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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还有五章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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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青知道赵小丰是拿着他给的钱去赌,但真的看见赌鬼一样的赵小丰,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他以为赵小丰顶多就是游手好闲了一点,贪图享乐了一些,可他从未想过赵小丰会堕落成这样。
“赵小丰,以后别来找我,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赵小丰盯着过得颇滋润的施青,一个新年过去,连脸颊都丰腴白皙了起来。气色变好,赵小丰说不清那叫什么感觉,可能就是磁场正确了,身体充满能量,不再是当初那种过一天是一天的死翘翘样。
看见施青过得这样好,赵小丰心里不免出现一些怨毒,几乎是仇恨的看着施青。说出来的话又变了味,只是哀求的问道。
“蒋哥呢?”
“你问他做什么?”
施青扬起眉,心窍一转,他又不是傻,聪明着,一下就想到关键,眯起眼,“……蒋锋声给了你的钱去赌吧。现在是他不给你了,你就又找上我了?”
“草。”
施青站直身躯,面露凶戾,“你跟蒋锋声是怎么联系上的,他怎么给你钱去赌。是你通过我的名义去骗他,找他要钱?”
“赵小丰,你胆子真大呐。”
施青拧起眉头,手上握住拖把杆,冲上前要一巴掌扇过去。
赵小丰往后退,撞在桌腿下,重心不稳,一下子倒下去。没等施青过来,一溜烟跟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跑了,施青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半天松不开。
蒋锋声从后厨回来,看见施青站着不动,悄悄的上前要吓一吓他。哪知道手还没拍上去,施青冷冷的扭头,蒋锋声看见他面上神情心里撞了一下。
看向他方才面向的门口,前面张桌子有点歪,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笑着问道。
“怎么了青青,心情不好吗?”
“明知故问。”
蒋锋声上前拉上卷帘门,拦住门外昏淡凄白的月色和茂盛的小叶榕,转身抱住施青将他搂进怀里。施青让他抱了一会,伸手推开,昂头看着蒋锋声。
“你给赵小丰拿了多少钱?”
“原来刚刚是赵小丰来找你了,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施青一脚踹在蒋锋声小腿上,示意他别在这儿跟他插科打诨。
这下踹得有点重,蒋锋声低手拍了一下,从下往上去看施青,眼珠一转不转,“是他跟我套近乎,我去年那晚来你面馆吃面那回,我刚好是同学聚会,跟那群人去茶楼打麻将。”
“正好,他就在茶楼里面。”
“第二回遇上,就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
“橡皮还能擦掉污渍吗?”
蒋锋声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句话,笑起来,他在施青面前的表情总是带着笑意。手握住施青纤细的手腕,指尖画出那支手表的形状,绕着桡骨画圈,“可以的,青青,一块橡皮放十年都能擦掉铅笔写的东西。”
施青甩开手,盯着蒋锋声,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似乎在思考蒋锋声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你给他的钱怎么办?”
“他不可能还上,我也不可能给他还。”
“那就他自己来还。”
蒋锋声亲昵的抱住施青,将下巴压在施青的肩头,手臂一紧就抱起他。施青脚尖掂在地板上,拖把杆倒下去,清脆的响了一声。
面上是如雨的吻,带着强烈的灼热气息,似乎要遣散施青的所有纷杂思绪。
施青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对于赵小丰,他自认为自己是仁至义尽。
不过他当时给赵小丰的东西太多,第一件就是自己家门里的钥匙,发现失窃是他看见抽柜里的香烟少了一包。他和蒋锋声偶尔抽,尤其喜欢事后抽,他一根我一根的叼着互相点燃。
平时不怎么动,也根本没有烟瘾。
施青问了下蒋锋声,蒋锋声再三重申,他自己在遇见施青后已经戒烟。
但是这么一说,陆陆续续又发现丢了不少东西,施青有在家里放现金的习惯。他始终对手机这个东西心存芥蒂,在狱里错过互联网发展最旺盛的那几年,出来后跟不上时代,最开始都不习惯线上支付。
失窃了大概好几万的现金,还有若干物品,譬如蒋锋声的手表。
施青换了扇防盗门,但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施青想不到赵小丰居然还来他面馆里偷钱。他换了卷帘门和后厨门,顺带给面馆里面按了套监控。
可赵小丰真的是就弹尽粮绝,兜里没有一分钱,没有住的地方,浑身脏兮兮散发着好几天没洗澡的油臭味,之前热情接待他的初中同学给他塞了两百块钱就给他从赌场里赶出去。
事到如今,赵小丰不知道除了投靠施青,还能去哪里。
他知道他哥开面馆要开凌晨,趁着这个时机,赵小丰又悄悄来到施青的面馆。
凌晨两点,就算再散漫的夜猫子也回了家,打夜麻的鏖战通宵。街上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连一辆车都没唰唰过去,旁边烟酒花店早早闭门,只有橙黄的路灯。还没到开春的时候,夜里寒重,路上凄清冷,走起来腿背生凉。
赵小丰看见明亮的店铺门口,来了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热泪。
施青在收拾柜子里的杂物,他问蒋锋声怎么不回去工作,说他请了半年假,打算留在老家,更想借这个机会培养培养感情把施青带走。施青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想到蒋锋声半年后就走,也没有跟他一起去的意思。
他长于家乡,也将死于这一片枯燥乏味无趣的厚云水乡。
施青觉得这就是命,他上辈子困死在这片地方,灵魂一直留在这里,他不敢走,也没有机会走。
首都离他太远,施青没有去的理由,蒋锋声不足以成为他的理由。
远离家乡,重新开拓一片新境地太难,会造成两段人生的割裂。一段是老旧发闷的上世纪老房子那扇绿色玻璃窗,木茶几上是童年无法获得的廉价纸杯蛋糕,上面插一柄小巧的劣质纸伞,施青每次放学看见鲜艳的蛋糕花总很想要,但是他爸不会给他买,只要他嘴馋一点就要打他。地板是踩得模糊不清的黑白水磨石,砖缝隙里是难以去除的污渍,几根发锈的防盗窗撕裂天空,白色的瓷砖上脏兮兮的放着不锈钢盆,对栋逼仄的空间里似乎传来盆子敲在砖面上的回响。
记忆里的老房子一切是老旧的,发闷的,没有晴朗的蓝色天空,只有冬天盆地里厚沉的阴云从狭窄过道小巷里穿行而来,像祛除不了的阴寒,缠在施青的骨髓里。
他不会离开。
蒋锋声要走是他的事,他这辈子就困死在这里了。
他也舍不得自家经营好几年的面馆,施青将碗盘都收拾好,在柜上点钱,虽然现在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但他们这个小县城总有脱离时代的老人。还是照常用钱,有时候会有□□,施青抬起泛黄的钱币对准天花板上的敞亮圆灯。
是真钱,手落下来,二比一比例的钱币正对门面。挡住门外漆暗的人行道,视线向上转,一道模糊黑影畏畏缩缩的从前方走来,又因为视野差距走进纸币背后。
施青放低手,挑眉看着这从纸币背后逐渐放大的人影,他心想,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从钱上走来的索命鬼。
“哥,我求求你,我真的下次绝不再犯了,你就让我回去。我们过之前那样的日子好不好,”赵小丰眼含热泪,枯黄的脸颊没肉,挂了两条水泪,冲刷过鼻沟,湿漉漉的难看。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赌了。我一定戒赌,哥,你就再原谅我一回……”
这可能是每个不可饶恕的赌鬼的必经之路,对赌场的怨恨,祈祷得到家人的宽恕,却从未想过到底是谁走进深渊。
施青冷漠的看着自扇耳光的赵小丰,蒋锋声在后面检查水电,听见声音,从后厨问道。
“青青,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丢垃圾。”
施青翘起二郎腿,从点账的钱堆里抽出一个十块,丢在赵小丰头前,“拿去吃碗面,我请你吃最后一碗。”
“赵小丰,走吧。”
“你有手有脚,自己打工去赚钱还债。”
赵小丰的泪根本止不住,他看着坐在柜边高高在上的施青,心里泛过铺天盖地的怨恨。耻辱感和愤恨,从那张十块钱的纸币掉在地上时,一触即发。
赵小丰本是个孬货软蛋,但半月积攒起来的压力,走投无路的绝望,施青表面上的柔弱心软,让赵小丰失去了理智。
他在这一刻是多么的恨施青这个喜欢男人的贱货,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狠狠踩在地上,仿佛抽了一巴掌,能听到那清脆的声音。他当时都舍身愿意给施青操,凭什么,凭什么施青这个贱货还对他这样。
赵小丰目露凶光,看见施青柜上的那堆现金,猛地起身去抓那把整理好的百元大钞。
施青抄起旁边的塑料框就砸过去,赵小丰手里攥着一把钱,踉跄倒在地上,手捂住左眼眶。
“你等着!我,我不会放过你这个贱人!!”
“你就是卖屁股的拣货,我不在这些天你肯定跟蒋锋声睡了吧,你这个不要脸的表子!”
“你踏马!”
施青愤怒的抄起桌子上的计算机猛砸过去,塑料壳连带硬件碎了一地,四分五裂。赵小丰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卷帘门后,一派苍凉的夜色同凄清的橙黄色路灯和小叶榕的阴影趴在地上,要将夜半的寒夜侵蚀入心。
一门之内是惨淡的白光,夜半的路安静爬伏,施青坐在柜台边,半边脸陷入阴影中,此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