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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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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枕见这幕,不觉联想到自己身上,最开始他送别林槐安时,也是这副模样
彼时他还年少,青丝还能与她相缠
少年总觉一切不晚,事在人为,便是她败了,他也总要法子救回来
再不济也有下一世轮回,便是知晓结局,也敢放手,让她自己踏上自己的征程
天资极好,心比天高,一叶障目
世事浮沉难预料,一步踏错悔终生
季枕盯着李安梦背影,在回忆的匣子里,翻找出有些模糊的片段
那是一个艳阳天,本该是纪念他们相遇三年、定情一月的好日子
一纸诏书,林槐安去了战场
尖刺的嗓音,下跪的身影,衣袍上的尘土,一如初见的艳阳天
他亲眼看着被丢在山上不闻不问三年的林槐安,上了马,走向一条不归路
酷暑的天气,连风都带着燥热,他站在树下,望着林槐安远去的背影
热闹了三年的院子静下来
秋风萧瑟,冬日白雪,春风徐徐,夏日蝉鸣
四季转了一圈又一圈
季枕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面前的小桌子摆着几卷书
矗立百年的玉兰树渐渐枯萎
白色花瓣纷扬落地,系在林槐安的那端的红线渐渐暗下去
既定结局逼近
可惜树下还埋着一壶好酒,无知无觉的等待注定回不来的人
季枕猝不及防被李安梦抓住手腕,她带他脱离悲伤的回忆,再次强调现在
李安梦眼睛亮亮的,“有什么符纸能留住雪吗?”
季枕还没来得及回答,云竹手指一勾,他与李安梦模样的雪人漂浮起来
云竹又变回原来那副贪玩样子,“想要吗?”
季枕转头看她
李安梦像在思考,半晌后给了答复,“都行”
“……”
云竹脸色不好,青一阵白一阵的,雪人毁也不是,不毁也不是
季枕抓住机会,将东西抢了来,转身,放置在树下
李安梦跟在他身边,“不会化吗?”
季枕不自在的轻咳了声,眼神落在别处,不着痕迹的遮了遮。他放时带了些小心思,两个雪人靠的很近
季枕站起来,用手指怼怼李安梦的背,示意她往前走,“不会,进了这的东西都会保持原样”
说完,他觑着李安梦的神色,看她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想问的,心里庆幸又失落
庆幸不用解释,失落她对他不好奇也不关心
李安梦先迈出了院子,季枕抬脚也想跟出去时,忽然来了一阵风,关上了篱笆门,使他停下脚步
季枕下意识抬眼去瞅李安梦,只见她没什么情绪,平静的瞧着自己
仅凭这一眼,他便看出这不是她,是神女
只是……按理说神女刚才踏出灵气馥郁的院落,少了灵气滋养,加之恶灵冲散,她至少少了三百年善念,应再难压下她的魂魄,夺得身体控制权
如今神女再度出现,定是有人助她
云竹先是一愣,紧接着惊喜的问,“明月!”
位置转换,季枕冷眼瞧着云竹绕在他妹妹身边喋喋不休
用着李安梦的身体
正午的风吹来吹去,聒噪的欢快谈话声,扰得人头疼
最让人烦的,还是李安梦毫不反抗,任由他人占据控制权的样子
明月与云竹玩闹了会儿,似是终于想起还有个大活人被定在那,她缓缓道:“沈昔午让明月问问你,确定要走吗?”
季枕道:“确定”
云竹悄声询问,“沈昔午什么时候说的话?我怎么没听到?”
明月凑近云竹,附在他耳边,“刚刚那阵风有昔午的话和神力,云竹听不到的,他承袭的是明月的神位,明月与他同宗同源,除了明月谁也听不到”
季枕牙都要咬碎了,紧攥的手心流出黏腻的血,它们连成线坠落,为灰色石板路覆上一层亮眼颜色
淡淡血腥味道传进鼻腔,明月皱起眉,很不喜欢这无比熟悉的味道,她走过去,打开篱笆门,不自觉带着愠怒,“你不怕死吗?”
见明月离远,云竹本能拽住她的袖口,语气不自觉带着乞求,脱口而出,“明月可以不离开吗?”
明月一愣,诧异的望向云竹,不明白这乞求感情从何而来
还未开口,季枕定身被解,第一时间用带血的手盖上她的眼睛,“天地阴阳,万物生灵,吾奉神灵敕令,唤汝魂魄,驱邪辟恶,醒智明神”
血腥气息弥散,血液凝聚在一起,悬在半空,于李安梦头顶炸开
季枕收回手,走出院子,安静的看着两个灵魂博弈
她眼睛大睁着,瞳孔颜色交替变换,明月在最后一刻展露笑颜,“坏孩子”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李安梦被强制唤醒
季枕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不满开口,“你就纵着她,任她胡作非为”
李安梦眼神闪躲,不敢吭声
云竹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他们身边,怒气腾腾,“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月好心帮你们传话,你不感谢她也就罢了,竟还在背后诋毁她”
季枕不搭理帮亲不帮理的云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安梦
她心虚的躲避视线
季枕愤怒到极点,情绪到达顶峰,反倒平静下来,“今日你毫不反抗将身体借给她,明日她驱走你魂魄,独占这副身躯,你是不是也能大方的拱手相让”
云竹敏锐捕捉到情绪变化,愤怒的推开季枕,“朝谁发火呢,有本事你去说沈昔午,去说那个不管不顾,把你们当工具的沈昔午去,反正他是一切的起始,挨顿骂也是应该的”
季枕无暇顾及云竹话里意思,钻心刺骨的疼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踉跄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正当季枕以为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李安梦接住了他
左眼被血糊住,右眼也开始模糊,像盖上一层灰色轻纱,不到看不见的程度,但也朦胧不清,看不真切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话语,“对不起”
季枕很想回应她,说不怪你,说没关系,说即使……他猛咳一声,堵在喉咙里的血被呕出来,再无闲心去想其他
太疼了,疼得他说不出话来,眼皮像有千斤重,坠得他陷入黑暗,看不见光……
季枕被李安梦打横抱起,送回院子里的玉兰树下
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流入季枕体内,修补他衰败的五脏六腑与破损的心脉
李安梦点了下围绕在身边,细碎像被碾碎的星星的灵力,“就离了这儿几步远,怎么会这么严重”
云竹没骨头似的,瘫在石桌上,“这不正和你意吗?他死了,不就没人关着你了”
“他死去和我意?”李安梦目光移向烂泥一摊的云竹,“他没关过我,只要我想,随时能下山,我也未曾想过害他”
云竹道:“那你还勾引他下山,这不是想害他是什么”
李安梦挑起季枕一缕白发,眉宇间带着忧愁与愧疚,“我只是想知道他身上的病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知道他会因此死去,我断不会让他出此门半步”
云竹挑了挑眉,“我一直认为转世后,那人便不再是原来那个了,现在嘛……”
感受到李安梦复杂的情绪,云竹笑了下,“也是一样,不过我很好奇,季枕能否分清自己喜欢的是哪个林槐安”
李安梦放开季枕头发,情绪转变为疑惑,“哪个?”
未等她多问,季枕睁开双眼,摸索着,抓住李安梦手腕,清冷的嗓音打断谈话,“李安梦”
李安梦立刻应声,“嗳,这在呢”
季枕掐了李安梦一下,不算太重,只是其中多少带着些个人情绪与私人恩怨
李安梦回握住季枕冷的不正常的手,担忧的说:“是有哪不舒服吗?”
季枕听到担心的问候,不免有些后悔,不该掐她的,她也没干什么,只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实在郁闷的紧
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因为李安梦存了想害他的心掐她,而是因为今日她和云竹走的近了些,这可是很严肃的事
当然他这样可不是要干涉李安梦的个人交际,只是云竹作为他那个不算师父的师父安排的重要角色,还是离得远点好
毕竟云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炸了,万一波及到她呢?
她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可他不小了,虽然几乎一直避世,但好歹活了几百年,肯定要为她排除不良因素
终于说服自己的季枕回了李安梦的话,“还好”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李安梦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季枕转过头,左眼完全看不见,右眼勉强能视物,他就用这半废不废的右眼看着李安梦抽身离去
轻捻着指腹,冰冷的皮肤还残留着温度
李安梦像一只蝴蝶,轻轻停留在他指尖,给人造成恍惚错觉,不消片刻,又悄然远去,给他留下梦一场
不多时,李安梦端着一杯水回到他身边,“能自己喝吗?”
犹豫了下,季枕撑起身体,接下茶杯,小口喝完
“咕噜噜”
声音清楚传到季枕耳朵里,他在心里估摸下时间,后知后觉的发现早餐已经拖成晚餐了
季枕面上不显,耳垂发烫,对饿到李安梦这件事有点歉意
他将杯子放回李安梦手中,“抱歉,我去换身衣服,之后给你做饭”
他站起身,被石子绊了下,又被李安梦稳稳接住
这下好了,更尴尬了
季枕像是烧着了,绯红从耳垂蔓延到脸颊,气得牙痒痒,被气得身体都微微发着抖
眼睛半瞎,导致他没看见脚边不知哪个讨厌的人特意扔来的石子
定定心神,默念清心咒,压下愤怒情绪与抽死云竹的心
感受接触地方传来的温度,与鼻尖淡淡的橙子沐浴露香气,渐渐平复下慌乱心跳
也不知是自尊心还是其他什么,季枕并不是很想让李安梦知道眼睛出问题
他下意识偷瞄李安梦,祈祷她没发现什么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眼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