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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枕荷香带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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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醒来的是季枕,而伴随着清醒的是连绵疼痛
他下意识去去寻李安梦身影,却在瞧见床边李安梦睡颜时,猛然想起梦中思考问题,心被刺了下,急忙扭过头,不敢再看
蒙住了眼,还有耳朵
明月无悲无喜的音调回荡在不大的屋里,“有答案吗?寻到了吗?”
季枕颤抖着捂住耳朵
明月悄无声息靠近,指尖流出淡金色神力没入季枕额头
病抑制,心神定,思绪轻
明月话语一字不落,落在季枕耳中,“一直困在同一个地方能悟出什么来,无论人还是神都要游历四方,感受山河湖泊,人世百态,万物变化……也许你出去玩一趟,就能想明白了呢”
季枕蜷着身体,思绪空洞,竟是什么也想不了,只楞楞答道:“好”
“ ?”
明月发现不对,迅速靠近季枕,仔细探查一番,惊觉季枕这傻子为逃避竟把自己的神识封起来,只余一丝气息在外凭本能作答
明月被季枕这番操作逗得合不拢嘴,连李安梦苏醒都没有管,依旧笑着
再看季枕
此刻他正站在一颗盛放的玉兰树下,轻抚着粗壮的枝干
在这里,抬头可见星河流转,低眸可见汪洋,天地皆为浅淡蓝色
这是本来的样子
如今少了光亮,偌大的海洋像黑渊,随时要将人吞没。天空也黑沉沉的,不知何时会压下来,碾碎这里的一切
季枕抱着自己,缩在树下
一片花悄然飘落
季枕抬起头,恍惚间看到林槐安坐在树上笑,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桃子
他就那么盯着她,直到生理性的泪留下,也未曾眨眼
可惜该走的人留不住。林槐安还是化作烟尘,弃他而去
直到那滴雨落在手背,他才发觉,落下的不是花
迟到百年的恨意疯长
季枕死死盯着玉兰树正对面
那里长出用恨浇灌的一颗枫树
枫叶红的滴血,像林槐安死去那天的深秋
季枕眼前蒙上层水雾。他好恨,恨她离开,恨她无情,恨她满口仁义天下,恨她独独不在意他,恨她只舍弃了他
冰冷的长夜好似没有尽头,窒息感一点一点吞没季枕。可笑他以为可以依靠的、不会离去会永远陪着他的,到头来,不过一枕槐安
季枕慢慢闭上眼,背靠在玉兰树上
脚下黑水翻腾,天空崩裂,只待时机一到,天地翻覆,上下变换,他便能解脱……
“季枕?季枕!”
谁?
怀着好奇,季枕张开眼,惊奇发现身边有了光亮,身下流淌着淡蓝色的海洋,它宁静、广阔、清澈见底
向上看,正上方亮起一颗星辰,微弱、渺小却能驱散黑暗
“季枕”
是谁?
季枕认真思索,反正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不如去看看,最后满足一次自己的好奇心
他站起来,寻着声音方向,绕到树后面,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只毛笔,正开心的摇头晃脑
“季枕,季枕,好听,我有名字啦,啦啦啦……”
孩子美滋滋哼着小调
季枕注视着自己,慢慢吐出几个伤人的字,“真难听”
孩子忽然转身,对着季枕的眼睛,就跟能看见他似的
“枕稳衾温,舒适安逸”
季枕低声重复孩子的话,“枕稳衾温,舒适安逸”
经岁月磋磨,早早淡忘的少时记忆重现,他终于想起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
孩子转身跑远,季枕迈步跟上去
七岁孩童端坐在书案前,认真读着书上字
“半窗山色来云外,一枕荷香带雨中”
季枕喃喃道:“一枕荷香带雨中……”
孩子继续向前跑
十岁的小孩捧着一只受伤鹦鹉。它的翅膀被箭贯穿,溢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皮毛
小孩心疼的为它处理伤口,并为它起名
“小雪快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后山玩”
知晓结局的季枕后退一步
也是此时,孩子转身,面对季枕
目光落在鹦鹉身上,它的伤好了,站在孩子手心,张开翅膀,飞离他身边
季枕对上他因小雪高飞的兴奋眼神,清楚知道这个他悉心照料三个月的小生命不会回来了
鹦鹉掠过季枕脸庞,翅膀卷起冷风灌进衣袖,雪白的羽尖划过眼下,留下一道小口子
郁郁寡欢的鸟说出第一句话
“谢谢”
时间向前推进,孩子站在原地,表情由欣慰,到疑惑,再到不安,最后定格在滑落泪珠
他伤心,他不解,他愤怒……
他没有去追,没有去找,转身走向相反方向
季枕抬手轻碰那处伤口,它早已愈合,只留下痛,经久不息
孩子身形拔高,停在前方不再动弹
季枕犹豫了下,向后望了望越来越小的玉兰树,它的枝丫抖了抖,像在和他说:“去吧”
季枕抬起脚,向着自己走去
“安眠”
季枕停在原地,睫毛颤了颤
“安眠”
季枕毫不犹豫转身向‘她’走去
“季枕”
年少的他几经变换,最终变成二十岁的样子
“是非对错,真假黑白,你全然不顾,圣贤教导,多年恩情,你抛之脑后”
两张一般无二的脸相对而立
季枕冷漠陈述,绕在指间的红线垂落
“你对得起谁”
季枕怨毒目光落在鲜艳那根鲜艳夺目的长线,手无意识握紧自己那根断掉、暗沉无光的线
“真也好,假也罢,我早已无心分辨,是她就好”
‘她’勾起嘴角,对这局面相当满意
季枕一步一步往回走
季枕淡定跟着,红线拖在身后
“是她吗,你说的她又是谁,你能分清吗”
随着季枕向‘林槐安’靠近,天上亮起三颗星辰忽明忽灭
“她就是她,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轮回重来多少次,她都是她”
到达十岁的位置,最后方星辰熄灭
红线蔓延,季枕不紧不慢
“不是,她们不是一个人,我很清楚林槐安的样子”
到达七岁位置,天空只剩一颗星星闪着微弱光芒
季枕望着‘林槐安’含笑眼眸,既熟悉又陌生
“我比你清楚”
季枕站在树下,仰望着‘林槐安’
‘她’轻盈跃下
季枕紧盯着‘她’飘在耳后,不自然的一缕发丝
‘她’含笑开口,道:“被发现了呢”
季枕尝试取下,却被‘她’轻易躲开
仔细想了想实力差距,季枕没有选择硬碰硬,努力放平语调,尝试谈判,“你想要什么?”
‘她’歪着头,靠在树上,把玩着头发,“想要的?嗯……有是有,但你给不了哦”
季枕轻声道:“先说,万一可以呢”
眨眼间‘林槐安’变成云竹的样子,“我想要明月乖乖和我回去”
他取下头发,将它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你实现不了,我的妹妹总那么任性,想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想的事谁也劝不了”
季枕十指嵌入手心,勉强维持理智,“你这么做不怕神女生气吗?”
云竹笑了下,“当然怕,她生气可难哄了……”
看到他脚下蓝色海水被染成淡淡粉色,云竹满意一笑,放慢说话速度,开始追忆往昔,“她第一次生气已经是……很久以前,让我想想原因……”
云竹在树边溜达起来,直到水面变成红色,他才开口:“哦~对了,当时我住在一个小镇观察,它们的生活很无聊,吃了睡,睡了吃,没有战争,没有牺牲,只有偶尔的拌嘴有点意思,可转眼又和好如初……”
云竹恶劣笑着,向季枕寻求认同,“那太无聊了,不是吗?”
季枕无心应答,全部注意都在沾血头发上
另一个季枕无言静默,只是视线紧紧跟随着云竹,若有所思
云竹藏起头发,“后来我给了点小瘟疫,又加了些野心欲望,再后来明月发现了,还为此生了好大的气”
他摊手叹息,“真不明白,我为他们添乐子,他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敢向明月告状……嗯……明月也怪怪的,神女降世救百姓于水火,万人传颂,这不是好事吗?”
季枕什么都没听进去,自顾自想着林槐安这个混蛋留给他的东西太少,沾有她气息的唯有那死后剪下的头发。所以……
绝不能丢失
感受到强烈情感的云竹停了会,接着摇头晃脑的说,“最关键的是明月对你们关注太多,我每天像看门的,虽然我愿意当明月的看门狗,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当你们的……”
云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离季枕一臂距离的地方,调笑说道:“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执着之物离他仅一臂距离,静谧的空间中,心脏跳动声被无限放大
云竹轻晃手中头发,笑吟吟的脸像是在说
‘来拿呀,就在这里哦,伸手就能够到呢’
季枕瞳孔紧缩,下意识想上前,又生生止住,压着手指微颤频率,心中掂量下,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闭闭眼,咽下紧张口水,季枕开口道:“神女在外面,若她发现你所行之事……”
云竹笑得特别欠抽,“不会哦~”
季枕拧起秀眉,正思考对策,却在一眨眼的功夫,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移到过去自己所站位置上,还被施了换形术和禁言术
二人身形替换,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直愣愣看着前面的‘季枕’装作他的样子向云竹问询
“为什么?”
一句话,季枕便已大致猜到对方身份,想着这招够呛能骗过云竹,心下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夺了头发,丢下这两尊大神逃跑
未曾料到云竹没发现异样,毫无戒心的回答,道:“为了明月能好,我给了她一半神力,有了这同源神力,她便能不再沉睡,开开心心和我回家”
‘季枕’接道:“所以,你控制神力运行,弱化神女感官,神女便不会发现你的恶行”
云竹惊奇道:“没想到连这个都知道诶”
‘季枕’没再出声,向后望了眼
季枕对上她变为淡金色的眼眸,无法抵抗的闭上眼,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