个小时全神贯注地分析资料，不放过任何细节。
"发现什么了吗？"程峰递过一杯咖啡。
宋临接过咖啡但没有喝，眼睛仍然盯着电脑屏幕。"五名受害者年龄在22到28岁之间，都是女性，职业各不相同——教师、护士、银行职员、自由作家和研究生。表面上没有直接联系..."
"但是？"程峰捕捉到他话中的转折。
"但是她们都曾在同一家健身房注册过会员，"宋临调出一份记录，"虽然时间不重叠，但地点相同——城东的'力美'健身房。"
程峰眼前一亮，"这可能是突破口！"
宋临却摇摇头，"太明显了。如果凶手真的在那里选择目标，不会留下这么容易追踪的线索。这更可能是巧合。"他顿了顿，"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他指向五名受害者家庭背景中的一个共同点——她们的父亲或母亲都从事医疗相关工作。
"第一名受害者的父亲是外科医生，第二名母亲是药剂师，第三名父亲是医疗器械销售，第四名母亲是护士，第五名父亲是医院行政人员。"宋临说道，"这个概率太高了，不可能是巧合。"
程峰感到心跳加速，"你是说凶手针对医疗工作者的子女？"
"很可能。"宋临点头，"我们需要调查这些父母之间是否有交集，特别是十五到二十年前。"
接下来的三天，专案组按照宋临提供的方向展开调查。程峰发现宋临的工作方式极其高效，他能从海量信息中迅速提取关键点，并建立看似无关事件之间的联系。
第四天早晨，程峰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宋临已经在等他了，眼中闪烁着罕见的兴奋。
"我找到了。"宋临简短地说，推过来一份档案。
档案上是一家名为"圣心"的私立医院的资料，十五年前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导致多名患者死亡而被关闭。
"五名受害者的父母都在那家医院工作过，"宋临解释道，"而且时间集中在医院关闭前两年。"
程峰快速浏览档案，"医疗事故...你是说这些谋杀与当年的医疗事故有关？"
"复仇通常有滞后性，"宋临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十五年正好是一个人从创伤中恢复，然后决定采取行动的时间段。"
程峰突然抬头，"宋教授，你对这些心理机制似乎...非常熟悉。"
宋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是我的专业领域，程队长。就像你熟悉刑侦技术一样。"
两人对视片刻，程峰率先移开目光。"我们需要调查当年那起医疗事故的细节，以及所有相关人员。"
当天下午，程峰带队前往已废弃的圣心医院旧址。医院位于城郊，建筑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当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分头搜索，"程峰命令道，"找任何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程峰和宋临一起检查了医院的档案室。大部分文件已经损毁或丢失，但宋临在一个隐蔽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份被水浸湿的文件。
"这是当年医疗事故的调查记录，"宋临小心翼翼地展开文件，"一名护士给六名患者注射了错误剂量的药物，导致五人死亡。"
程峰凑近查看模糊的字迹，"护士的名字是...宋美玲？"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程峰慢慢抬头，看向宋临。宋临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程峰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宋教授...这位宋美玲是？"
宋临深吸一口气，"我母亲。"
程峰感到一阵寒意。所有的碎片突然开始拼合——宋临对案件的深入了解，他对凶手心理的精准把握，以及那种近乎病态的冷静。
"事故发生后，"宋临继续说道，声音异常平静，"我母亲承受不了舆论压力，自杀了。那年我二十岁，正在读心理学研究生。"
程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悄悄移向腰间的配枪。"宋教授，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怀疑我是凶手？"宋临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程峰毛骨悚然，"很合理的怀疑。我符合所有的侧写特征：医学背景——我母亲是护士，我从小在医院环境长大；童年创伤——母亲自杀；对案件过于熟悉..."
"我需要你配合调查，"程峰严肃地说，"包括提供不在场证明。"
宋临点点头，"当然。但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个更有趣的发现。"他指向文件底部的一行字，"看到这个委员会名单了吗？五名受害者的父母都是当年决定公开我母亲名字并推卸全部责任给她的医院管理委员会成员。"
程峰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明确的动机。
"宋临，我正式通知你，你现在是'救赎者'连环杀人案的主要嫌疑人。你有权保持沉默..."
宋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弃医院里回荡，诡异而疯狂。"程队长，你真的认为我会留下证据吗？我研究犯罪心理学二十年，我知道如何避开所有侦查手段。"
程峰拔出了枪，"不要动！"
宋临却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迅速喝下里面的液体。"胰岛素，"他微笑着说，"足够剂量。你有大约十分钟时间听我讲述整个故事，或者尝试救我——但那样你就会错过真相。"
程峰惊恐地看着宋临的身体开始摇晃，"你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救赎，程队长。"宋临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这些人的父母毁了我母亲，也毁了我。他们从未忏悔，从未受到惩罚。我只是...平衡了天秤。"
程峰急忙呼叫支援，然后跪在宋临身边，"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宋临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你知道吗？最讽刺的是什么？我最初真的只是想帮助破案...但在研究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个联系，然后...那个念头就挥之不去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母亲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阳光很好..."
程峰看着宋临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才华横溢的心理学家，这个冷血的连环杀手，这个失去母亲的儿子...所有身份在这一刻重叠。
当救护人员赶到时，宋临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表情安详，双手自然地放在胸前，就像他所有的受害者一样。
在随后的搜查中，警方在宋临家中发现了详尽的作案计划和纪念品——每个受害者的照片都被精心剪贴在一本黑色相册里，旁边标注着她们父母的罪行。最后一页是宋临母亲的照片，下面写着："终于安息"。
三个月后，案件正式结案。程峰站在宋临的墓前，心情复杂。墓碑上简单地刻着"宋临 1985-2023"，没有其他头衔或评价。
"你知道吗，"程峰低声说，"我差点就相信了你是个好人。"
风吹过墓地，无人应答。程峰转身离开时，突然明白了宋临选择"救赎者"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他不仅是在为母亲复仇，更是在试图救赎那个二十年前无力保护母亲的自己。
而真正的悲剧在于，宋临可能是对的——如果没有这起连环杀人案，当年的医疗事故和那些人的责任永远不会被揭露。正义以最扭曲的方式得到了伸张。
程峰摇摇头，将这个危险的念头赶出脑海。正义永远不应该由个人来执行，否则社会将陷入混乱。这是他与宋临最根本的不同，也是他必须坚守的底线。
回到警局，程峰将"救赎者"案卷宗放入档案柜，轻轻关上抽屉。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城市依旧运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程峰知道，有些黑暗一旦见过，就永远无法忘记。而他的工作，就是确保这些黑暗不会吞噬更多的光明。
程峰站在宋临的办公室中央，橡胶手套在档案柜把手上留下模糊的指纹。已经一周了，法医确认宋临死于胰岛素过量，体内药物成分与五名受害者完全一致。案件看似告破，但程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就像这个案子——明暗交错，真相难辨。
"程队，这是你要的宋临所有学术论文和出版著作。"年轻警员小李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峰点点头，"放在桌上吧。法证那边有新发现吗？"
"暂时没有。宋临家里和办公室都干净得可怕，连指纹都比正常人少。"小李擦了擦汗，"不过技术科正在恢复他电脑里的删除文件。"
程峰走向宋临的书架，指尖划过一排排精装书籍。《犯罪心理学图谱》《连环杀手的精神世界》《暴力行为的神经学基础》...这些专业著作的作者无一例外都是宋临本人。一个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变成了罪犯，这种讽刺让程峰胃部一阵绞痛。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书架最上层的一本相册上。取下相册时，一张照片飘落在地。程峰弯腰捡起，呼吸为之一窒——照片上是年轻的宋临和一个中年女性的合影，背景是圣心医院。女人穿着护士服，面容和善，手搭在约莫十五六岁的宋临肩上。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美玲与临儿，1999年春"。
"他母亲..."程峰喃喃自语。照片上宋临的笑容阳光灿烂，与后来那个冷峻的教授判若两人。
翻开相册，里面大多是宋临的学术活动照片，直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五张剪报，分别是五名"救赎者"案件受害者的讣告。每张剪报旁边都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日期和时间，精确到分钟。
程峰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纪念，这是记录，是炫耀。宋临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程队！"技术科的小张突然冲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个U盘，"我们恢复了宋临电脑里的一些加密文件，你该看看这个。"
U盘里的文件夹命名为"S.R."，里面是六个子文件夹，前五个分别以五名受害者的名字命名，第六个则标着"J.Y."。每个文件夹里都有对应受害者的详细资料、日常活动轨迹图，以及...一张她们父亲或母亲在圣心医院工作时的照片。
"J.Y...."程峰皱眉思索，"查一下当年圣心医院管理委员会成员中，有没有姓名缩写是J.Y.的人。"
小李迅速在平板电脑上查询，"有一个！蒋毅，当年圣心医院的副院长，医疗事故调查委员会主席。根据资料，他现在是市中心医院的院长。"
程峰的心跳加速。第六个文件夹，意味着宋临还计划杀害第六个人。
"立刻联系蒋毅，告诉他可能有生命危险！"程峰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同时申请对他的24小时保护！"
半小时后，程峰站在市中心医院院长办公室门外，两名便衣警察已经就位。敲门无人应答后，程峰直接推开了门。
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满奖状和荣誉证书。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似乎正在欣赏窗外的城市景观。
"蒋院长？"程峰出示警徽，"我是市刑警队的程峰，有些关于圣心医院的问题需要请教您。"
男人缓缓转身，面容和蔼却带着疑惑。"圣心医院？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程峰简单介绍了"救赎者"案件和宋临的情况，观察着蒋毅的反应。当提到宋美玲的名字时，蒋毅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起桌面。
"宋美玲...是的，我记得那起事故。"蒋毅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五名患者因为注射错误药物死亡，调查显示是她的责任。后来她...自杀了。"
"您确定是她的责任吗？"程峰紧盯着蒋毅的眼睛。
蒋毅站起身走向文件柜，背对着程峰说："委员会当时做了详尽调查，证据确凿。不过现在想来，也许...也许处理方式有些过于严厉了。"
程峰注意到蒋毅的肩膀微微颤抖。"蒋院长，宋美玲的儿子宋临最近自杀了。在死前，他杀害了五名当年委员会成员的子女。"
蒋毅猛地转身，脸色瞬间惨白。"什么？那他...他..."
"我们有理由相信，您可能是下一个目标。"程峰直视蒋毅，"您有子女吗，蒋院长？"
"我...我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蒋毅跌坐在椅子上，"你们认为宋临...不，他已经死了，对吗？"
程峰点点头，"但我们需要确保没有共犯。蒋院长，当年的事故，真的只是宋美玲一个人的责任吗？"
办公室陷入沉默。蒋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颤抖着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吞下一片。
"我...我需要律师。"蒋毅最终说道。
就在这时，程峰的手机响了。是小李打来的，声音急促："程队，宋临电脑里又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个加密日记文档，里面提到'真正的救赎需要完整的七人'。七人，不是六人！"
程峰如坠冰窟。如果委员会只有六人，那么第七个目标会是谁？
回到警局，程峰召集专案组紧急会议。技术科将恢复的文件投影在大屏幕上——宋临的电子日记，日期从一年前开始。
"观察目标已经确定，七宗罪需要七次救赎..."程峰念出屏幕上的文字，"前五名是贪婪、傲慢、懒惰、暴食、嫉妒...第六名是愤怒，第七名..."
"第七名是什么？"小李问道。
文档最后一行被删除了，只留下残缺的几个字："...我的..."
会议室鸦雀无声。程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七宗罪，七次救赎。前五次对应五名受害者，第六个目标是蒋毅，那么第七个...
"查一下宋美玲事故当年，除了委员会六人，还有谁直接相关！"程峰命令道。
几分钟后，答案出现了——当年事故中死亡的五名患者中，有一名是市卫生局副局长的妻子。这位副局长名叫周正国，在事故后极力推动对宋美玲的严厉处理，甚至向媒体泄露了她的个人信息。
"周正国...现在在哪里？"程峰问道。
"三年前退休，现居住在青山养老院。"小李回答，"他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太认得人了。"
程峰闭上眼睛。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对宋临来说恐怕算不上"救赎"的目标。那么第七人究竟是谁？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法医陈明。
"程峰，你得来看看这个。"陈明的声音异常严肃，"宋临的尸检有新发现。"
停尸房里，宋临的尸体静静躺在不锈钢台上，胸口Y形缝合线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有什么发现？"程峰问道，尽量不去看那张曾经熟悉的脸。
陈明指向显微镜显示屏，"我们在宋临的胃内容物中发现了一些异常物质，经过检测，是一种罕见的神经肌肉阻滞剂。"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明推了推眼镜，"胰岛素可能不是宋临死亡的真正原因。这种阻滞剂会导致呼吸肌麻痹，看起来像胰岛素过量的症状，但更快速、更致命。"
程峰皱眉，"你是说...宋临可能是被谋杀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陈明点头，"而且还有更奇怪的。"他拿起一份报告，"宋临手腕上有细微的针孔痕迹，但注射方向显示是别人给他注射的，而不是自注。"
程峰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宋临不是自杀，那么谁杀了他？为什么？那个"第七人"是否与此有关？
回到办公室，程峰重新审视宋临的所有资料。墙上挂着一张宋临接受媒体采访的照片，照片中他站在犯罪心理学书架前，面带标志性的冷静微笑。程峰突然注意到，书架上有几本书的标题被宋临的身体部分遮挡。
他走近细看，发现被遮挡的书脊上隐约可见"双重人格""分裂意识"等字样。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程峰脑海：如果宋临不是单独作案？如果他有一个同谋，或者...另一个身份？
夜深了，警局大部分人都已离开。程峰坐在宋临的办公椅上，翻阅着那本从书架上找到的相册。在最后一页，五张受害者讣告的旁边，他发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铅笔标记——一个数字"7"，和一个模糊的字母"S"。
7...S...第七个目标是名字以S开头的人？
程峰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程队长，想知道第七人是谁吗？明晚8点，圣心医院旧址。一个人来。"
程峰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这是陷阱还是线索？发信人是谁？宋临的同谋？还是...真正的"救赎者"？
他回复："你是谁？"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一个寻求真正救赎的人。"
程峰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宋临死了，但案子似乎远未结束。第七个目标仍然存在，而他自己，可能正一步步走入凶手设计的最后陷阱。
第二天傍晚，程峰站在镜子前检查配枪。他决定不告诉任何人这条神秘短信，以免打草惊蛇。如果真有第七个凶手，他必须亲手抓住对方。
7点30分，程峰独自驾车来到废弃的圣心医院。夕阳将破败的建筑染成血色，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程峰打开手电筒，光束在灰尘弥漫的走廊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路。十五年前，宋临的母亲就是在这里工作，然后走向悲剧。而现在，程峰感觉自己正走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中，每一步都可能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
"有人吗？"程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和老鼠窜过的窸窣声。
程峰按照短信提示来到当年的事故发生地——二楼内科病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他拔出手枪，缓缓推开门。
病房中央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从背影看，那是个女人，长发垂肩。
"警察！不要动！"程峰厉声喝道，枪口对准那个背影。
椅子缓缓转过来，程峰的呼吸停滞了——椅子上绑着的是第六名预定受害者蒋毅的女儿蒋珊！她的嘴被胶带封住，眼中满是恐惧。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穿着护士服，胸前别着"宋美玲"的名牌。
程峰迅速上前撕开胶带，"蒋小姐！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蒋珊剧烈咳嗽着，"一个...一个女人...她说要完成什么仪式..."
就在这时，程峰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枪口对准门口。
一个身影站在阴影中，缓缓走入光线里。程峰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后，震惊得几乎扣动扳机——
站在他面前的是宋临。
不，不是宋临。虽然面容极其相似，但这是个女人，三十岁左右，同样锐利的眼睛，同样冷漠的表情。
"程队长，"女人开口，声音低沉平静，"我是宋雪。宋临的妹妹。"
程峰的大脑一片空白。宋临从未提过他有个妹妹！但眼前的女人与宋临的相似度不容否认。
"你...你是第七人？"程峰稳住枪口，"是你杀了你哥哥？"
宋雪微微一笑，那笑容让程峰想起宋临临死前的表情。"杀了他？不，我救了他。他太软弱了，在最后关头竟然动摇。我们的计划需要完整的七次救赎。"
"你们的计划？"程峰感到一阵恶寒。宋临不是单独作案，他和自己的妹妹合谋！
蒋珊在椅子上挣扎起来，"她疯了！她说要复活她母亲！"
宋雪转向蒋珊，眼神突然变得狂热。"闭嘴！你不配提起我母亲！"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注射器，"五名委员会成员的子女对应五名因他们而死的患者。蒋毅对应我母亲的愤怒，而周正国..."
"周正国已经老年痴呆了，"程峰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杀了他没有意义。"
宋雪大笑起来，"谁说要杀他了？第七次救赎是最重要的——献上自己的生命，换取母亲的宽恕。这是宋临应该完成的部分，但他背叛了我们的誓言。"
程峰终于明白了。第七人是宋临自己！他妹妹认为他应该自杀完成整个"救赎"仪式，但宋临可能改变了主意，于是宋雪亲手"帮助"了他。
"宋雪，放下注射器，"程峰慢慢靠近，"你哥哥已经死了，仇恨应该结束了。"
"结束？"宋雪的眼神变得恍惚，"当母亲被他们逼死的那天，一切都结束了。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不止是公开她的名字，他们...他们伪造证据，把全部责任推给她，就因为她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护士！"
程峰注意到宋雪手中的注射器在微微颤抖。她精神显然不稳定，随时可能对蒋珊或他自己出手。
"我理解你的痛苦，"程峰继续靠近，"但杀害无辜的人不会让你母亲复活。"
"无辜？"宋雪冷笑，"他们的父母毁了我母亲时，他们享受着呢！蒋珊在国外读书的钱，不就是她父亲贪污的医院赔偿金吗？"
程峰抓住她分神的瞬间，猛地扑上去。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注射器飞了出去。宋雪像野兽一样撕打抓咬，力气大得惊人。程峰勉强控制住她，掏出手铐铐住她的手腕。
"结束了，宋雪。"程峰喘着气说。
宋雪突然停止挣扎，露出诡异的微笑。"不，程队长，这只是开始。你以为我是唯一继承母亲遗志的人吗？"
程峰心头一震。难道还有其他人参与这个疯狂的计划？
警笛声由远及近，支援终于赶到了。但程峰知道，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宋临和宋雪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复仇网络。
当警察带走宋雪时，她回头看了程峰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程峰认出了那个口型——"救赎"。
回到警局，程峰彻夜审查宋雪的资料。奇怪的是，官方记录显示宋临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关于妹妹的记载。宋雪要么使用了假身份，要么她的存在被刻意隐瞒了。
更令人不安的是，技术科在宋临电脑深处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破解后，里面是一系列关于"群体性心理操控"和"集体复仇"的研究笔记。最后一份文档的创建日期是宋临死亡前一天，标题只有两个字："觉醒"。
程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揭开了这个黑暗谜团的表层，而真相，仍然隐藏在更深的角落。
法医陈明的镊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物质，放在显微镜下。程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不锈钢解剖台。
"这是什么？"程峰问道。
陈明调整着显微镜焦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皮肤组织...但质地特殊，像是...某种高分子材料。"
程峰皱眉，"说人话。"
"人皮面具的材料，"陈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安，"高级的那种，好莱坞特效级别。这是从宋雪——或者说自称宋雪的那个女人——脸上取下来的。"
程峰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三天前，他们在圣心医院旧址抓获的"宋雪"现在被关在市精神病院评估。如果她戴着面具...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宋临的妹妹？"
陈明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不确定她是谁，但那绝对不是她的真实面孔。我们做了DNA检测，结果明天出来。"
程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技术科的小李发来的消息："程队，宋临电脑里的'觉醒'文件破解了，你最好亲自来看看。"
文件只有短短几行字：
"觉醒之时已至。
七重救赎已完成其六。
最后的祭品将洗净一切罪孽。
-S."
"S"...不是"宋"的缩写，而是..."林小雨"的"雨"？程峰的思绪一片混乱。第一名受害者林小雨的讣告还贴在他的案件板上，幼儿园老师，25岁，第一个被"救赎者"杀害的人。
但如果她没死呢？
程峰抓起外套冲向停车场。他需要再看一次林小雨的尸检报告。
档案室里，程峰翻阅着厚厚的案件资料。林小雨的尸检照片上，那个年轻女子安详地躺在解剖台上，双手交叉于胸前，如同沉睡。死因：胰岛素过量注射。但陈明曾说过...
程峰的手指停在了一行小字上："尸体呈现轻微低温症特征，但不排除死后冷藏所致。"
低温症？胰岛素过量不会导致体温显著下降。除非...她当时处于假死状态？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程峰脑海中成形：如果林小雨没有真的死亡？如果她利用医学知识伪造了自己的死亡，然后隐藏在暗处，操纵着整个"救赎"计划？
他抓起电话拨通了陈明的号码："老陈，重新检查林小雨的尸体！重点是注射部位的组织切片和血液样本！"
挂断电话，程峰又拨通了精神病院的号码："我是程峰，关于今天送来的宋雪，她说过什么吗？"
"很奇怪，警官，"值班医生回答，"她一直在重复一个词：'复活'。"
程峰赶到精神病院时已是深夜。走廊灯光惨白，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透过观察窗，他看到"宋雪"安静地坐在病房角落，背对着门。
"她开口了吗？"程峰问值班警员。
警员摇摇头，"除了'复活'，什么都不说。医生说她可能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程峰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宋雪"没有转身，但程峰注意到她的肩膀微微绷紧了。
"林小雨。"程峰直接说道。
女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但毫无特色，就像被刻意设计成不会被人记住的样子。
"程队长，""宋雪"——或者说戴着宋雪面具的人——轻声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程峰的手按在配枪上，"你是谁？真正的宋雪在哪里？"
女人笑了，那笑容让程峰想起宋临临死前的表情。"宋雪从来就不存在，就像林小雨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你是林小雨。"程峰肯定地说。
女人的眼睛——程峰现在注意到那是种独特的灰绿色——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林小雨死了，程队长。你亲自看过她的尸体，不是吗？"
程峰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陈明发来的信息："林小雨尸体注射部位发现异常！不是生前注射，是死后！她可能在被发现前就已经死了！"
程峰抬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你不是林小雨。你是..."
女人慢慢站起身，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我是谁并不重要，程队长。重要的是，宋临完成了他的部分，而我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程峰拔出手枪，"不许动！"
女人却出人意料地开始大笑，笑声在病房里回荡，疯狂而刺耳。"你以为结束了吗？不，这只是一场序幕！七重救赎必须完成！"
她突然扑向程峰，动作快得不像常人。程峰本能地扣动扳机，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女人踉跄了一下，胸前绽开一朵鲜红的花，但她的笑容丝毫未减。
"太...迟了..."她喘息着说，然后猛地扯下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制作精良的面具，露出下面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程峰倒吸一口冷气。面具下的脸布满疤痕，几乎无法辨认五官，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林小雨？"程峰不确定地问。
女人——现在程峰可以确定她就是据称已经死亡的林小雨——嘴角流出鲜血，但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烈。"程队长...你以为...自己站在正义一方...但你知道...那些人都做了什么吗？"
她的身体慢慢滑落在地，医护人员冲进房间，但为时已晚。林小雨——或者不管她真实身份是谁——死了，带着她所有的秘密。
三天后，程峰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所有案件资料。法医确认死去的女人就是林小雨，但她脸上的疤痕显示她至少经历过一次严重的面部烧伤。更奇怪的是，她的指纹与幼儿园老师林小雨的档案记录不符。
"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李国强局长叹息道，"但至少案子可以结了。"
程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圣心医院当年的全体员工合影。角落里，一个年轻护士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有着灰绿色的眼睛。
"局长，"程峰突然问道，"当年宋美玲有孩子吗？我是说，除了宋临？"
李国强皱眉，"官方记录只有宋临一个儿子。怎么了？"
程峰指向照片中的小女孩，"那这是谁？"
李国强凑近看了看，"可能是某个员工的孩子吧。程峰，案子已经结了，别钻牛角尖了。"
程峰却无法释怀。他驱车前往市档案馆，调出了所有关于圣心医院和宋美玲的资料。在一份被虫蛀的旧报纸上，他发现了一则小小的公告：圣心医院护士宋美玲与其女在一场火灾中严重烧伤，女儿不治身亡。
日期是2001年，比医疗事故早两年。
程峰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第七重救赎即将完成。你准备好了吗，程队长？"
程峰立刻回拨，但号码已是空号。他冲出档案馆，脑海中拼凑着一个可怕的假设：如果宋美玲确实有个女儿，如果那个女儿没有死在火灾中，如果她长大后...
他的车疾驰在夜色中，目的地是青山养老院。如果第七个目标是周正国，那么不管林小雨是谁，她的同谋可能还在行动。
养老院静得出奇。值班护士说周正国已经睡了，但程峰坚持要查看。推开房门，床上躺着的老者呼吸均匀，似乎安然无恙。
程峰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工整地写着："致程峰队长"。
手指微微发抖，程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是年轻的宋美玲和两个小孩——明显是宋临，和一个约五六岁的女孩。照片背面写着："美玲与孩子们，1995年夏"。
信很短：
"程队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七重救赎已经完成。
我哥哥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但他只是棋子。
真正的正义从不依赖暴力，而是真相。
现在你知道我母亲是无辜的了。
-S."
程峰猛地转身看向床上的周正国。老人依然安静地躺着，但程峰现在注意到他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
法医后来确认，周正国死于睡眠中的心脏骤停，没有任何暴力痕迹。床头的水杯检测出微量的洋地黄类物质——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过量会导致心脏停搏。
程峰站在养老院门口，清晨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七名与宋美玲之死有关的人，六人的子女被杀，最后一人自然死亡。看似完美的复仇，但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林小雨？那个可能存在的女儿？还是...宋临本人从坟墓中完成了最后一步？
回到警局，程峰将"救赎者"案卷宗放入档案柜。在合上抽屉的瞬间，他注意到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个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邮戳，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程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游戏才刚刚开始。
-S."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发出刺耳的叫声。程峰突然意识到，有些黑暗一旦被唤醒，就再也不会沉睡。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