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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公寓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季南攥着钥匙停在门前。
      屋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游戏音与哄笑声,推开门的刹那,刺鼻的烟味、啤酒的酸涩与食物残渣的酸腐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满地的易拉罐东倒西歪,披萨盒里干涸的油渍摊在桌上,沙发缝隙里还塞着用过的纸巾,零食包装袋与外卖盒杂乱地堆在桌上垒成小山。
      季南出门的时候是打扫过的,现在又乱七八糟。
      那人在打游戏,声音很大,还带了人过来。
      季南以往看不下去的时候还会收拾,但此刻,他垂眸避开满地垃圾,爱怎么脏怎么脏,眼不见为净。

      季南直接回屋,然后拿东西洗澡。
      浴室也很脏,季南戴上橡胶手套、口罩,喷上消毒水,用洗干净的拖布机械地拖了四五遍后,才开始洗澡。
      只有洗澡这一会儿,他是舒服的。
      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面,终于将外界的喧嚣与杂乱隔开。热水冲刷他的身体,将他的疲惫也一并冲走。

      季南洗澡都想着论文,突然洗着洗着来了灵感,赶忙擦干身体回屋继续写论文。
      那边太吵,季南进屋后锁上门,带上耳机,开始敲字。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季南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随后如雨点般快速敲击。
      他写的正顺,突然有人敲门,季南蹙眉将降噪开到最大,继续写字。
      敲门声越来越大,“砰砰砰”的,大有季南不开门不罢休的样子。
      季南不理会,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
      直到拍门声震得门框“咚咚”响,混合着尖锐地叫骂声:“开门!老子知道你在里面!”
      不是室友的声音,是室友同伴,不,应该说是P友,季南不知道他叫什么,暂且叫他A。
      季南攥着鼠标的手发紧,光标在文档里闪烁,门外的威胁声刺激着季南的神经:“再不出声,老子踹门了!”
      季南本不想应他的,但又怕那人乱来,到时候门坏了,还得自己赔钱。
      季南扯下耳机,应声道:“怎么了?”
      A:“出来一下,有事儿问你。”
      季南靠在椅子上,隔着门:“问吧。”
      A:“隔着门怎么问,我想让你看个人,看看认不认识?”
      季南不想跟他牵扯,直接拒绝:“不认识。”
      A:“是吗?听说这人也是邢城的,还以为你认识。叫什么……赵深?”
      听到这个名字,季南慌忙扔下耳机,踉跄着扑向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门:“你见过赵深?他在哪儿?!”
      因为太在意这个名字,季南整个人变得慌张,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打颤,那双平时非常淡漠的眼睛,此刻变得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滚烫的泪。

      那人见季南在意的样子,嗤笑道:“你就是季南?”说着还将他浑身打量个遍。
      季南攥紧拳头,极力克制想问赵深的情况,于是应道:“是”。
      结果他话音刚落,带着劲风的巴掌突然扇到他脸上,将他的头打偏。
      季南来不及反应,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冒金星,嘴巴里漫开铁锈的血腥味。
      这一巴掌直接将季南打懵了,一时间忘记还手。
      那人嘴角一勾,嘲讽道:“真贱啊,勾引我老公!”
      对方染着紫色头发,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指着季南鼻子开骂:“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长成这样还敢发骚?”
      季南的眼前还在天旋地转,耳中嗡鸣,很长时间缓不过来。他看着眼前的男生,又看看倚在门框看戏的室友,哑着嗓子说:“我没有。”
      可对方却变本加厉,掏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敢说没有?我都有证据!我男朋友说了,你经常穿着短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老是敲他门,不是勾引是什么?”
      季南觉得荒唐极了,脸上的麻木反而让他清醒:“我只在夏天洗澡时穿过一次短裤,后来再没穿过!敲他门是因为他太吵,影响我休息……”
      季南还没说完,那人又扬起巴掌想打季南:“贱货!勾引人还不承认……”
      季南抓住对方手腕,再也忍无可忍:“你才是贱货!嘴那么臭!你自己没有家吗?天天窝在这儿。怎么掏不起房租啊?:
      “你不仅是个贱货,还是一个蹭吃蹭喝蹭住的便宜货!还有,你以为你□□声很好听吗?我告诉你,方圆几里的猫听了都得y w!”
      “哈哈哈……”室友爆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季南见他弯着腰,“哎呦,不行了太好笑了,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而A气得脸都绿了,想用另一只手打季南,季南嫌恶地一把推开他,“砰”地甩上门。
      然后,报了警。

      警察来之前,那人还在拍着门板叫骂,并且骂的很难听。
      季南带上降噪耳机,坐在地板上等警察来,他背靠冰凉的衣柜,窗外的月光斜切进房间,映在他肿胀发烫的脸上。
      季南此刻没了刚才的气焰,盯着墙面眼神涣散,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的膝头,洇湿了新换的睡裤。
      这滴泪,以及突突发痛的太阳穴提醒他,刚才那场闹剧是真的。

      “赵深。”
      季南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方才那人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甚至这个名字久远到,季南都怀疑,赵深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十三年,是不是也是一场幻觉。
      尽管赵深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六年,但只要听到“赵深”这个名字,或者哪怕只是听到其中任何一个字,比如同学中有人姓“赵”,或者深的组词:“庭院深深、深海、深渊”这些……季南的心都会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急剧塌陷,继而不受控制地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那个无尽的黑洞中,他的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殷红的血线变成无数尖锐的针,狠狠刺向季南。
      那种强烈的痛感,让季南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心中养着一条毒蛇,专喝他的心头血。
      那一张巴掌不痛,他只是想到了赵深,失去赵深的日子,让他每天都好痛好痛,恨不能去死。

      季南的身体天生对痛感迟钝,小时候没少磕碰,可即便磕磕碰碰弄出伤口,他也感觉不到疼,等伤口流血后,才后知后觉。
      因为这个病,当时赵深和季南没少闹过别扭。赵深担心季南对自己身体不上心,而季南总是轻描淡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浑然不管赵深眼中的担忧与心疼。
      初三那年春末,校园的樱花道上,彼时季南正跳着追自己的影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却毫无征兆地被身旁的赵深一把拽住。
      “怎么了?”季南停下脚步,抬头诧异地看向赵深。
      赵深皱眉,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冷,那双眼睛瞧的季南心慌。
      “哥?”季南叫哥的时候声调总是轻轻的,有时候稍稍往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他往赵深身上蹭,双手顺势搂住赵深的胳膊,带着几分讨好,晃悠着。
      赵深宽厚的手掌覆上季南的掌心,将他稍稍拉开,接着屈膝蹲下,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干净纱布,皱着眉为季南包扎起渗血的膝盖。
      季南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受伤了:“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呀?”
      赵深小心地、一圈一圈缠绕着纱布,他的指尖拂过边缘,动作轻得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了季南。
      “在你第一次撞到石墩的时候。”赵深的声音清冷,旁人听不出他有没有生气。
      但季南知道,赵深生气了。
      季南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小声道:“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疼。”说着,他晃着那只受伤的腿,踢散了脚边那堆樱花瓣。
      下一秒,纱布突然收紧,季南轻哼出声。
      赵深攥着纱布的手背浮起青筋,双眼深深地看着季南,原本温柔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怒意:“南南,乖一点。”

      这已经不是季南头一回这般毫无察觉地流血了,这样类似的状况在他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每次季南都会说“下次我会注意的,”可到了下次,他还是这样毫不在意。
      季南无所谓的表情变得小心,小声嘟囔着,“我知道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你别再生气了。”边说着,边伸手轻轻戳了戳赵深的肩膀,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正在讨饶。
      赵深看季南这副模样,除了担心,脸上更多出几分无奈来,他转身将后背朝向季南,“上来。”
      很明显,赵深这是要背他。
      “不用啦,我自己能走,真的不痛。”季南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朝前大迈两步。
      赵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来,低声道:“上来。”
      季南只好乖乖爬上赵深的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小声道:“谢谢哥哥。”
      赵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稳稳背着季南,朝学校医务室走去。
      一路上,校园里的人对此见怪不怪,他俩的相处模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默契地接受了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弟。

      从小到大,赵深总是帮他,不让他受任何欺负,赵深的眼睛很深,表情认真,让人信服,又让人舒服。
      赵深总是低低地唤他“南南”,那声音像风,让季南安心。
      要是赵深在就好了,他就不会被欺负了。
      季南蜷缩在地板上,胸口疼的喘不过气。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覆上眼睛,想压制那种好像要从他身体里喷出来的痛苦。
      但最终,那种痛苦也仅仅化作一声微弱不可闻的呢喃。
      “哥。”
      “你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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