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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见家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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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难得的好天气,季桑宁下楼的时候没看见孟晏青,正准备发消息问问是不是去了公司。
院子的门打开,脚步声传来,季桑宁见孟晏青拎着中药包推门进来,带着深秋清晨的露水。
“起来了?我听说爸身体不太好约了之前给我父亲看病的老医生配了一些药材带过去给爸。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去厨房端出来。”
季桑宁看着孟晏青忙里忙外,这会儿也不过才早上九点的样子。
其实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妈妈得信息她就很想拒绝这个饭局,包括季星嘉也和她说如果不想去他去家里说。
但是季星嘉因为自己创业的事情本就和家里闹得很僵,她还是不太想继续麻烦他。
下楼见孟晏青一大早的又出门去准备给亲戚的礼物,季桑宁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涩。
“妈说舅妈从舟山带了呛蟹。”她机械地喝着碗里的粥,“所以还是决定今天中午的饭局定在家里了。”
孟晏青给她盛了半碗馄饨,“好。我订了福源斋的莲子糕,我听说妈很喜欢吃。”他手指拂过季桑宁嘴角残留的汤渍。季桑宁一顿,一时间忘记了如何反应,只机械性的点点头。
“其实你不用准备那么多的……”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毕竟是结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上门拜访你的亲人。还是需要仔细一些。那样他们才会放心把你交给我。”孟晏青摸了摸她的头,“桑宁,放心。一切有我。”
她对他一直都是很放心的。只是觉得她那些所谓的亲人,配不上他这样的周到。
车子的后备箱里摆满了礼品。她盯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夜她起床找水喝时还看见书房的灯亮着,他自己的动画电影人物设定完成迫在眉睫,那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季桑宁家在老城区,独门独户的院子,下车的时候手里提着的东西也被孟晏青拿走。
正打算按门铃的手停在半空,听见屋里传来二舅妈尖利的笑声,“临近三十岁了才嫁出去,还不是倒贴...”
门突然从内拉开。季母围裙上沾着鱼鳞,目光扫过孟晏青手上拎着的东西“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桑宁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给小孟分担一些。”她接过礼盒时胳膊碰了碰季桑宁的胳膊,“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妈,您错怪桑宁了,刚才过来一直都是桑宁帮忙拿着,到了门口我得邀功才从她手里拿过来的。”孟晏青面带笑意,拉过季桑宁的手,十指相扣。
季桑宁低头看着二人紧握的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份安心。
“你这孩子,以后就要她拿,免得她懒,什么都不愿意干。快进去坐吧,桑宁的舅舅姑姑他们都在里面呢。”说完看了一眼季桑宁,“快带小孟进去介绍一下啊。”
客厅吊灯晃得人眼晕。八仙桌上摆着青花瓷盘,油爆虾的腥气混着陈年橱柜的霉味。二舅妈正在展示给姐姐介绍的海归对象,“年薪八十万,就是离过婚...,”
“姐夫尝尝这个。”季星嘉从孟晏青二人进入客厅就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之前任谁叫都不动。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舅舅你偏心!”表姐的小儿子大叫起来,将转盘桌子转的飞快。
汤汁溅到孟晏青袖口。季桑宁正要抽出湿巾要擦,被他轻轻按住膝盖,轻轻摇摇头。
大舅抿着孟晏青拿过来的上好白酒开口,“小孟的父母做什么的?怎么亲家都没见过?”
“我父亲退休前在宁安人民检察院任职,母亲是宁安中学的历史老师。”孟晏青剥着小龙虾,溅出来的点点汤汁落在在无名指婚戒上,“二老目前陪小妹在国外读研,和桑宁结婚的时候有打过视频通过话。”
大伯母的银筷子敲在骨碟上:“哎哟,宁宁你真是,公婆都没见就敢领证...”语气里满满的尖酸刻薄。
季桑宁的瓷勺撞在碗沿。孟晏青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是我工作安排不当,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才仓促的和桑宁领了证。年前我会安排两家人见面吃饭。”
清蒸黄鱼端上来时,二舅妈夹走鱼肚上的肉给了小外甥,“小孟啊,既然你们结婚了,你可得管管她,马上就要三十了整天闷头写书,亲戚聚会从来不露面。”
季桑宁盯着鱼鳃处的血丝。二十岁那年春节,江澜作为“得意门生”来家做客,也是坐在这张桌子前,季父直接夹走了她碗里的鱼肚。
“桑宁最近在参与国家级影视项目。”孟晏青舀了勺蟹粉豆腐放进她碗里,“前几天文化局领导还夸她的剧本有社会价值。”
季母端着菜进来听到孟晏青这话,将醋碟放在桌子上,“小孟你不知道,她中学就爱关在房里写些乱七八糟的...”
“砰!”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抱歉啊,手滑了。”季星嘉的酒杯摔在地上,玻璃渣溅到地上到处都是,“我姐写的《雨雾》拿了白马奖!网上都是夸赞她的人,你们呢,在这里乱嚼舌根。”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季父把筷子拍在餐桌上,“看看你姐找的好老公,学着点!”
孟晏青起身添茶。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中,给季母和二舅妈斟满花茶,“星嘉说的是,桑宁在文学上颇具天赋,获得了文学界不少前辈的认可。还希望舅妈有空的时候可以多看看,我们桑宁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语气温柔,举止得体,又是晚辈,却要在场的长辈们莫名的有些发怵。
“好了,不要说了,今天就是和小孟一起吃个饭,一个劲的说桑宁的不对做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大舅妈给季桑宁盛了一碗鱼汤,语气很是不爽快。
“我吃饱了,你们吃。”季桑宁喝了几口大舅妈递过来的鱼汤,味道还不错。但是她真的没有耐心再继续坐下去了。
孟晏青握了握她的手,季桑宁一笑,表示自己没关系。
阳台堆着季父堆积的不知何时才要卖出去的纸箱。季桑宁蜷在藤椅里,听见客厅传来断断续续的训斥。
“他们又提江澜。”季星嘉不知道何时也离席走了过来,把可乐罐捏扁,咬牙切齿,“说当初要是听他的话读金融...”
洗衣机的轰鸣声突然放大。季桑宁看着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没说话,孟晏青的脚步声混着沉香味靠近,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我买了蛋糕卷。”他影子笼住她发颤的肩膀,“是你喜欢的红豆...”
客厅突然传来季父醉醺醺的骂声,“她也就是现在翅膀硬了!当年要不是江老师劝着,早把她送精神病院去了!”
孟晏青从身后捂住她的耳朵。隔绝掉客厅的各种不友好的声音。
那些话哪怕是他听了都觉得难受,更何况季桑宁呢。
饭后要离开的时候,季桑宁才刚走出院子,听见季母在楼上喊,“季星嘉,把你爸的降压药拿过来!”
孟晏青把车钥匙塞给她,“去车里开暖风等我一会儿,宁宁。”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擦过有些生锈的楼梯扶手,沾上暗红色铁锈。
车载广播在放《雨雾》影版主题曲。季桑宁把脸埋进怀里孟晏青准备的羊绒毯,闻到孟晏青常用的木质香。挡风玻璃渐渐蒙上水雾,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正在雨夜狂奔,身后是江澜的黑色轿车。
驾驶门突然被拉开。孟晏青带着寒气坐进来,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星嘉在处理。”。
塑料袋沙沙作响。季桑宁盯着他卷起的衬衫袖口,小臂上粘着创可贴——应该是刚才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今天不该来的。”季桑宁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责,不仅要他忙里忙外去处理她父母的事情,甚至要他见到了她这么糟糕的家庭和不堪的一面。
孟晏青依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桑宁。不要觉得自己有错,这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季桑宁拿着碘伏和棉签给他处理着胳膊上的划伤,“是我爸又犯病了吧。”
“嗯不过这倒是我自己不注意撞到墙上了。不怪爸。”
季桑宁凑近轻轻吹了吹他得伤口,孟晏青此刻是觉得不仅仅是胳膊有些痒意,连心里也带着一些。
“我知道我爸喝酒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季父的信息跳出来“小孟这样的体面人,你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提前离席的。平时教你的礼貌都丢给狗了吗?”
季桑宁慌乱的按掉屏幕,但求孟晏青没有看见。
雨刷器开始摆动。孟晏青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痕,“要不要去江边看灯?”
宁安的岚江周边每月月底都会有花灯节,说是以前的习俗,结束这个越的同时求的下个月的顺利平安。
观光隧道的光斑在车窗上流动。季桑宁数着后视镜里变幻的彩光。
她按下车窗。咸涩的江风涌进来同时伴着游轮的鸣笛声。
“当年他找人改了我的志愿”。她突然开口,”说精神病不能出去外地祸害别人。”
孟晏青拉着她的手穿梭在等海之间,“桑宁,许个愿吧。”
季桑宁看着孟晏青,内心更加的酸涩,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在她想药诉说自己的过去时,他都会这样转移话题。
然后告诉她,“桑宁,不要把你的伤揭开来再重伤自己一次。我不愿看你这样做。”他说要写等她彻底放下,要她不再陷在过去的痛苦里。
“那如果我一直走不出来呢。如果我……”
“那就一直不要回头,往前看。”
花灯节的尾声,对岸零点钟声响起。季桑宁在零点钟声里数他的睫毛,看着他眼中自己的身影。
孟晏青拉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很冰。回家吧,桑宁。”
手机再次震动。季星嘉发来照片:孟晏青带去的那些礼物都被放在柜子最上层,柜子里似乎还放在江澜之前送的补品。
“姐,以后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吧。他们今天没有说完的话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说的。他们连孟晏青的面子都不给。真的是疯了。”
季桑宁抬头看了看车窗外,是啊。他们连孟晏青的面子都不给,只是一味的向孟晏青说她不堪的过去。
如此有什么好处呢?她不知道。
不过也是,他们向来如此,她的尊严不重要,跟着外人一起数落和贬低她,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可是为什么今天忍不了呢,为什么会那么难受呢,因为坐在她身边的是孟晏青,是顶顶好,风光月霁的孟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