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要来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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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久染迟坐在修理铺的矮凳上，盯着手中那张医学院预科班报名表发呆。表格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边缘微微卷曲，像他此刻皱巴巴的心情。
"填啊，愣着干什么？"苏棠站在一旁，手里转着一把扳手，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光。
久染迟的指尖在表格上摩挲，铅笔的痕迹几次落在纸上又抬起。他的左手小臂上，药膏已经凝固成一层透明的膜，盖住那些狰狞的烫伤。
"我..."他的喉咙发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苏棠突然把扳手砸在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久染迟，你他妈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林霁的心脏病有多严重你不是不知道！"
久染迟的手指猛地攥紧，纸张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霁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微微蹙眉的少年，在体育课上捂着胸口蹲下的身影，还有他偷偷在草稿纸上写满"久染迟"三个字时颤抖的睫毛。
"我填。"他咬咬牙，抓起铅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笔尖。姓名、年龄、联系方式...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心上。但当写到"报考原因"时——
他的笔尖悬在空中……愣了。
"因为..."久染迟的笔尖颤抖着落下，"想治好一个人的心脏。"
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大得盖过了他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苏棠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当天深夜，北京
林霁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匿名信息跳了出来。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
窗外，雨丝被风吹得斜斜地划过玻璃。林霁的胸口泛起一阵熟悉的闷痛，他下意识地按住左胸，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又被他迅速点亮。
点开图片的瞬间，林霁的呼吸停滞了。是一张被雨淋的湿湿嗒嗒的报名表，字迹无比熟悉。
"姓名：久染迟。"
“年龄：18”
“报考原因：我想治好一个人的心脏，想这个人能够得到新的生命…”
铅笔从林霁指间滑落，在木地板上滚出很远。他的视线模糊了，那些字迹在他眼前扭曲、重叠，最后变成久染迟那张总是带着痞笑的脸。林霁颤抖着放大照片的每个细节，在这张报名表的折痕里，他看到了修理铺特有的机油污渍。
林霁的手指悬在手机键盘上，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窗外，北京的夜雨依旧下着。
他想打字，想发疯一样地告诉久染迟——“我来见你。”
可手指落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的胸口闷痛着，呼吸像是被什么堵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刺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留着住院时的手环痕迹，皮肤因为频繁的输液而泛着青紫。
“我这样……真的能去见他吗？”
林霁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他删掉了原本打好的“我来找你”，换成了另一句话——
「你想来见我吗？」
发出去的瞬间，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立刻锁上屏幕，不敢看回复，甚至不敢让手机再亮起来。
他怕久染迟说“不”。
他更怕久染迟说“好”。
因为如果久染迟说“好”，那他就会真的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去找他。
可他的身体，真的还能撑得住吗？
久染迟的手机屏幕亮起，消息弹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
「你想来见我吗？」
六个字，直击他的心里。
他想。
他当然想。
他想见林霁想到发疯，想到每一个夜晚都像是被凌迟，想到只能用烟头烫自己才能压下那股疯狂的冲动。
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那些狰狞的烫伤，又想起林霁父亲坠楼的那件事，想起父亲醉酒后含糊不清的忏悔。
他们之间，真的还能见面吗？
久染迟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再打，再删。
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字——
「想。」
发出去的瞬间，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跌坐在修理铺潮湿的地上。
他知道，这个字一旦发出去，林霁可能会真的来找他。
而他……根本不敢保证自己能克制住不靠近他。
手机屏幕亮起，林霁的指尖微微发抖。
「想。」
只有一个字。
可就是这一个字，让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却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停住了。
他的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心脏。他不得不扶着墙慢慢蹲下。
“呃啊……”他咬着牙，手指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料。
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任性。
林霁缓缓滑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他颤抖着拿起手机，看着那个“想”字，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他不能去。
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然后缓缓打字——
「那你要等我。」
发完这条消息，他关掉手机，整个人蜷缩在床边。
他知道，久染迟一定会懂。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太多解释。
久染迟看着那条消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盯着那五个字，突然笑了，笑得苦涩。
“等……”他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千里之外的林霁说，“我当然等。”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修理铺的窗边。雨已经停了，夜空中的云层散开，露出几颗零散的星星。
久染迟看着那些微弱的光点，突然觉得……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没有那么远。
"跟着光走..."林霁轻声念出那一次信息里的最后一句话，泪水再一次涌出砸在手机屏幕上。他一下子站起身。不知撞到了什么，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霁？怎么了？"门外传来母亲担忧的询问。
"没事！"林霁迅速擦掉眼泪，"我...我找本书。"他蹲下身，假装在书架前翻找，直到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远去。他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本《心脏解剖学》。
里面有张小纸条：「等我当上医生，第一个治好你。」
林霁的指尖抚过那些字，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开手机购票软件：快速输入"北京至江苏的高铁票"。
母亲明天后天值班，两天都不会回来。
——他可以偷偷回去一趟，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林霁犹豫不决。手机屏幕停留在修理铺的导航页面。母亲已经出门了，桌上留了张纸条：「小霁，记得吃药」
林霁深吸一口气，摸出口袋里的药瓶。白色的药片躺在掌心，他想起久染迟曾经恶作剧般地把药片换成维生素，然后得意地说："有我在，你就是健康的。"
药片在舌尖化开，苦涩蔓延。他推开门走进暮色中。
他要去见他。
哪怕心脏会疼，哪怕会被发现，哪怕久染迟可能会躲开他。
他也要去。
林霁抓起背包，里面装着那盒匿名收到的巧克力和应急药物。
高铁站空旷寂静，林霁坐在候车大厅的角落。胸口传来隐约的疼痛，但他只是将药片含在舌下，继续盯着列车时刻表。
（第二天清晨）
久染迟站在报名处的长队末尾。他穿着唯一一件没有机油味的黑色衬衫，袖口刻意拉长遮住伤痕。周围的人都在兴奋地交谈，只有他沉默的一言不发。
"材料。"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久染迟递上表格，当对方看到"报考原因"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故事啊？"工作人员笑着问。
久染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嗯。"他声音沙哑，"一个...必须实现的承诺。"
走出报名处时，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久染迟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林霁正坐在去往江苏的高铁上——
车厢轻微摇晃，鱼肚白的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月亮，林霁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他怀揣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
心脏在不安分地跳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医生警告过，情绪波动会要他的命，可此刻他竟觉得，如果不见久染迟这一面，他可能会先死于某种窒息——不是心脏的衰竭，而是胸腔里积压了好久的、快要腐烂的思念。
他害怕。
怕久染迟见到他时会皱眉，怕那双总是藏着烟味的手会推开他，更怕自己站在对方面前时，才发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距离，而是比生死更残酷的东西。
他又固执地期待着。
期待久染迟看到他的瞬间瞳孔微颤的样子，期待那人下意识伸手想扶他却又克制的动作，甚至期待一场争吵——至少证明他们之间还有东西是活着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回忆里发疯。
列车穿过隧道，黑暗吞没了一切。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和攥得太紧以至于泛白的指节。
原来，奔赴一个人，是这样的心情啊。
到了临近傍晚，城西公园的观景台上，久染迟靠在栏杆边。他手里捏着一根烟，另一只手不断打开又合上打火机。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久染迟没有回头，但他的脊背绷紧了，打火机的火焰在风中摇曳。
"久染迟——久染迟！"
久染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慢转身，看到林霁站在三步之外，胸口剧烈起伏，手里举着那盒已经拆开的巧克力。两颗巧克力被咬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榛子夹心。
"你..."久染迟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几个月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直视林霁的眼睛了。
林霁向前一步，久染迟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栏杆。"别再逃了，"林霁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久染迟心上，"我的心脏...等不了太久。"
久染迟的手紧紧攥住栏杆，金属边缘陷入掌心。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很想你，想说我会治好你...但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他的视线落在林霁的左手腕上，手上淤青的针眼清晰可见。
"你又住院了？"久染迟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林霁下意识拉下袖口，这个动作让久染迟的心脏狠狠抽痛。他猛地抓住林霁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是因为...我？"
观景台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纠缠在一起。林霁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久染迟熟悉的倔强。"医生说..."他故意模仿久染迟的语气，"思念是种顽疾，只有特定医生能治。"
夜风吹散了久染迟额前的碎发，露出那道平时总是藏着的疤痕。林霁伸手想碰，却在半空被握住。久染迟的手很烫。
"我报名了医学院的预科班。"久染迟低声说，"预科班明天开课。"
林霁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夜中被点亮的星辰。"我知道，"他轻声说，"我查了报名表。"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只有夜风掠过耳畔。远处城市的喧嚣变得模糊，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我爸的事..."林霁突然开口。
久染迟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下意识想后退，却被林霁抓住衣角。"我不怪你爸爸，"林霁的声音很平静，"我父亲可能没死……"
久染迟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想起父亲醉酒后的呓语，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忏悔。他的喉咙发紧："可是..."
"没有可是。"林霁打断他，手指轻轻按在久染迟的唇上，"我只问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查清楚？"
久染迟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却比谁都坚强的少年，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逃避不能保护林霁，只有直面真相才能给他们未来。他缓缓点头，动作很轻却无比坚定。
林霁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塞进久染迟嘴里。他眨眨眼，"给你的。"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久染迟尝到了林霁离开后第一口甜。他望着城市灯火。
"明天..."久染迟犹豫着开口。
"我送你去上学。"林霁自然地接话，“我跟那边的老师请好了假，我妈也不会回来，放心吧。”
久染迟想说这太危险，想说你的心脏受不了奔波，但看着林霁坚定的眼神，他咽下了所有劝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当林霁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时，久染迟闭上眼睛，在心里发誓：这一次，他不会再逃了。
“那你不要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危险，早点回去。”
观景台下方，苏棠靠在自行车旁，看着高处相拥的剪影，悄悄抹了把脸上的泪。她跨上车子，在离开前，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方向，轻声说："两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我要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